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有归期》千重鲤

14、第十四步

　　上课铃响，操场上的学生陆续回到了教室，不多时耳边就响起了读书声。

　　孟遥走了两步，坐在天台的石坎上，从口袋里拿出烟，用手遮着风点燃。

　　她脸上的巴掌印，已经完全看不出印子。

　　但闲话她也已经听过了，五花八门的版本，轻挑又下贱的形容。

　　她无所谓。

　　胡嵩已经有几天没有找她了，好在上次拿到的两百块钱，还能再过几天。

　　天台的门被推开，发出一阵声响，然后是轻轻的脚步。

　　是乔子期。

　　她也知道。

　　“老师要点名了。”他在她身后，声音都很轻。

　　孟遥吐出烟圈，“说我肚子痛。”

　　乔子期没说话，反而在她身边坐下。

　　孟遥侧头看他，“怎么？不下去？”

　　“我也肚子痛。”

　　孟遥笑了，将烟碾熄。

　　明明平时很内敛的人，居然也会这样睁眼说瞎话，孟遥突然觉得他很可爱。

　　“去上课吧，免得到时候老师找我麻烦，说我带坏文科班的希望。”孟遥双手撑在后面，支撑着身子。

　　“一节课而已，听不听没区别。”乔子期平静的说。

　　孟遥片刻后才看着他问：“因为我漂亮吗？”

　　她知道乔子期喜欢她。

　　傻傻的，也不太高明，她一眼就能知道，但她从不点破。

　　乔子期没有回答，他轻轻摇了摇头。

　　孟遥无疑是漂亮的，可他并不是因为漂亮，才喜欢孟遥。

　　从孟遥带着他翻墙，拉着他奔跑的那一刻，他内心里那片孤寂，从来都没有一丝波澜的海，在一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看见有一艘船，从浪顶向他拍来，来势凶猛，势不可挡，将他整个人都淹没在其中，他喷张的所有感官，都在战栗，让他真正的感受到，他存在于这个世界，并非孤身一人。

　　从此这艘船，就住在了这片海。

　　可是这样的理由，他说不出来，他怕她不信，也怕她知道，他曾经有病。

　　孟遥像是已经习惯了他这样，没有再问，就由着他坐在自己身边。

　　虽然弄不懂乔子期摇头的理由，但是他有一种，让她信任的能力。

　　他就像一杯温水，任何时候，都是温热的，能化解她的冷，所以她才不排斥他的靠近。

　　两个人一直待到了中午放学，看到学校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孟遥才起身下楼。

　　“回去吧，下午见。”孟遥留给他一句话，跟他在校门口告了别。

　　她说了下午见，乔子期就开始期待着下午的到来。

　　但他等到上课铃都响了，还没有等到孟遥。

　　孟遥下午没有来。

　　他第一次被放了鸽子。

　　他也不生气，只是在想，孟遥为什么没来。

　　第二天进教室的时候，他看到了孟遥。

　　此时的教室里只有三个人，她趴在桌子上，低着头枕着手臂，像是睡着了。

　　他走过去唤了她一声，孟遥没动。

　　乔子期小心翼翼的拉开自己的椅子，坐在她身边，拿出了课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地看起书来。

　　孟遥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下了第一节课，她揉了揉眼睛，桌子的角落上放着一瓶牛奶和一份面包。

　　她看了一眼乔子期，乔子期恰好转过头来看她。

　　“谢谢啊。”孟遥边说话边伸手揉眼睛，乔子期却抓住了她的手。

　　“你又打架了？”

　　乔子期的语气和眼神都挺严肃，模样像极了一本正经的小老头。

　　让她忍不住发笑。

　　才牵动嘴角，被伤到的地方就传来痛处。

　　那份想笑得心情随着疼痛而消散。

　　孟遥的眼神变得漠然起来，她放下手，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然后移开乔子期的手，拆开了桌上的面包和牛奶。

　　牛奶还是热的，应该买了没多久。

　　孟遥突然就没了想吃的心情。

　　这份温柔，不是她应该得到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十块钱，放在了乔子期的桌子上，“别还给我，不然我也去买一份还给你。”

　　她指了指桌上的面包和牛奶。

　　乔子期轻启的唇，突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

　　孟遥是桀骜的，他知道。

　　她从来都是一只难以驯服的鹰，倔强又锐利，不会承任何情，和人的界限划得分明。

　　乔子期垂着眸，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孟遥也不想看清，她怕看到他受伤的样子，也怕自己一旦习惯了这样的温柔，会从此沉溺。

　　两个人一整天再也没有交流。

　　孟遥睡醒了就安静的看会小说，她不会打扰乔子期学习，她知道乔子期和他是不一样的，哪怕他自己选择成为她的同桌，孟遥也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这么近。

　　乔子期有未来。

　　而她没有。

　　放学后孟遥去了南高门口。

　　不少认识她的人又在吹口哨开着玩笑，“遥姐来接男朋友啊！”

　　孟遥没回话，只给了一个眼神，那些人嘻嘻哈哈的道歉，然后离开。

　　不少人看着她窃窃私语，又被她的眼神吓得不敢出声。

　　胡嵩出来的时候，孟遥抱臂站在树下。

　　他确实有段时间没找她了，经过那天扇巴掌的事情，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孟遥，也不知道怎么给她安慰，索性选择了逃避。

　　看到孟遥主动来找他，他确实挺高兴的，她能来，就说明她已经不会介怀。

　　胡嵩冲出去就勾住了孟遥的脖子。

　　“遥！好久不见！”

　　他冲过来动作挺大的，带得孟遥一个踉跄，就直接撞在了他怀里。

　　门口还没散的学生发出了一声“哇哦”的声音。

　　孟遥站稳就卡住了胡嵩的脖子，“你兴奋过头了。”

　　她没用力，脸上的表情也没他那么丰富。

　　胡嵩松手投降，“聚一聚？”

　　孟遥松开手，去了他们常去的老地方。

　　公园山顶的一个凉亭，很少会有人来这里。

　　胡嵩的几个兄弟，没有打扰他们俩，随性的找了地方了下来。

　　孟遥跟胡嵩坐在上凉亭的台阶上。

　　胡嵩给她递了根烟。

　　孟遥接过，胡嵩又给她点火。

　　两个人坐在一起吞云吐雾，等烟抽了过半，胡嵩才问她，“上哪打了架也不叫上兄弟几个？”

　　孟遥看着远处，目光深远，“私人恩怨。”

　　胡嵩吐出烟雾点了点头，他们在外边儿混的，多少也有点不成文的规矩。

　　所谓私人恩怨，当事人打完不论输赢，从此两清，外人不便插手。

　　“遇到个角色了啊。”胡嵩又吸了一口烟。

　　孟遥知道她这次伤在脸上，太明显，也不想多说什么，应和着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胡嵩开口，“以后那种事，我不接了。”

　　孟遥吐出烟圈侧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说什么，“嗯，有新活么？”

　　胡嵩看着她笑，“又不是□□，破学生们哪有那么多恩怨情仇的，爱恨情仇倒是多。”

　　孟遥也跟着笑，嘴边的伤口扯着她疼，她伸手摸了摸。

　　两个人又接着吞云吐雾，扯了些屁话。

　　胡嵩的兄弟们这时候也过来坐下，跟她聊了些。

　　正聊着，坐在最边上的人，突然吹起了口哨，众人被吸引，没过一会跟着有人起哄。

　　“哦哟，遥姐。”

　　孟遥不明所以。

　　胡嵩朝着众人目光看过去。

　　那个跟着孟遥好几次的人，又出现了。

　　胡嵩莫名觉得烦躁。

　　“遥，你的狗，又跟来了，怎么，他是能嗅着你的气味，还是装了GPS啊，到哪都能跟着？”

　　旁人起哄道：“可不是一条好狗吗？哈哈哈哈哈。”

　　孟遥自然也看到了乔子期，他偷偷的站在离她们很远的地方，时不时的看着这边，像是在担心着什么。

　　孟遥的手，轻颤了一下。

　　她将手里的烟碾熄，“他不是我的狗。”

　　旁人还在起哄，连胡嵩都在嗤笑。

　　孟遥将手重重搭在胡嵩的肩膀上。

　　“最后说一次，他不是我的狗。”

　　她的语气很重，话也很冷，在警告着众人。

　　胡嵩和旁人都没想到，孟遥会为了这么一个人来警告他们。

　　一时间所有人鸦雀无声。

　　孟遥不想理，她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朝着那个人走去。

　　他说：“孟遥，你不要再打架了好不好。”

　　不是疑问，而是在等一个肯定的回答。

　　孟遥站在他面前，他比自己整整高了半个脑袋。

　　她的眼睑要向上，才可以将他看个仔细。

　　他的眼睛里赤.裸的暴.露着他想得到的答案。

　　真诚又隐隐不安，怕着她的回答。

　　孟遥垂下眼。

　　只给了他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走吧。”

　　乔子期听话的跟着她走了。

　　可是孟遥还是低估了他。

　　乔子期特别固执。

　　他不想让你打架，他担心你，他就一直跟着你。

　　乔子期也特别笨拙。

　　他不会想什么投机取巧的法子，他一直用着最简单也最傻的方式，去喜欢一个人，对一个人好。

　　他不凛冽，也不逼人，不像那些皮相好看的小子们，轻狂又霸道。

　　他嘴里说不出霸道的话，也做不来那些轻狂的举动，他只是温柔的，内敛的，像一池平静的湖水，用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一丝不露的，将孟遥印在眼里，放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