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河山·续》十软

26、出发

　　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绿猗便开始整理起行装来。她将几件干净的衣物仔仔细细的装进包裹，又从柜子里寻了几瓶金疮药放了进去，小姐喜欢的茶叶她昨夜已经分装了一小罐，也取来放进了包裹中，两只手轻轻的按在包裹上，绿猗在脑海里想是否还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她知道小姐收到了秦宗城主的来信准备亲自去丰乐城一趟，但她不知道小姐头天说完，今天就要一大早出发啊！不得不说这一次自家小姐真的有些雷厉风行了些……这急匆匆的，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准备了，小姐说简单准备就好，可她老是一会儿又觉得总有东西未能齐全。叹一口气，也不知道小姐如何这样急着要前往丰乐城，如今分明没有战事，去丰乐城也大可慢慢的去嘛。可到底是小姐的意思，小姐她说了，她还是要照做的。

　　“绿猗，行李可已准备好？”

　　正想着呢，外头忽而传来自家小姐温和的声音，绿猗整个人一个激灵，赶紧将包裹扎起来，朝外头连连点头，“小姐，行李准备好了！”绿猗快步走出去，小姐着了一身绯红长袍，静静的站立在庭院中，四周笼着薄薄一层雾，绿猗觉得这样的小姐不仅英气十足，还俊逸非凡啊！天啊，她是又在做梦吗，她怎么能有这样优秀的小姐呢，文可抚琴，武可舞剑，女装的时候就美丽动人，着上一身男装起来便比男子还要仪表堂堂兼翩翩风度。

　　“怎么了？”见绿猗一下子呆愣在原地不动，仲答夕偏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小姐！”绿猗摇摇头，“没事！”她答得慌忙，“我再去厨房取了干粮，便能出发了。”

　　仲答夕微微一笑，“干粮我已经取了来，就放在马上，既然行李已好，我们便骑马出发罢。”

　　“是，小姐！”绿猗用力一点头，赶紧朝仲答夕走了过去。仲答夕点点头，迈步朝门外走去，“我们早早的去，便也能早早的回来。”

　　绿猗心头一动，这么说小姐是为了可以尽早回来才决定赶早出发的……对啊，早早的去，定然是为了能早早的回啊……她居然……没有揣测到小姐的心思……

　　“小姐，丰乐城，丰乐城，只是听名字，就很有意思的样子呢~”绿猗又乐呵呵的看向自家小姐，咳咳，虽然没有揣测到小姐的心思，但是这天……还是必须要聊的！

　　“你啊你……”

　　仲答夕微微摇头，脸上露出笑意，一边上马，一边看向一脸天真的绿猗，“这次我们可不是去游玩。”

　　绿猗也上马，朝自家小姐频频点头，“小姐，我知道我知道，咱们是去见见那位军师的。”说完，绿猗眨眨眼，真是奇了怪了，她以为自家小姐一位女将已经很逆天了，如今竟然还有女子要做小姐的军师，又不知这女子该有如何的气魄。就像她自己，别说要去取下告示，就连想想的勇气都没有啊……

　　“嗯”，仲答夕点点头，“我们快马加鞭，最好今日黄昏之前便能抵达丰乐城，明日再去裕关一趟。”

　　明日再去裕关一趟……裕关……绿猗眉头一皱，话说这才是小姐想去的地方吧……裕关……绿猗心头一跳，裕关可不是一个寻常的地方，不似以往小姐驻守过的铜墙关，裕关乃是百尺大军驻扎的地方，当初百尺偷袭铜墙关的兵力便是从裕关而来。如今小姐要去裕关，绿猗不由暗暗有些担忧。自然不是担忧自家小姐的安危，而是担忧对于五年前铜墙关的那场战事，小姐还未能放下。

　　那天，独自看守烽火台的小兵徐以言突然于夜幕降临之时点燃了烽火，小姐带着大军过去的时候，整个烽火台都燃烧了起来，没有人知道，徐以言是如何一个人在点燃了烽火之后是如何面对那样多的敌军的，也没有人知道点燃了烽火台之后他人在哪里，最多的传言是他其实在那天夜里便被气急败坏的敌军将领命人丢进了燃烧起来的烽火台中。

　　绿猗不知道那个小兵到底于小姐而言是怎样的存在，她只知道那日之后，小姐便开始不断的寻找一个人的消息了。宁可继续留在边关，也不回去京城。

　　“小姐……去了裕关……会有那人的消息吗？”

　　久而久之，绿猗觉得自己好像也被小姐感染了一般，关于小兵徐以言，她也越发希望可以早早有他的消息。她其实对这个小兵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只记得有一次他朝自家小姐认罪来着，后来挨了些板子，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兵，很不像一个小兵。

　　“不会再有了。”仲答夕眼里闪过一丝悲伤，眨了眨眼，“或许，真的，没有消息了。”仲答夕说着，想起同周益清的对话，或许，真的如周益清所言，他已经死了。

　　看着小姐的样子，小姐从来目光温柔，鲜有其它情绪，更是少有流露悲伤，绿猗一惊，小姐这样说，意思是徐以言其实已经死了吗……绿猗转念一想，如果是这样，那么小姐以后也就不用找去寻找他的消息了吧。

　　“小姐，徐以言以一人之力，点燃了烽火，他牺牲了自己，的确很令人敬佩，但如今已然过了这么久，小姐不该被一个小兵影响。”绿猗知道小姐很好，一定很想要找到徐以言好好的嘉奖他，或者是找回他的尸骨好好安葬。然五年的时间，真的太长了，长到小姐的生活都被改变。

　　“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兵。”仲答夕微微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复归一片柔和，“他是我见过最不着调的小兵。”说着仲答夕偏头看向绿猗，地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分外的清晰。

　　“你见过有哪个小兵会连头盔都戴不好的吗。”仲答夕眼里一暖，“可是徐以言啊，我回回见着他，他都戴不正自己的头盔呢。”

　　所以……说起戴不正头盔，自家小姐这样子目光温柔是做什么？莫非戴不正头盔很值得称赞吗？吗吗吗？这还是这些年小姐头一次同自己这样认真的说起那个小兵来，忽而之间，看着这样的小姐，绿猗心头没有来由的有些恍然大悟一般了，难道一直以来其实都是自己会错了意？如小姐所言，小兵，其实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兵？起码于小姐而言，他当是特别的！

　　这！绿猗不由整个人一下子愣住。

　　仲答夕嘴里又是一笑，风吹过她的鬓发，束起发的脸，在风中也显得分外的美丽。似乎这些年过去，岁月并未曾在她身上留下半分痕迹，除了眼里有时布满沧桑，她还一直都是当时的那个自己。如果在那个时候，未曾让徐以言回去烽火台，如今会不会是完全不同的样子？这个问题，五年以来，仲答夕总是想了又想。究竟那个时候，她所想到的，到底错了哪一步，是如何关键的一步，才叫她看起来像是大获了全胜，却输了个彻底。

　　目光一点点悠远，仲答夕缓缓的平视前方，马儿驶出了城，城外是不平坦的泥土路面，但景色要更丰富起来，她不由稍稍驱使马儿加快了速度。

　　“我头一次见到徐以言的时候，他正靠在烽火台下偏着头熟睡着，他睡得很沉，我带着琴从他面前走过，他也毫无察觉，说实话，我当时有些生气，这样的小兵，怎么能来看守烽火台呢。若是敌军来犯，他岂不是也察觉不到。当时我想着自己要做的事，便没有上前叫醒他，在我开始弹琴的时候，他一下子醒了过来，像是被我的琴声吓了一跳，大概见到是一个女子在弹琴罢了，他又一下子放松了起来。他似乎很喜欢听我弹琴，或许，很好奇我会在那个地方弹琴，总是两只手撑着下巴听得认真。每次我拿着琴从他的烽火台下经过，他都表现出一副放佛没有见到我走过的样子。”

　　仲答夕摇摇头，“我以为他懵懵懂懂，第三天的时候，他却又一本正经的朝我走了过来，我以为他会一本正经的同我说些什么，他却言语轻浮出口便是不着调的言语，我以为那是轻浮的言语，但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竟然听来毫不反感。似乎他总是这样，让人因他而不停的矛盾着。他是怎样的一个小兵，其实我对他的好奇，远比他所意识到的任何时候都要早。”

　　“可是……”

　　绿猗摇摇头，小姐说的，越发的接近于自己将将心头的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了，“可是徐以言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兵啊，他甚至没有什么过于常人之处，据说他还是整个军营中最弱的小兵，所以才会去看守烽火台的。”而自己这样优秀的小姐，绿猗想不到她怎么会突然看上徐以言的。

　　“他的目光很干净。”仲答夕目光轻轻一动，“我从不曾见过哪个士兵眼中能有这样的目光，所以一眼，就很深刻。”

　　见绿猗听得认真，仲答夕又微微一笑，满眼明媚而又带着莫可名状的深意：

　　“又或者，因他作为一个小兵，在一干士兵中，却又实在太过……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