《满目河山·续》十软

25、醒来

　　“诀将军这是打算做好事不留名便离去吗？”

　　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又带着一丝庄重。很近的声音，又似乎是很远。

　　正迈步离开斗思会的诀明闻言，脚下一顿，回身看向身后的谪姝。今日的谪姝着了一身简单的装束，比之之前少了一分雍容华贵，多了一丝平易近人。诀明回头看向她的时候，她朝诀明微微一笑。

　　她们这是又见面了吗？诀明在脑海里想。微微摇头，“殿下说笑了，这可不算好事。”

　　谪姝表示不认同，轻轻走到诀明跟前站定，指指前方的斗思会的圆台，“你给了她自由，不就是救了她一命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不是好事又是什么。”

　　诀明淡淡一笑，“在小姐眼皮底下，救下一个车矢的女子，这对于诀明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倒是会说笑。”谪姝抿嘴一笑。

　　诀明目光一暗，面向一侧，眉头溢出一丝凝重，到底为何这样做，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是很明白，“我本该仇恨每一个车矢人，但又为她的境遇感到可怜，一个女子，为何可以被人当作是牲畜一样的装进笼子里。”不知何故，她忽而在那么一刻居然会心疼起那名女子来，按理说，自己都不应该对其心生同情的，是车矢人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自己应该仇恨他们连同百姓也不放过的，可是最终为何又出手要搭救她呢？冥冥中究竟是什么在牵引着自己这样做呢？

　　“将军也是人，将军也有一颗心不是么？”

　　忽而，耳畔传来谪姝带着一丝洞察的声音，诀明猛地偏头看向她，忽而有些发愣。心……诀明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她说她有一颗心吗？可是心究竟是什么呢？

　　谪姝淡淡一笑，“是的，将军的心。我会喜欢的，正是这一颗保有纯善的心，而不是一颗冰冷的，毫无感情的，一颗心。”

　　“喜欢……”诀明却在脑海反复斟酌这样两个字。

　　“怎么……莫非将军并不喜欢我……”见诀明闷头不说话，谪姝失落的一笑。

　　“我……”诀明摇摇头，想说什么，却无从出口，四周一片空旷，她的意识一片空白，空白的意识里，没有面前的谪姝，也没有别人，故而她并不知道此刻自己将作何反应。

　　“小兵，你难道忘了吗。”谪姝微微一笑，忽而朝诀明如是说到。

　　小兵！诀明猛地睁开眼，看着谪姝，她口里的小兵两字着实吓了她一跳。心头骤然一紧，继而又骤然一疼，莫名的感伤一下子就被这样两个字瞬间牵引了过来。

　　“忘了，什么？”诀明呆呆的出口，是谪姝要告诉自己关于小兵的事了吗？关于小兵，她就要知道了吗？

　　“怎么这个模样？”谪姝无谓一笑，朝诀明摇摇头，“莫非你还真想知道不成。”

　　诀明目光一动，“我做了一个梦，醒来之后小兵是最记得深刻的两个字，我想它或许与我的那些前尘往事有关。”

　　“前尘往事。”谪姝嘴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不知将军可愿听听我的前尘往事？”

　　“倘若殿下可开金口……”诀明淡淡说到，眼里多了几分柔和，她隐隐有感觉，这段往事里，定然有个小兵，定然，有的。

　　谪姝便抬起头看向天空，目光越发悠远，不算强烈的阳光打在她精致的侧脸上。她眼神空洞迷惘，好似真的深深的陷入了一段回忆。

　　“我乃是一国之公主殿下，一身荣宠。五岁那年，贪玩的带着一道参加宫宴的臣子家的小公子出逃皇宫宫宴，最后在客似云来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后来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初次相识，无甚可说道，我更不知竟在那时便已倾心小公子，但未及再次相逢，次年他已经离开了京城，那次宫宴她不过随同父亲一道刚好回京述职而已，停留不了多少时日，便又当辗转回去边关之地，她的父亲便是当时的大将军，诀缘。”

　　“什么！”诀明不由目光一闪，这个故事……谪姝公主是在说自己吗？

　　看着诀明眼里溢出一丝诧异，谪姝淡淡一笑，继而面色一悲，“然而我不知，次年诀将军便死于战场。父皇命人寻回小公子，她的眼里一片空寂，我才知她原来只是当时模样被扮作了小公子，她原是一个女子。但仇恨自那时起便涌入了她的眼里，她说她誓要为诀将军复仇，于是她拜得一人为师，十年后改名换姓成了百尺的一位少年将军。”诀明听得从容，谪姝眉头一皱，“而我便是在那个时候化名小兵，跟在少年将军身边的。”

　　“她只知我是文弱的小兵，处处照拂我，不知我早已洞悉她的身份。”

　　“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有一天少年将军替我挡了毒箭，坠下马之后，便失去了所有记忆。”

　　“失去了……所有记忆……”诀明忽而之间心中一片悲凉，为何公主在说着自己的故事，而仍旧，自己不动分毫，为何自己是如此的憎恶此刻的自己。

　　谪姝点点头，“是的，之后我被父皇命人带回了京城，再次见到少年将军的时候，她已经什么都忘掉了，那场昏迷，她昏迷了两年之久。”谪姝嘴里苦笑，“就是这样，故事其实很长，但我长话短说。怎么样，不知将军又对这个故事有何感想？”

　　“倘若说，恍然如梦……”诀明摇摇头，一只手按按脑门，“可小兵又是如此的真实。”

　　“所以你当知晓，小兵定然是真的，我并没有骗你。”谪姝冷冷一笑。继而她面色一寒，“诀明，你当知晓，这是你欠我的，这场婚事，不是威逼，而是偿还。我已然不指望你这已经如同石头一样的心还能再次苏醒，但你的心中不能对此还有所抵触，否则，你该如何面对那苏醒之后的你？”

　　“醒来……”就像是梦里的声音，再一次同自己说着醒来，诀明心头一震，忽而间看着面前的谪姝，她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同以往一样看待她了。因此刻起，她知道，她对自己已经有了某种特别的意义。

　　所以前尘往事就是她同公主谪姝的前尘往事么。那么这样失去记忆的自己对于公主谪姝而言又该有多残忍呢。不由，她开始心疼起谪姝公主起来。

　　“不要露出这样心疼又怜悯的目光来。”

　　谪姝却是一下子洞察似的，冷声到。

　　“是我的东西，本宫自会不惜一切代价死死握在手里，握不住的，那么本宫也不惧将其毁灭。”

　　一向温婉的谪姝忽而一下子就如同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眼里露出一丝暗光。诀明……她两手握拳，目光深沉……为了你，本宫不惜连故事都编了起来，你可一定不能让我失望。

　　“殿下，那时对面的敌将是……”诀明皱眉，忽而问道。

　　谪姝看着她，“仲答夕，那是一次无情的战事，她屠戮我无数士兵。那一年，是容山二十一年。容山二十一年父皇因而气急攻心一夜驾崩，皇兄不愿改换年号，依旧沿用容山年号，如今正好是容山二十六年。你昏迷两年，清醒三年，失忆整整五年。”

　　又是仲答夕。诀明心头一动，又是这个名字，自己不曾见过这个人的模样，却不断听到这个名字。这个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诀明眉头皱得老高，不管怎么翻阅同仲答夕有关的东西，她都不过只是一个地方据说是开了先河的女将而已，曾拜高人为师，因当初同百尺皇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帝谪仙一战而大胜至此名声大震，为车矢皇帝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但那之后，仲答夕便不曾参与任何一场战事了。故而自己奋力同紫金对战的时候，仲答夕就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自己回京述职，方知她的存在。

　　原本不相干的人，诀明觉得好似突然之间她便同自己产生了莫大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