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有归期》千重鲤

10、第十步

　　不知道是没擦干净的水珠还是汗从孟遥脸上落下，她一直出神的眼睛眨了眨。

　　伸手用毛巾擦掉，转身出了洗手间，回到车上开了电视。

　　她平时很少看电视，也很少玩手机，除了看车子的配件跟一些跟车有关的信息，她几乎不会碰手机，电视就更不用说，多少年都未必会开一次。

　　兴是许久未曾被打开，小小的老式电视机放出来的画面都是暗黄色的，她漫不经心地一边拿着遥控器换台，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

　　她围着整个电视节目，64个台，换了三遍，才把频道停在了当地的电视台上，而这个台现在正在放着广告。

　　声音巨大，画质还特别差，孟遥就这么坐着看了十来分钟。

　　林朔电话被接通的时候，被那边传来的声音吓一跳。

　　“你在干嘛？大白天的蹦迪？”问出口以后仔细听了几秒，发现是广告的声音。

　　“在哪呢？我去接你。”他以为孟遥在逛街，心想她这出去玩一躺回来怎么变这么多，都知道逛街了，有古怪。

　　“厂里，看电视。”孟遥现在不是很想说话，回答简单又直接。

　　那边沉默了一会，显然是没想到她居然在看电视，孟遥见没声，“挂了。”

　　说完果断挂了电话，林朔再打，她没接。

　　又过了半个小时，孟遥这才把聒噪的电视机给关掉，上床闭眼睡觉。

　　很快外边儿传来一阵车开进来的声音，来人鸣了鸣喇叭，没几秒她车窗就被人敲响。

　　小胖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摘了手套就过去拦住林朔，“朔哥，别敲了，她老人家今天心情不佳，别往枪口上撞了。”

　　“又怎么了？”他不过就两天没来，谁又惹她了。

　　小胖也没敢细说，他知道林朔对他师父有心，就只说来了俩小姑娘，在这胡搅蛮缠了一会，把他师父给搅烦了。

　　“那正好，我给她买了点水果，让她吃了解气。”说着又返回车里头拿一大袋子水果。

　　小胖定眼一看，大致都是她师父爱吃的。

　　“副驾还有两个西瓜，买给你跟张叔的，你给搬下来。”

　　小胖哦了一声就去搬西瓜。

　　林朔又返回去敲孟遥车窗。

　　孟遥这刚躺下就被他闹得不安生，她从床上坐起来的一瞬间觉得头有点疼，可能擦头发那会对着空调口吹了的。

　　她用手按了按，皱着眉头起身，拉开窗帘再打开车窗。

　　林朔看她一脸不高兴，还皱着眉头，也不顾自己身上的汗往下流，把袋子举起来凑到车窗边上，“给你买了水果，跟小孩置什么气，以后再来就让小胖赶出去就行了。”

　　孟遥多看了他两眼，看他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划到下巴再滴落，本来没打算伸出去的手，最后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袋子。

　　“谢了，钱我转给你。”

　　林朔本来看她接了还挺高兴的，但这句话又把他打回原形。

　　孟遥这人，真的不会给任何人一点机会，哪怕只是单纯的关心，她都能硬生生跟人划开距离。

　　他跟孟遥认识五年，想对她好，却全都被她不动声色的周旋回来。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眼神之中多少有些受伤跟无奈。

　　“不是，遥遥，我们不是朋友吗？”

　　孟遥一双眼睛同样对上他，“对啊，林朔，我们不是朋友吗？”

　　同样的话，却根本不是一个意思，林朔怎么可能韵不出来。

　　“真的不行吗？”林朔声音低了几分，像问她又像问自己。

　　孟遥拉开车窗，双手叠在车窗上，微微弯腰看着他，轻声说，“不能的。”

　　也像说给他又像说给自己的。

　　林朔看着她没说话，最后闭眼缓了缓，这么热的天，他只知道身上有汗，却一点也不觉得热了。

　　他的心里下了场大雪，像要把他那份浓烈的喜欢盖个严严实实的架势。

　　他早就知道孟遥是这样薄凉的人，暖不热，可他也没有放弃，却没想到最后依旧是他一个人黯然伤神。

　　林朔睁开眼回了她一个浅笑，“我还有事，下次再来看你。”

　　像是落荒而逃一般，驱车离开。

　　小胖手里还抱着个西瓜，看着这副局面，想说点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只能叹气。

　　孟遥头痛，没吃那些水果，分了一些给小胖，又匀了一部分让他给张叔送点回去，剩下的一小部分她放进了冰箱里。

　　上床之前她给林朔支付宝转了几百块钱，又调高了空调的温度，再上床盖好被子。

　　许是头痛，再加上早上醒的早，中午又没休息，这会儿入睡也挺快。

　　孟遥做了一个梦。

　　平凡的早晨如果非要说出些不一样的地方，那大概是天气特别好了吧。

　　七点半钟的阳光比起正午时分相对而言温柔了太多，不热烈也不刺眼。

　　一中校门口空荡荡的，显然已经过了早晨入校的时间，校区门前的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都少得可怜，孟遥隔着大几百米的距离却看到了有个人影站在门口。

　　等她走近看了一眼校门，老旧沉重的两扇大铁门被插上了锁栓，上面还有一把巴掌大的铁锁，一边的小侧门也紧紧关着，上面也带着一把锁，而刚刚看到的人影就站在小侧门前，一动不动。

　　孟遥上前两步看了他一眼，男孩子白白净净的，侧脸挺好看，正当她打量对方的时候，他转过脸跟她的眼睛倏然对上，孟遥没有把目光移开，反而多看了两眼，感觉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见过。

　　男孩子倒是没有她那么直白，只匆匆对视一眼又把脸转了过去，像是有些害羞的样子。

　　孟遥看着他的侧脸，又注意到了他发红的耳朵，耸了耸肩，没见过这样内敛的男孩儿，大概她见过的，都是些油脸的家伙吧。

　　尽管觉得他有些眼熟，孟遥也没有在意，在这个学校里，她能叫出名字的人大概只有她的班主任了。

　　她上前两步走到小侧门前拉了拉门栓，一边的门卫室里却没有丝毫反应。

　　“门卫好像不在。”身后传来少年干净的嗓音。

　　孟遥转头来看了他一眼，他有些躲避似的避开她的目光。

　　孟遥也没在意，她见惯了这种动作。

　　“你等了多久？”

　　少年抬起右手腕微微拉了一下衣袖，看了一眼手表。

　　“十分钟。”

　　十分钟门卫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去哪了。

　　“走吧，我带你进去。”

　　说着就往学校旁边走，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男生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走啊。”孟遥看着他又说了声。

　　身后的人这才跟上来。

　　两个人走到学校侧边的围墙边，孟遥停住了脚步，从一颗大树边上捡了两块残破的板砖，放在铁栅栏围起的围墙台阶上。

　　两三下就翻了上去，双腿避开铁尖站稳，然后就那么跳了下去。

　　这围墙有一米多高，她跳下来脚有些麻，蹲在地上多呆了一会，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你……”

　　不等他后面的话说出口，孟遥就已经缓过来，站起身转过去对他笑了一下，“我没事啊。”

　　尽管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她从那单单一个“你”字里也听到了担忧。

　　她看到栏杆外的男孩子站在那里看着她愣神。

　　冲他招了招手，“像我刚才那样上来。”

　　那男孩子就真的听她的话，像她刚才那样爬了上去，虽然试了几次才成功，很显然是第一次干这种翻墙的事情。

　　当他也准备跳下来的时候，孟遥伸手制止，“你第一次翻墙，别跳了，你慢慢转个身，握着栏杆蹬下来吧，不然腿受不了。”

　　他顺从的听了她的话，快要成功下来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了一声暴喝：“你们哪个班的！迟到了还敢翻墙！”

　　孟遥看到那个男孩子因为突如其来的声响，脚下踉跄了一下，手从栏杆上松开的时候，他很明显的皱了眉。

　　“跑。”孟遥自己倒无所谓，不过她今天还带着一个人。

　　下意识的就拉住他的手腕，疯狂的奔跑起来。

　　身后不断传来教导主任的叫喊，“站住！快给我站住！你们哪个班的！”

　　孟遥轻车熟路的把他带到了教学楼后边草坪的角落里，拉着他蹲下。

　　没过多久就听见了教导主任上楼的声音。

　　等脚步声消失之后，这一片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喘息声，孟遥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握着他的手腕。

　　她松开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掌，手心里还带着汗。

　　又看了一眼那个男孩，他手背上有一条被划破的血印，已经渗出了血，血印尾部还有个缺口，应该是刚才翻墙下来的时候挂掉了一块皮，血都已经流到掌边。

　　孟遥什么话也没说，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刚好还有早上过早在早点铺扯的一些纸，她把纸递给他，“我走了。”

　　说完就站起身，走向教学楼。

　　梦到这里她被卷闸门的声音吵醒，她起来看了一眼车外，小胖站在门口正用铁丝勾下卷闸门，准备关门。

　　声音停止的时候，厂里最后一丝光也消失不见。

　　她开了车上的灯。

　　坐在床边拢了拢头发。

　　梦里。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乔子期的时候。

　　才上高一。

　　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班级。

　　直到后来高二分了文理科，在同一个班里。

　　在班里的自我介绍上才记起这张脸，想起这件事情，知道他的名字。

　　——乔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