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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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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遥和乔子期的爱恋。
像山鸟和游鱼。
一个桀骜不驯,一个安静沉稳。
他们之间的情感从来都没有表于言语。
乔子期喜欢孟遥,用他笨拙又内敛,固执又温柔的陪伴和守护,而孟遥接纳乔子期的方式,是不由自主的妥协和收敛。
她和乔子期这样的人连站在一起都显得格格不入,却又不可避免的,狭路相逢,相互吸引。
可他们又像是两只蜉蝣。
朝生暮死。
根本就没有明天。
*
这天晚上的夜色很美。
孟遥和乔子期绕着河堤走了很久,夜空的星子铺成了闪烁的银河,河堤的风缱绻又温柔。
他们约定好了后天出发的时间。
孟遥顺着下河堤的路和乔子期分别。
她住的地方是大几十年前钢管厂分配的员工宿舍,就在河堤下面不远。
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只有五十几个平米,她拥有一间狭窄的房间。
可那个房间也成为不了她的容身之处。
她不愿呆在那里,也不愿见到那张令人恶心的脸。
孟遥下了河堤,望着那栋只有四层楼已然是危房却又屹立着的老旧屋舍。暗夜将它的斑驳和裂缝藏进了阴影,可怎么都藏不住那些大声的叫骂和抱怨声。
她看着这座经历过太多风雨的小楼,看着二楼第二间屋子的木门。
微风拂过她的碎发,孟遥伸手拨弄开来,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她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里,更不想回到那个所谓的家,她坐在楼梯口前面的树下,看着楼上的灯一盏一盏的熄灭,不知道过了多久,整座楼都静了下来,彻底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万籁俱寂,只听得见沙沙的树叶声和间断的虫鸣。
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踏上了楼梯。
就在她快到一楼转角的时候,突然一声爆.炸声响,震得她头昏眼花,紧接着是坍塌飞溅的石头,她下意识伸手护着头蹲下,人却跟着那些坍塌飞溅的石块一同坠落,然后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她在医院里,她趴在病床上,整个身上都缠着绷带,她稍微一动,浑身都疼。
医院里的护士们忙得脚不沾地,还是同病房的人见她醒了,才叫来护士查看她的情况。
护士一边查看一边询问她的情况,她没力气说话,护士只好作罢,让她好好休息,等她好一些,她们再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隐约听说了事情的全过程。
那栋已经经历了几十年风雨的员工宿舍,因为燃气爆炸导致整座房子坍塌。
他们那栋老宿舍里,住着大概五六十人,目前救治的人数只有三十多人,分别送到了几家医院救治,她就是其中被救治的一个。
目前还在挖掘没有救治出来的人,病房里其他的病人都说,很可能凶多吉少了。
下午病房的电视里正在报道这则新闻,同时还和现场记者连了线。
能够清楚的看到现场人员还在施工救援。
“你看电视台都不敢把这人的脸放出来,昨天我听医院里的护士说,有些人挖出来就已经面目全非了,根本就没得治,直接就抬到太平间里头了,但是这件事死的人太多了,已经引起了高度重视,挖出来不管死活都得往医院里送。”
“天呐,你想想这楼都塌成这样了,又是晚上发生的,人还在梦里就没了,这不得砸烂才有鬼了,作孽哦。”
病房里另外两位老人议论着电视里的新闻。
孟遥没怎么听进去,她看着画面里那个被抬出来的人,虽然看不见脸,但是那个身材和那身衣服,她认识。
——那是她的睡衣。
她绝不可能认错,那是初一的时候,孟常州意外去世之前给她买的。
没过多久,孟遥就从隔壁老爷爷的亲人嘴里听说,下午挖出来的几个人都死了,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死透了,都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身上没几块好肉,可能离爆.炸的中心比较近。
再后来,孟遥就死了。
死在了那次燃气爆炸事故当中,他们一家三口,无一幸免。
*
孟遥睁开眼,看着车顶。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关于那次事故的梦了。
兴许是因为白天跟乔子期去了墓园,所以才又梦到。
她不想记起那个死了都让她恶心坏了的那个人。
她坐起身开了灯,看了一眼时间,将近凌晨一点。
脑海之中关于那个人的种种,在这一刻随着这个梦,全都涌了出来。
她皱着眉给自己点了根烟,想将这些记忆压下去,可是却越发汹涌。
张翠萍再婚的那一天,她看着王保胜那副腼腆敦厚的模样,也以为他们以后会是和睦的一家人。
可是人从来都不能看那些虚假的表象。
和张翠萍结婚后的王保胜开始露出他一直压抑的本性。
他那张老实的脸皮之下,又是另外一副恶臭的嘴脸。
他上班在车间里打牌,输了便去酗酒,回家以后更是对她和张翠萍又打又骂。
高中时候她所谓的私人恩怨和身上的那些伤,大部分都是王保胜醉酒后打的。
他通常没有理由便无故打骂,嘴里骂着最难听话,往她身上抽打着,张翠萍的哭声和阻拦,也只能换来一顿打。
孟遥反抗过,她曾经在王保胜睡着后,握着酒瓶准备对准他脑袋的时候,张翠萍却流着泪拦着她,对她摇头。
孟遥怜悯地看着面前苍老了太多的母亲,她的软弱,她的委曲求全,她阻拦着自己,对她摇头,劝她忍让。
可换来的却是王保胜越发嚣张恶心的嘴脸。
他知道张翠萍的软弱不敢跟他离婚,也知道孟遥会照顾到她母亲的处境,一定会忍受。
所以他敢这样对她们打骂,甚至做出更恶臭的事情。
孟遥忘不掉厕所门下的那双眼睛。
那曾经是她的噩梦。
导致她后来再也不会晚上在家里洗澡,睡觉锁上门后也不敢熟睡。
她开始很晚回家,早上等王保胜出门上班以后再洗澡上学。
她也很少找张翠萍要钱,除了必要的学杂费,和张翠萍主动给的生活费,几乎没开过口要钱。
她为了张翠萍忍了三年。
高考结束以后,她以为她自由了。
事实上,她也真的自由了。
只不过换了种方式。
孟遥死了。
从医院出来的那个人,是王思思。
——王保胜的亲生女儿。
她名义上的妹妹。
王思思偶尔会去找王保胜。
也偶尔会在那里住下,和孟遥挤在一张床上。
孟遥对这个妹妹没什么好感,王思思似乎也不怎么喜欢她,两个人交流不多,睡觉也是各睡一头。
孟遥任凭烟灰落在她的手上,她不想再回忆那些让她恶心的事情,那些回忆应该跟着死掉的孟遥一起消失,才不辜负她大难一场。
孟遥抽掉还未燃尽的最后一口烟,吐出来的烟雾迷了她自己的眼。
她突然很想要见乔子期。
想为她当初的自私和失约说太多句对不起。
可她又怕见了,他只会用那双温柔的眸看着她,纵容她。
不管她说多少句对不起,他都给得起没关系。
回想起白天种种,她太难受了。
她好像把乔子期弄得不像个正常的人了。
她还是给乔子期打了电话。
还是想见见他。
这一次换她,想抱抱他。
*
乔子期出门的时候,碰上了起夜上厕所的母亲。
母亲从未见过他半夜还出门,便问他:“这么晚了,去哪里呀?”
乔子期沉默了须臾,“妈,我去见孟遥。”
乔母一听到孟遥的名字,眼眶瞬间就红了,拉着他的手怎么都不让他出去。
“子期,她已经死了七年了,人总要向前看的啊,你不能这样总沉溺在过去!也不能为了她去寻死啊!你现在病得越来越严重了!你知不知道啊!”乔母说着就痛哭起来。
她的儿子高中的时候病才好,可是谁能想到自从那个叫孟遥的姑娘死了以后,他却又病了,反而越病越严重,执意为她立那样荒唐的碑,到现在还说什么去见她的话。
乔子期安抚着自己的母亲,“妈,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乔母听了越哭越大声,“她已经死了!这是你的幻觉!子期,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一点啊!算妈求你!妈求求你!”
乔子期无法,只能拉着乔妈在沙发上坐下,“她真的还活着。”
乔妈却是不愿意相信,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多喜欢那个姑娘,并且为她已经做了太多疯狂的事情,她痛心地觉得自己的儿子已经魔障,不敢再听这些话。
乔子期只能拿出手机,打通了孟遥的电话。
“孟遥。”
乔子期为了让乔母相信,特意叫了孟遥的名字。
电话那头传来孟遥的声音。
“嗯?”
“我们明天再见好吗?我妈妈还没办法相信你还活着,以为我出去见你只是我的幻觉。”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乔母依旧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他。
“对不起,代我向阿姨也说声对不起。”孟遥的声音很低,似乎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所有的愧疚和难受在这一刻有了锥痛感,乔子期和他的妈妈,都因为自己的死,受了太多太多的痛苦。
“你真的是孟遥?”乔母声音颤抖的问。
孟遥微微一愣,她没想到乔母就在他身边,“我是,阿姨,对不起。”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能够让人宽恕她,到嘴边的话,只有这一句苍白又无力的对不起。
乔母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她只看过孟遥的照片,并没有见过孟遥,也没有听过她的声音,这通电话里的声音不足够让她判断对方是否真的就是那个七年前死掉的孟遥。
“你明天方便吗?我想见见你。”乔母此刻也顾不上唐不唐突。
她只想确认,孟遥是不是还活着,她的儿子的病情有没有继续恶化。
孟遥显然没有料到乔母这么直接。
乔子期开口试图劝导他妈妈:“妈……”
那头孟遥的声音又传过来。
“可以的,阿姨,您定个时间吧,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乔母和孟遥订好了时间地点,却是一夜无眠。
孟遥同样无心睡眠。
她尚且不知道要用什么面目面对乔子期,更何况是乔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