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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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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停在了熟悉的建筑前,孟遥有那么一瞬间不太想下车了。
她握着扶杆的手隐隐出了汗,在公交车门快要合上的那一瞬间,她还是冲着司机师傅说了下车。
司机师傅看了她一眼,眼神不算太友好,还是给她开了门。
踏下公交车的那一瞬间,热浪袭来,吹开了她耳边的碎发,又轻轻的放下。
像是提醒,又像是轻抚。
时间还不到七点,太阳还挂在天边,空气之中还带着余热。
梦遥的手有些凉,一定是刚才公交车上的冷气太足了。
她踩着人字拖往路边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蹲在路边抽了根烟。
余晖落在她身上,背上的蔷薇像清晨初开的模样,带着晨露开得正娇艳。
她看着过往的车辆,听着嘈杂刺耳的鸣笛声,抽完了最后一口。
伸手将烟撵熄,又捡起已经寿终就寝的烟蒂,把它放在了手心。
孟遥握住了烟蒂,掌心中还带着火的余温,灼感很轻,等同于无,但好像就是这一点热,将她烫醒。
她踏着步子走得很干脆,在路过垃圾桶时,丢掉了手中的烟蒂,掌心里带着一丝灰白的烟灰,细微的痕迹不动声色的印在那里。
不过是面对乔子期而已。
她面对过很多次,这次也不会有问题。
回厂里的路开始变得很短,平时让她这样走上十五分钟,她一定不会愿意。
可是今天她好像只走了一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
厂里的大门敞着,黑色的SUV停在不远处,余光晃了一眼车牌。
是他了。
靠近厂门就能够听到风扇转动的声音,还有小胖工作发出的细碎声响。
乔子期背对着她。
他穿着的那件白衬衫后背已经浸湿,印出他里面白色的背心,他像一颗挺拔的青松,连背影都太过于坚韧。
孟遥站定脚步,不再上前,她垂眸处正好落在乔子期的手上,银色的戒指借着光,那一点银光成了她眼中的寒芒。
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结果。
垂在她脖颈处的头发有些闷,她伸手将发圈扯下,又将头发拢在一起,扎了个利落的马尾辫。
脖颈处得以喘息,那些汗珠顺着轨迹落下,划过的地方是一排花体字。
“love or die”
小胖再抬头去观察那个男人的时候,看到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孟遥,他张了张嘴还没发出一丝声音,他的神情就被乔子期捕捉到。
孟遥看着转过身来的人,他鬓角带着汗珠,额前的头发已经湿透,漂亮的眼睛隔着这几米的距离,都映着她自己。
孟遥的手下意识地收拢,指甲掐着掌心,那些还为掉落的烟灰,混着汗水一同钻进了她的指甲缝。
她眼神没有逃避。
她迎着那样的目光,尽数摆着冷脸从他身边经过。
乔子期被她的眼神所刺痛,在她快要路过自己的时候,他伸手抓住了孟遥的手腕。
孟遥停下了脚,却没有回头。
乔子期也就这样拉着她的手腕,一句话也不说。
孟遥被这种窒息的熟悉感所包围,乔子期他一点也没变。
他一如既往的,固执又执拗。
他不说一句话,就能将孟遥击溃。
孟遥对这种感觉太无能为力,又觉得烦躁,她一脸不耐且恶躁地回过头来质问乔子期。
既然只有一个结果,那么就让她来亲手结果。
“乔子期,都结婚了,还缠着我,你觉得对你妻子公平吗?”孟遥看着他,言语里尽是讽刺。
乔子握着她手腕的手骤然收拢,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他的表情在她的话落下以后有了变化,他眼角处微红,一双眼睛将她盯得死死地。
他望着孟遥,将她脸上的表情看得仔细。
片刻后孟遥才看到他薄唇颤动。
“你对我公平吗?”
他声音里头除了克制的愤怒,还带着太多的委屈。
孟遥望着他的眼睛,清楚地看到他眼里压抑又勃发的情绪,没有说话,也忘了挣扎。
她没想过乔子期会反过来问她。
“你根本就没死,却让我以为你死了的这么多年里,你对我公平吗?”
他声音不平稳,也说得很慢,似乎要把这些话,一字一句地印在孟遥心里一样。
乔子期就那么看着她,一秒钟都不愿意眨眼,也不敢眨眼,哪怕眼眶全红了,眼睛里涩得要命,他都不敢眨眼。
他似乎一定要将孟遥盯出个什么来才肯罢休。
乔子期握住的她的手腕,一丝缝隙也不想留。
一定要让自己的掌纹也烙在她的手腕上,贴着她温热的肌肤,让他觉得真实,他才能真正保持一丝清醒。
他看着孟遥,所有的情绪都在他胸腔里翻搅,他难以抑制地颤抖。
他太怕了。
孟遥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七年他到底是怎么熬过的。
他早就已经疯了。
疯在那些自我洗脑的年月里,疯在无数个分不清虚实真假的日夜里,疯在自己用尽力气编织的故事里。
孟遥的手腕被握得生疼,但她一声也没吭。
她同样迎着乔子期的目光,将他看了个仔细。
在那些偷来的时光里,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乔子期。
他好像有天大的委屈和不甘,也有说不清道不完的痛苦和绝望。
曾经那个温和不染纤尘的少年,在此刻像一只愠怒的羊。
冲着她,质问她,对他公不公平。
答案不用想,孟遥就能给出回答。
不公平。
但又怎么样呢?
七年太久了。
久到所有爱恨她都能一笔勾销。
孟遥的眸子里有光,却异常的冷。
乔子期像是被针扎了一般,还是眨了眨眼睛,再张开时,睫毛上已经湿了一片。
他自嘲地笑了起来。
“你对我一点也不公平,可我还是没办法恨你。”
哪怕折磨他日日夜夜,让他病让他疯。
让他噩梦缠身,让他心郁成结。
他都没办法去产生一星半点的恨。
旁人都说爱之深恨之切。
可对他而言,只有爱,没有恨。
也只有苦海,没有回头岸。
乔子期慢慢松开了手。
他的手心渗汗,松开的时候骨节因为放松而变得酸痛又颤抖。
孟遥始终沉默着,她看着乔子期在她面前头一回这样失态,也在用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翻滚。
“你不是问过我吗?我想不想亲你。”
乔子期说完,特意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眼睛红成了一片。
怕下一次眨眼,会狼狈落泪。
孟遥站在原地,缓缓垂下已经被捏麻的手腕。
眼波中终于泛起了波澜。
来不及多想。
又听到他略微颤抖的声音。
“我想。”
“一直都想。”
“可是现在,比起亲你,我还是更想要抱抱你。”
颤音落下,孟遥落入了他的怀抱里。
他的怀抱像是一座能够隔开一切灾难的山川。
踏实又温暖。
厚重又安全。
他的双手紧紧收拢,再收拢。
孟遥闻到的都是他身上洗衣粉的清香。
还和七年前一样。
恍惚一瞬,孟遥鼻子不由自主酸了一下。
眼眶里瞬间就盛满了不该有的东西。
她闭了闭眼睛。
眼泪不可抑制地顺流而下。
这一刻也有些绝望。
在那些话最后一个字落入她耳朵里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她以为早已一笔勾销的爱恨,只消去了后者。
而前者,在此刻,被完完整整地勾了出来。
这是她的劫,她逃不过,也躲不掉。
“love or die”
结果只能有一个。
她没有死。
她也没能亲手了结。
还没能克制那些疯涌而出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