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安》程智

26、李大为之争

　　关于分公司向银行贷款的事，邓拓提交给李力已经有十来天的时间了，迟迟没有回复。邓拓等的心烦，便给张朋打电话。因为和邓拓一起进的京锐集团，都在李力手底下共事，又来来回回一起办理分公司前期一些事情，张朋和邓拓关系颇好。见是她的电话，忙接通了。邓拓说了一堆，主要问李力有没有看到邮件，怎么个想法。张朋忙压低声音说：“姐，你别着急，昨天和王总办公室里大吵一架，就差骂娘了。不管多差钱，哪怕庄莹那儿去碰钉子，这两天千万别招他。”邓拓拿着电话，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大领导动不动就上火，谈工作还得看他们心情。张朋接着说：“姐，哪天他心情好的时候我给你捎话儿，放心。”邓拓谢了张朋，无可奈何的挂了电话。虽然不清楚什么时候工程开工，可只要开工，钱是一定不能少的。已经6月了，真是愁人。
　　挂了电话，邓拓一肚子心事无处发泄，便从晓江那儿拿了一把扫把开始扫院子。从主楼到配楼，再从配楼到了大院门口，直累的满头大汗，才喘着粗气走到石阶上坐下。休息了一会儿，脑子里依旧长了苍蝇似的嗡嗡响个不停，于是起身接着扫起来。整整忙活了一上午，累到气喘吁吁头晕目眩，才晃晃悠悠的回了办公室。中午李亚叫她吃饭，回了句不饿，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凌晨四点，于是又爬起来，家也不回，拿着扫把继续清扫。
　　虽说是6月份，四点多天也刚蒙蒙亮，扫了一会儿，邓拓感觉恶心难受，于是赶忙跑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坐着坐着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在叫她。邓拓挣扎着睁开眼睛，只见一张熟悉而坚毅的脸庞出现在她眼前。她直勾勾的看了一会儿，突然叫了一声：“文总。”
　　文宗泰淡淡的看着她问：“这么早，你在这儿干什么？”
　　邓拓还有点迷糊，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想了想，好像想到什么似的，飞也似的跑向办公楼，把站在一边的文宗泰唬的莫名其妙。
　　跟着邓拓进了办公楼，文宗泰放松的坐到沙发上，十几天没回来，这里还是这么安静。相比北京，他现在更喜欢呆在这里。他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邓拓蹬蹬蹬的从楼上跑下来，跑到他身边，兴奋的挨着他坐下，摇了摇他的胳膊说：“看。”
　　文宗泰睁开眼，只见一摞纸摆在自己面前。他打开其中一张，是张地图，再仔细看看，是燕南镇的地图。又拿了一张打开，也是张地图，也是燕南镇的地图。他折上图，看着邓拓问：“给我这么多地图干什么？”
　　邓拓眨眨眼，心想，这人记性可真不好，不是你让我给你画的嘛？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这些都是燕南的地图，比例却不一样。你看，这张是1：20000，适合放在办公桌上看；这张是1:15000,适合挂在墙上看；这张呢，是口袋地图，1：100000；看这张是1：20000的，我画了2张，可以在办公室放1张，施工现场放1张。还有几个比例的，画的不太好，参照吧，比没有强。”
　　邓拓啰哩罗嗦说了一堆，文宗泰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谢谢。”
　　邓拓一边收起地图一边说：“不用谢我，你哪天去工地，记得带上我。”
　　文宗泰哼了一声说：“那种地方不适合你去。”然后靠着沙发又闭上了眼。
　　邓拓看着他，心想我偏要去。看他的样子好像没睡好，于是从楼上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刚要转身离开，又想起什么，于是出神的打量他，踌躇着不肯离去。文宗泰感觉到了她的存在，睁开眼说：“那种地方真的不适合你去，不信我带你去一次，保准你不想去第二次。”
　　邓拓心里想事，犹豫着要不要问他，不自觉得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她发呆，文宗泰倒糊涂了，以为她生自己的气了。赶忙坐直了，柔声说：“不是不带你去，怕吓着你。”
　　“老文回来了，也不提前说声，该给你贺贺喜！”侯旭宏说着，笑哈哈的走进来。
　　“哪就到了贺喜的份，早着呢。”文宗泰一边说一边给侯旭宏让出一个位置。
　　侯旭宏坐下，看了看坐在旁边不言语的邓拓，冲文宗泰使了个眼色，文宗泰低声说：“我说错话了。”
　　“看你，才回来就惹领导不高兴。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们俩不知有多开心，是不是领导？”侯旭宏说。
　　邓拓抬头看了一眼侯旭宏，没说话，心里还在琢磨要不要问。
　　侯旭宏看了看文宗泰，文宗泰也看着侯旭宏，两个人又不约而同的看了看邓拓，心想这是怎么了。
　　侯旭宏拉起邓拓的小手，笑呵呵的问：“领导，听说过李大为吗？”
　　文宗泰一愣。
　　邓拓抬起头问:“李大为，是京供的李大为吗？”
　　“是，领导知道？”侯旭宏说。
　　“我在京锐集团的时候见过他。”邓拓说。
　　“是吗，那领导对他有所了解了？”侯旭宏问。
　　“不，他只是去那边开会，一面之缘。怎么问起他？”邓拓说。
　　“人家现在是京供集团的红人，不认识也要装着认识。”侯旭宏说。
　　“红人？”邓拓反问道。
　　“领导没听说，人家才提了集团的副总裁，还不够红吗？下一步就是总裁了。”侯旭宏拉着声音说。
　　邓拓睁大了双眼，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一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发了一会儿愣，然后鼻子里‘哼’了一声。
　　文宗泰坐起来，看着她问道：“邓总对这件事有看法？”
　　邓拓好像才醒过神来，闷闷不乐的说：“怎么就成了副总裁，京供没人了？”
　　“怎么说？”文宗泰问。
　　“一、这个人年轻，没有出类拔萃的业绩；二、目标性强，对自己看中的人和事过于周到；三、媚上欺下人品不正。”邓拓慢悠悠的说。
　　文宗泰细细品了品这三句话，皱着眉头问：“一面之缘，大人能看到这么多？”
　　邓拓歪着头说：“我有双孙猴子的眼睛，只要他在我眼前一过，我就能看到他的来世今生，更别说那一肚子的花花肠子。”
　　“呦，那大人先给算算，我今生怎样，来世又怎么样？”侯旭宏打趣道。
　　邓拓盯着他看了两秒钟，笑着说：“您老人家今生就这样了，来世若造化好，会投身做个美娇娘；若造化不好，怕是还要故地重游回这里继续完成这辈子没完成的事业。”
　　“何以见的？”侯旭宏追问道。
　　邓拓一本正经的说：“但凡有理想或叫做执念的人，总逃脱不了一个‘苦’字。侯总现在看似活的逍遥快活，实则执念深重。不然的话退休的人不说在家享福，倒来这里遭罪？所以如果您老人家不早点看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再放不下，带到下辈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物极必反，被一件事压抑的久了，就会走向反面。所以我想，下辈子作个美娇娘应该是侯总最好的归宿！”
　　侯旭宏拍手笑了，嘴里美滋滋的说：“丫头，借你吉言，我下辈子若托生个美女，一定嫁老文这样的钻石王老五。”
　　邓拓扑哧一声笑了，别有意味的看了俩人一眼，揶揄道：“一世没亲热够还要两世?”
　　“我还是想听听大人对李大为的评价，怎么就得出这么个结论。”文宗泰追问道。
　　邓拓见他好奇，便一本正经的说：“古语有言‘听其言而观其行’。他去京锐开会的时候，出电梯门刚好碰上迎接他的张朋。张朋其貌不扬个子又小，一路上他正眼瞧也没瞧人家。后来李力介绍‘张朋不仅是我助理，还是跟了我二十多年的司机张全的儿子，我也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他赶忙拉着张朋的手嘘寒问暖。一前一后，人品可见一般。”
　　文宗泰不说话了，他印象中的李大为可不是这样。
　　“不要以偏概全，能当副总裁的人，一定有能当的理由。人，谁没有点缺点，不成神仙了。”侯旭宏说。
　　“这就不对了，他有缺点做个普通人没什么，当一个几万人的大集团的副总裁就不合适了。俗话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邓拓寸步不让。
　　侯旭宏和文宗泰面面相觑，文宗泰不解的说：“一个小举动？也许当时他脑子里想别的事。我接触到的他做事还是挺面面俱到的。”
　　邓拓说：“面面俱到就更可怕了。人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痴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更何况他的面面俱到不过对他有用的人，而这个‘用’又用的了几时？”
　　文宗泰语塞。他今天才发现，这位大人竟如此善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