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有归期》千重鲤

13、第十三步

　　孟遥出了医院，没着急走，反而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没落下的日头在这个点依旧灼人，她像是不怕热一样，站在那里站了好久，本就松散的头发被汗浸湿了一些，贴在她的脖子上，她也没什么反应，直到第五辆回程的公交车停在站台，她才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上车扫了码。

　　回去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十三站，不堵车只要三十分钟。

　　这座城其实也挺小的，避不开，其实也很正常吧。

　　孟遥脑海里突然蹦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她扶着把手愣了一下。

　　不应该。

　　车子平稳地发动，她走了两步，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下，看着车窗外一一倒退的场景，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动了两下。

　　她过了一会再拿出来看。

　　是小胖给他发微信。

　　“师父，在回来的路上吗？”

　　“守你的奔驰主又来了，我说了没你这号人，他硬是不走了。”

　　“师父，要不你晚点再回来，我先给你把这人给磨走了。”

　　小胖发了好几条。

　　孟遥看着手机界面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一下。

　　她知道结果的。

　　来医院的路上，她就知道的。

　　她看着已经熄屏的手机，黑色的外屏上是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从折射的缝隙里印着她的脸。

　　手机再一次轻微的震动起来，最顶上的传感器一闪一闪的亮着绿光，提示着有新的消息。

　　“师父，我怀疑这个人有病，就站在厂里一动不动，跟他不管说多少次没你这个人，他都像没听见一样，怎么办？”

　　孟遥打了三个字发给了小胖。

　　“随他吧。”

　　乔子期有多固执，她比谁都知道。

　　孟遥收起手机，看向窗外，阳光折射在玻璃上有些刺眼，却并没有完全拦住她的视线。

　　当眼里的街道越来越熟悉，孟遥脑海里的记忆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

　　狭窄的巷子之中挤满了黄色的脑袋，五六个人将巷口堵得严严实实。

　　校服不伦不类的穿在这些少年身上，他们闲散着把玩手中的弹簧匕首，侧着头吐烟圈，用眼神警告着那些将目光投过来的行人。

　　没有人敢靠近这种地方，也没有会想要见义勇为，人群路过时不敢张望，只会低着头匆匆离开，生怕卷入是非之中。

　　巷子最里头传来了女声，“这是第几次了？”

　　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问着平常事。

　　贴靠在墙上的人心如擂鼓，攥紧的双手之中早就汗湿一片，却装出一副毫无畏惧的样子。

　　“你……你算老几，轮得到你来管老子的事？”

　　那人嘴上也不肯放松，这是第三次，前两次，这个女生都在，但她靠着墙，一言不发，不加入他们也不投来任何目光。

　　他早就打量过了围着他的这群人，一点要管的意思都没有，应该只是来凑数的，等他的人都到了，这里的几个杂种一个也跑不掉，包括眼前这个女人。

　　他瞪着这个女人，想要让她害怕。

　　却换来周围的人几声嘲笑，和意味深长的目光。

　　没来得及想透，他的头发就被猛然抓住，那只手直接将他的头狠狠磕在了墙上。

　　一声闷响。

　　他顿时有些头晕眼花。

　　这女人将他的头发抓得很死，他感觉头皮都要被拔起一样。

　　他痛呼一声，抬脚就要狠踹，却被更快的动作直接踩住了大腿。

　　“我问你这是第几次了。”声音没有多大的起伏，像一台冰冷的机器。

　　周围的人吹起了口哨，所有的声音在他耳朵里，都是嘲讽。

　　他被一个女人按在墙上质问。

　　满腔的怒火占据了他有的理智，他怒吼着出拳，头却又被重重磕在了墙上。

　　这一下让他眼冒金星，四肢无力，有种要死了的错觉，他开始口干舌燥，心跳声随着恐惧越来越强烈。

　　“第……第三次……我……我再也不敢了……”

　　他开始求饶，眼泪不自觉就顺着流了出来。

　　孟遥揪着这废物的头发，看着他此刻狼狈的模样，丝毫没有动摇，“再说一次。”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放过我，放过我……”

　　他带着哭腔求饶。

　　梦遥冷眼看着他，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孟遥。”

　　身后传来了一声她的名字。

　　孟遥只在此刻脸上有了一丝变化。

　　求饶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只剩下抽泣声。

　　围住巷子口的那些人眼神不善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有两个人撸了撸袖子，盯着这个没有眼见力的蠢小子。

　　“你他妈谁啊！”有人语气轻狂，态度嚣张地推了他一下。

　　这小子一副好学生的模样，也配管他们的事情？

　　“孟遥。”

　　被推的人并没有退后，也没有露出畏惧的眼神，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聚焦的只有那个穿着宽大校服的女生。

　　孟遥没有回头，她只是慢慢松开了手，放下了自己踩在这人大腿上的脚。

　　“我走了，你自己处理吧，我明天找你。”孟遥活动了一下手腕，转过身，对离她最近的那个靠在墙上的人说。

　　胡嵩眼神玩味地看了她一眼，朝她点了个头，支起身子与她擦肩而过，上去对着那人的肚子就是一拳。

　　惨叫声再度响起，孟遥像没听见一般，走到了巷子口。

　　将刚才推了乔子期一把的人头发揪住，让他的头被迫向后仰。

　　她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客气点。”

　　说完松开手，又对乔子期说了一个走字。

　　乔子期跟在她身后，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一直跟在她身后。

　　孟遥在回家的十字路口停了下来，她知道乔子期一直都跟着她。

　　她回头，他就在她三步之内。

　　“以后别去那里了，不适合你。”

　　乔子期看着她，眼神里全都是她的影子，“那你也别去。”

　　孟遥没有回复他。

　　拿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她没有不去的理由。

　　乔子期一直跟着她，看着她回家，她上楼以后，他还在不远处看着她。

　　她在楼上站了一会，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孟遥也懒得理了，拿钥匙开了门。

　　“遥，昨天那人是谁？”胡嵩撑上单杠，与他并排坐在一起。

　　和他一起的几个混混闲散在周围吞云吐雾，问她一样的问题。

　　“同桌。”孟遥轻描淡写回答他们。

　　胡嵩低头一笑，虽然知道不是这么简单的关系，却也没再追问，他从口袋里拿了两百块钱，递给孟遥。

　　这是她应得的报酬。

　　孟遥伸手接过，将钱揣进兜里，“有事再叫我。”

　　胡嵩扶着单杠，笑着问她，“那人还来吗？”

　　孟遥冷着脸看他，没有说话。

　　胡嵩并不在意，下了单杠，“明天放学球场。”

　　球场是个废弃单位宿舍的一部分，已经很少有人去了，孟遥到的时候，胡嵩他们一群人已经围住了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一直骂骂咧咧，又是威胁又是警告。

　　孟遥嗤笑一声，觉得她蠢极了。

　　“你该庆幸我不对女的动手，”胡嵩朝孟遥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对这个女生说：“你的灾难，来了。”

　　孟遥走过去什么前因后果都没问，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那个女生脸上。

　　鲜红的巴掌印，落在了那个女生白皙的脸上。

　　胡嵩在旁边笑道：“不想再挨巴掌，就离你们学校的宋裕远点。”

　　那个女生捂着脸，流着眼泪冲着他喊，“是不是林素素那个贱人找的你们？”

　　孟遥听了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胡嵩的小弟上前解释了来龙去脉，孟遥没猜错，所谓爱恨情仇，得不到就让他身边的人吃点苦头的戏码。

　　孟遥看着那一双带着仇视的泪眼，“还手。”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包括那个被打的女生。

　　“我叫你还手。”

　　胡嵩扯她的手臂，“你干什么？”

　　孟遥没理，又看向那姑娘，“还不动手？”

　　那姑娘眼神犹豫几分，最终狠着眼神，还了孟遥一巴掌。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有孟遥，冷静得不像话，眼睛都没眨一下，“你走吧，以后他们不会为难你。”

　　那女生听了，横了他们一眼，然后跑开。

　　孟遥被还的那一巴掌，打得挺响的，脸上也烧得厉害，不过也无所谓。

　　胡嵩冲她吼：“你疯了？！”

　　她像没事一样看着胡嵩，“以后这种剧情，我不接。”

　　转头就要走的时候，抬眼看到乔子期就在不远处。

　　她的脚步顿了半分，没有抬起来，她隔着很远看乔子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她自嘲地低头笑了一下。

　　在一边的胡嵩看着他们俩，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

　　一股无名怒火涌了上来，他嗤笑一声，“他怎么又跟着你？怎么？是你的狗？”

　　孟遥闻言就拿眼神盯着他，眸子里有明显的不悦和警告。

　　别的话一句也没说，孟遥只看了他这一眼就走了。

　　她路过乔子期，也没看他，但她知道，乔子期会跟着她。

　　一离开球场，孟遥的胳膊就被乔子期拉住。

　　他递过来一块湿纸巾。

　　孟遥没有接。

　　只是看着他。

　　乔子期却轻叹一声，像是妥协，拆开了湿纸巾的包装，将湿纸巾轻轻盖上了她脸上的掌印。

　　动作很轻，怕弄疼她一样，眼睛里是温柔的星河，带着些许哀求和疼惜。

　　这是孟遥第一次，感受到被这世界，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