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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十 ...

  •   [破军星君|危靖|割袍|十]

      沈雪瑶临盆时,危靖赶回了焕真宫。
      景越辰在她去往天关殿偏殿必经的浮桥上喂鱼,拦了她的匆匆脚步道:“你早先告诉我,你在做抉择。”
      危靖坦然:“是。杀她,或者不杀她——我在说服自己。”
      “结果是什么?”
      “我无法原谅沈雪瑶的恩将仇报,她的孩子能活,她不能。”
      景越辰似乎极洞察人心,善于提早做安排。只见他无趣地将鱼食搁下,淡淡道:“令十四娘寻了两位乳母来,这会儿是在正殿上候着。”
      焕真宫给沈雪瑶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好吃好喝地供着,为的是让她平安生下孩子。
      孕中的沈雪瑶忧思很重,她疼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了她和简臻的儿子,那孩子胎里不足,生来瘦瘦小小,非常孱弱。
      危靖在天关殿的正殿,让乳母去将初生的婴孩抱来,乳母去了一阵,空着手回来,瑟缩着说:“破、破军大人,那姑娘醒着,不肯把孩子交予我们,她……她说她给孩子喂奶……”
      她什么话也没说,孤自在殿上坐了好久。
      约摸是隔了快一个时辰,天关殿偏殿的门被推开了。
      新生的婴孩,在沈雪瑶的怀里安睡。听到门响,沈雪瑶抬起头,她看到危靖出现在帷幕后。
      危靖停在那里,也不上前,只冷清说道:“你,该去陪我师兄了。”
      沈雪瑶手臂收紧,眼神颤动:“你会好好对待他,抚育他成人的,是不是?”
      “跟你无关。”
      “危靖,这到底是你师兄的骨血!”
      “又怎样呢?”危靖负手,款步走近,脸上变得似笑非笑,意味讥诮,“沈雪瑶,你最好祈求他聪明懂事,要紧的是,不要太像你。哼,养这小子,和养一只小猫小狗不差什么的,留与不留,全在我一念之间。”
      沈雪瑶咬紧唇角,眼中淌下泪来,她慢慢起身,将孩子轻轻放在了摇篮里,她伏在摇篮边,定定望着孩子娇嫩的脸庞,颤声轻语:“那时候,你把我从洛阳救出来,我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一心想找个靠山,简臻很好,没有比他更合适的目标……怎会有男人不爱美人?他对我,是有垂怜心思的,或有动心之处,但不曾想过与我天长地久,是我,我在酒水中下了暖情散,那天晚上,他把我当作你,口中呢喃着的都是你的名字!危靖,简臻没有对我付出过全部真心……”
      危靖沉吟。
      ——没有吗?难道女人天生痴愚,明知一个男人不够爱她,还肯拼死生下他的孩子吗?
      十四娘识人无数,她曾经说,留下丈夫血脉,是面前这个柔弱女人唯一的信仰,所以这个女人能忍受一切屈辱,苟活至今。
      危靖低下眼眸,抚平袖口褶皱:“你是怕我杀你的儿子,才故意说这些给我听?”
      沈雪瑶通红了眼,神色有了三分狰狞不甘:“有谁会承认,自己是多余的!”
      她目光一顿,便不再多言了。
      “我给你个痛快。”
      她舍却袖中匕首,转身去从瓮中舀了半碗温热的汤,当着沈雪瑶的面,往里面倒了见血封喉的毒汁。
      沈雪瑶自她手里接下那碗汤,脸上已青白得可怕,良久后她闭眼,饮尽了碗中的温汤。
      “是我对不起你……多谢成全。”
      ……
      这场大雨,下得像极了简臻死去的那个夜晚。
      简臻遗言“别让我的妻儿死在此地”,与沈雪瑶的那句“成全”,在危靖的回忆中交叠,有些事情,一旦经历,再不会忘,有些人,即便死去,依旧会逗留在心底。
      杀母,夺子。
      危靖凝视着云中稚儿的脸,他生来孱弱,却样貌漂亮,随沈雪瑶多些,只眉眼肖似简臻,现在他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待他长大了,会怎样“回报”她呢?
      遥遥远远的岁月,多的是意想不到的事。
      隔年春寒,危靖连日劳累,午睡时辰稍长了些,醒来后就不见了简云中。满天关殿上找遍都不见踪影,追出去找人,才有婢子告知,是安思思抱走了幼小的孩子。安思思接了一桩任务,要去苗疆的寨子里杀一个人,但那寨子忌讳生人,她就想到借走云中,假扮逃难的孤儿寡母先混入苗寨,再作计议。
      没人知道安思思具体要去的地方。
      危靖关心则乱,失了方寸,景越辰病中休养,她不管不顾地硬闯进嘉莲殿内:“景越辰,我要你用最快的人马去追回安思思,她带走了我的云中!”
      景越辰扭头瞧她,被他抱在怀里的,就是小小的、睡着了的简云中。
      危靖顷刻红了眼,抢步上前,将云中接到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搂紧了。
      旁边站着的连荻看得目瞪口呆,眨了眨眼,才想到澄清:“安思思这么干,可不是主上准许的,主上根本不知道她要跟着去,今日也多亏主上看见,才把云中留下了。”
      景越辰坐着,盯着危靖仿佛珍宝失而复得的神情,轻轻一下笑开了:“云中倒像极了是你的亲生儿子。”
      危靖倏忽僵住,她垂目看着简云中娇幼的小脸,小云中嫩得像春日新生的小花小草——是啊,平常总当这小鬼讨厌,一会儿饿了一会儿渴了,哭起来的时候没完没了,可不知什么时候,这株小花小草已经在她的心里扎根,与她血脉相亲了。
      她背弃了自己的初心,开始真心爱这个孩子,这使她觉得难为情,转身便要走。
      “破军。”
      景越辰叫住了她。
      “有件事,我瞒了你。”
      身后脚步移远,是连荻走开了。
      危靖回转身,微微拧起眉,认真地听下去。
      景越辰脸上带笑,慢慢说道:“当初,你独坐窗畔,并未去看简臻,溯和为简臻擦身换衣,在他腰间发现油纸包了几页东西,是沈家剑谱后五式。我们总在猜,简臻死后,为什么满江湖都在传阅沈家绝学的小册子,原来那小册子,是简臻故意泄露出去的,他将最关键的部分摘除,藏在了自己身上……后来种种,想必是希望你去发现。”
      危靖脸色微白。
      连荻从帘后出来,捧一册子至前,上面赫然四字“沈氏剑谱”,她循着景越辰的示意,将东西双手递向危靖。
      “剑谱整理出来以后,我瞧过,兴许是很好的功夫了,但在我眼里并不见得多稀奇,若能请玄七真人指点一二,想必会更上一层楼。”
      危靖的师父玄七真人,对简臻的剑法最是明白不过。她心中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景越辰见她迟迟不接,终于将话挑明:“云中若能继承琼觞谷与沈氏两脉绝学,融会贯通,亦可堪奇才。我希望,二十年后,在偌大江湖,简云中只要愿意,人们就会听说他的名字。”
      她从不想那般遥远的事情。
      那天,她忘记自己是怎么离开嘉莲殿的了,恍恍惚惚回到天关殿,云中饿醒了,细声地哭,她回过神来,沈氏剑谱已在她的手中。
      十四娘过来时,随手翻了翻案上的册子,笑问道:“怎么想的啊?打算让云中学吗?”
      小云中盘腿坐在纱帘下,专心玩着藤球,婢子端了奶羹守在边上。
      不知为何,不远不近看着那个孩子,隐约有种荒凉的心意。
      危靖垂下眼睫仔细地想,她想起琼觞谷师门,师父有很多人陪着,他总说年岁小的弟子很有趣,又想起宿野郡……
      曾因任务,在某个飘雪的冬夜,路过宿野郡危家,她在朱门外驻足停留。焕真宫从不缺少消息,她早已知晓,与长兄危琛别后第三年,昌宁公主卷入谋逆案,昌宁公主与驸马同被赐死,次年,她的另一位兄长危源,娶了当朝宰执的女儿。危家,成为一个不可触摸的梦,远观即可,那扇门,绝不能叩响、更不能推开。
      与至亲一别,多年后的雪夜,她路过家门外,未入,短暂停留后,便扭头走进了风雪中。
      危靖也清晰记得那个孤独的雪夜。
      十四娘瞧她望着小云中的方向发呆,幽幽叹口气,问道:“你看那孩子的目光,总是复杂的,还恨着那个男人不能释怀吗?”
      危靖摇摇头:“恨吗?曾经有过。更多的是痛,虽然未忘,却鲜少再去回忆。”
      “听说云中眉目肖似生父。”
      “是。”
      “这或许是留给你的慰藉。”
      是的,这个孩子,她将会视如己出。
      正如十四娘曾言,如若不得至爱,心上必觉亏欠,至爱遗留在世上的骨血,一个小小的纯雪般干净的孩子,朝朝暮暮相见,也可称得上是偿还——在说完那些话以后,十四娘曾长叹感怀:“似乎故人未远,长长岁月也没那么可怕了,不然,寂灭的心伴着死水无澜,才真的不知怎么熬下去。”
      熬?不。
      危靖自知,她与十四娘又有所不同,她拥有很多,她有师门有师父,有焕真宫有值得效力的皓月君,简云中,是她人生的锦上添花。
      十四娘抿了口茶,挑眼看见她发间别一支泛旧色的桃木簪,不觉微觑了眼:“哟,今儿什么日子啊,怎地改用这样朴素的簪子了?”
      危靖自己抬手摸了摸,淡淡地笑了去:“故物,念想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破军星君的故事完结。
    到今天,她依然是我心中最酷的星君~
    (PS:离手剑宗杜蘅在后文里也会有一些戏份,哇,想到他我也很激动,离手剑绝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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