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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六 ...

  •   [文曲星君|齐允|媚少年|六]

      景羽的事,齐允只敢拿去问自己老爹,而且还是趁着某天他老子心情看上去挺好的时候。
      他问得怯生生的:“爹,我听说,景羽不是先宫主的骨肉。”
      “放屁!”
      谁知道他爹火得差点把殿檐吼塌。
      他就没敢再接声。
      过了好久,他爹才静下了几分,挥挥手不耐烦道:“你别听景羽胡说八道,她和伊霜一样,脑子都不好用。以后不许再问这事,你记着宫主和景羽都是先宫主后嗣就行了。”
      其实,齐允自己会观察,据他留心,景羽的确是脑子不大好。
      景羽叛乱、焕真宫易主未遂的这年冬天,白家把小儿子白连送了来。
      白连那时十三岁,长一张傲慢又冷情的小脸。
      十四娘陪白连站在外面,齐允跟他爹在清音阁内,看白家主满脸赧然:“景宫主,家事繁杂实在是脱不开身,我不能久留此地,外间我家那小儿虽顽劣,却并不愚钝,时有‘小医仙’之名在外。不瞒你说,近日他闯了些祸事,刻意医伤了人,又不肯悔改,家中庇护不住,望您能收留个一年半载……不不不,白某决计不是推诿,小儿当真是能医病的,我与他好好交待过了,他必不敢再乱来了。”
      景越辰微微扬眉:“小医仙?刻意医伤他人?”
      白家主汗颜极了,不知如何作答。
      这时白连自己冲了进来,大义凛然道:“是我刻意而为,要怪就怪那贼子龌龊!寻到我家来求我白家救命,却还对我山庄里的丫头欲行不轨,我医术是好,却不稀罕给这种人治病,要我行针也行,我便一并绝了他下半生的色念!”
      白家主给这通话吓青了脸,连忙去捂白连的嘴。
      白连在白家主怀里挣扎的时候,安坐不动的景越辰起了身,淡笑道:“小小年纪,医术奇才,肯留在这荒野之地照应,我求之不得呢。”
      自此,白连便留下了。
      起先时,齐允很怂白家来的那小子,年岁不大,狠劲倒足,他尤其怕无端招惹了他。不过,白连回回去给景羽诊脉,少有不遭羞辱和怒骂的,却不见白连使什么手段,有次侍女粗心抓错了药,白连发现还不客气训了一顿,严厉斥责说,药的分量一分一毫都不可错,否则可要人命。景羽惯与人恶言相向,白连对她这样的病患都一视同仁,齐允再一思量,便不怕什么了。
      后来冬春之交,齐允的爹病了,久于天权殿中休养。
      某日晴好,有人来传话,让齐允去园子里,说是宫主请了小医仙给年岁轻的人诊脉,趁着人多,齐允也乐意,搁下书册一溜烟跑去了。
      轮到齐允后,白连也给他细细地望闻问切过了,末了说:“火气重,少吃烤肉。尤其入夜之后,不宜贪口腹之欲,亦不宜挑灯久读。”
      ——果然医仙!
      夜里炭火烤肉一顿,自然是不能早睡,往往挑灯到三更。星君宫中事,并不外传,齐允坐下还什么都没说,白连就都知晓了。齐允心里暗自佩服得很。
      这天回去时在园子里遇上十四娘,十四娘是给嘉莲殿送一小筐银炭来的,怎奈在路上撒了,她还被竹筐边刮伤了手,齐允催她去包扎上药,自告奋勇替她去送炭。
      抱着炭到嘉莲殿时,巧了,听着里间的声音,白连也是在的。
      景越辰好静,齐允脚步放得轻,尚在门外时,却听得景越辰在问:“齐允如何?”
      “就那样。”
      “哪样?”
      “你不是都猜着了吗?”白连嘟嘟囔囔,“他啊,体质异常,内力薄弱,天生就不是习武的料,你再给他练上一百年也无济于事。”
      齐允惊在门外,他浑浑噩噩的,后来模糊听见一句“暂时别告诉齐老”,满心的惊怕和尴尬,他不想被发现,悄悄出了嘉莲殿,那筐炭,似乎是交给谁了,记不清了……
      回到天权殿以后,人还是懵的。
      齐允失魂落魄坐在石阶上,盯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原来,他果然是武学蠢材,一点灵窍都未生。
      原来,景越辰早就知道了……
      他坐了很久,直到薄暮的风捎来更深的凉意,快掌灯了,他竟看见白连来了,白连提着小药箱从对面的廊下经过,目光投过来,定也是看见他了的。
      齐允吓得跳了起来:好端端的,他来干什么?
      白连被引去了爹的寝殿,侍女姐姐出来的时候,齐允一把拽过了她,忐忑问道:“小医仙怎么来了?不是没到看诊的日子吗?”
      侍女姐姐给他问得略显茫然:“星君道微有不适,特地差人去请小医仙来的。”
      匆匆打发了周围的人,齐允心上悬着块大石,他趴在门上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就蹑手蹑脚绕到屋后,屋后的窗子还没关,蹲在窗下,万幸隐约能听见里面的对话了。
      他爹果然耳目通达,一叶落而知天下秋,直截了当就问着白连:“听说白小公子医术了得,不知今日替犬子齐允诊脉,可瞧出了有何不妥?”
      齐允的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白连似乎茫然:“啊?他有什么不妥?”
      “犬子自小武艺平平……”
      “哦,我自小也武艺平平。”
      ——白连真是装得一手好糊涂。
      齐允蹲在窗下紧张地咽口水。
      白连打着哈哈说:“星君,您儿子就是贪玩好吃,没别的不妥。所谓‘食有时’,还是管束他晚上少偷吃烤肉为好,吃多了肝火旺。”
      没隔多久,白连就走了,屋里传来低低的叹息声。
      齐允总记得他爹的那声叹息,那阵子,宫里有些乱糟糟的,他没敢惹事,只将不顺与怅惘俱憋在心里,暗自抱怨景越辰多管闲事:“干嘛要帮我瞒着?我爹早晚会知道的,早失望早好,省得又叫我吃好些苦头……”
      次年春末,景羽病故了。
      这不算是多突然的事情。景羽自小心高气傲,信心满满举事,终棋差一招败溃,被幽禁之时,她也尝试过出逃,都失败了。景越辰没有苛待她,仅要求她思过和认错,她不肯。兴许就像白连说的那样“忧能伤身、郁可殒命”,前一年的冬天开始,景羽的身体已经很差,她或许是一心求死,干脆药也不吃了,但直到死,她也不肯承认自己是先宫主的女儿。
      之后一整个夏天,焕真宫都处于不断修缮中,景越辰几乎不曾离开过寝居处,他在嘉莲殿闭门不出。
      秋日,损毁的殿阁都快修好的时候,一封密信送到宫中,那之后,消瘦许多的景越辰独自离宫远行了。
      初雪的时候,远行在外的人终于回来,居然还带回一个小小的丫头,大约五六岁吧,眼睛又圆又亮,长得玉雪明秀,白白软软的,生得像个雪团子,倒是好看,就是胆子小,缩进景越辰的怀里就不出来。
      众人赶来围观。
      十四娘诧异打趣:“这才几个月,宫主在外面孩子都生好了?”
      旁人努力憋着笑。
      景越辰没接十四娘的话,只腾手扔给她一件东西。齐允凑上去看,他在籍册里见过,竟是宫中失窃已久的绞龙冰弦丝,这件东西,是件上乘的杀人凶器不假,但当今世上已没有几个人会用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绞龙冰弦丝,是在先宫主离世时,于一片乱局中随着杨长老消失不见的,一并失窃的还有数件稀世珍宝、无数金银。
      江湖之大,一人之匿,踪迹难寻,所以这么些年来,即便已坐实杨长老窃宝而逃,却苦于无法追缉。
      面对许多震惊目光,景越辰神色淡然:“自家的东西,不可流落在外。”
      “那杨长老……”
      “叛徒,自然是非死不可。”
      周遭静静,无人言语,似乎连呼吸也屏着。
      ——据闻杨长老武功超绝,曾一人力敌三十六位高手。
      齐允看向景越辰那双纤长瘦白的手,后颈有些凉,他不自觉地往十四娘身后缩了缩。
      静寂里,有软软糯糯的声音低低响起:“皓月君,我饿了。”
      “好啊,带你去吃好吃的。”景越辰眼眉弯弯,温言细语地和小小的姑娘说着话,然后他牵着她站了起来,与众人道,“今番出去,我以‘焕真皓月’之名行事,或有伤而未死者将来寻仇,不必禀我,卿等随意料理了即可。”
      初雪安静地飘白了屋檐。
      破军、十四娘都到天权殿探望齐允的爹,喝着茶说着最近的事,说宫主一人独行,去永城取回了绞龙冰弦丝,也说被带回来的小小丫头:“听说是病倒在永城的街上,大下雨的天,缩在客栈对面的破瓦下,皓月发了善心,撑伞去看,摸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起先还会说自己的名字,叫司空卿卿,病好以后便忘了很多事,爹娘是谁,哪方人士,甚至姓甚名谁,全都不晓得了。”
      文曲星君好一番思忖:“司空?这姓氏少见,当能为她寻到族亲。”
      十四娘笑:“星君不用操心,瞧着皓月模样,不像是愿意送走小丫头的。”
      “这……留在宫里不是不行,那她是谁呢?算是我们的什么人呢?”
      “皓月也说了,卿卿自是卿卿她自己。”
      ……
      那年初雪下得轻柔,像是一个浅浅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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