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病》三瓣长安

9、错位09

　　郁燃怀疑兰风是故意整他。

　　按照兰风说的，自从到了葡山别墅，他连续两天傍晚都会在露天阳台对着空山坐到天色黑透，为了还原细节，郁燃还特地戴着那枚兰风从前从不离身的青玉扳指。

　　然而，两天过后郁燃发现这么做除了没有任何意义之外，山中夏日蚊子又多又毒，天色稍微一暗，蚊子就蜂拥围着他打转。头一天下雨还能忍受，第二天郁燃完全受不了了。

　　但兰风却拖到三天后才到青州。

　　青州影视基地落在青州市区近郊，依鹿鸣山傍清河水，景致极佳。这块地是前些年青州政府为了推广城市旅游特别规划的，这几年随着基础设施逐步完善，又陆续落成了几片十分考究的古代建筑，配合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一并连影视基地周边的一片区域都很受古装剧组以及游客的青睐。

　　郁燃从葡山开车绕了近两个小时才到市区，转到近郊影视基地时已经是午后。

　　山下不如葡山山中清凉，基地虽然遍地栽植花木一副楼影花深的模样，但与深山古木的翁郁葱茏比来还是相去甚远。这会儿入夏的艳阳似火，花木房檐蝉声阵阵，前两天大雨带来的清爽早被一扫而光，凭空还添了几分烦躁，

　　郁燃把车停在了定位位置，下车时顺手在车上拿了一副墨镜。

　　“老板这里！”韩茶撑了一柄景区的灰褐色油纸小伞，一见到那个修长身影，连忙冲着挥挥手。

　　男人很快看了过来，灿烂阳光下，男人白衬衫西装裤，墨玉乌发，远远看不清面貌，但那副身姿已让人收不回眼。

　　林荫路上几个过路人也都把目光黏了过去，都知道这里常有剧组往来，还以为是哪位明星。

　　但男人对这些视线宛如不知，迈腿与女助手快步进了一处封闭区域。

　　“他来了？”

　　韩茶闻言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这个“他”应该是指的那位紫石集团的郁总，于是赶紧答道：“郁总也是刚到不久，现在正在前面参观拍摄场地。”

　　尽管天气很热，《上神》的拍摄却没有丝毫耽搁。大家都知道现在还不到最热的时候，等过几天，天火烘烤，就算没人抱怨也不能这么赶拍。

　　现在正在拍摄的是主角被逐出师门的镜头，整个现场十分安静。只见姜白一身宽袖白衣缓缓从长阶上走下来，一步一步，少年通红着眼眶但一声不坑，不舍不甘但也无比决绝地走着那段长阶。

　　因为要从不同角度扑捉主角的情绪、动作，这个镜头反复拍了几遍，但是每一遍姜白的表现都很稳定出彩，因此喊了咔后，导演也毫不犹豫地对这个新人表示了赞赏。

　　郁燃远远扫过去，果然见到兰风顶着他的脸正在与导演说话。郁燃也走过去，耐着性子与导演寒暄了几句。

　　这位赵姓导演与兰风是老熟人，只以为郁燃是带合作伙伴来探班公司艺人，这会儿还贴心地将姜白叫过来。

　　姜白早在旁边坐不住了，但他只是新人不好莽撞去打招呼，现在被喊过去心里高兴极了：“老板好!郁总好。”

　　郁燃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倒是兰风夸赞了一下对方的演技。

　　很快，中场休息结束。兰风遗憾地看着白衣少年一脸沮丧重新投入拍摄，回过头十分不满地瞪了眼身边的人：“你能不能稍微友好点。”

　　郁燃淡淡道：“心情不好。”

　　“你心情不好关小白什么事？”

　　“他是你的人。”

　　“好吧，那又关我什么事？”兰风一脸无辜。

　　“你的方法不管用，今晚换你喂蚊子。”

　　兰风立刻明白是什么事满脸憋笑：“你都试了没用我为什么还要试。”

　　郁燃冷哼，将手里的车钥匙丢给对方：“你是你我是我……另外我今天不想开车，天天被蚊子咬贫血头晕。”

　　“……”

　　直到两个身影走远，韩茶还是一脸震惊。老板什么时候和紫石集团的郁总这样亲密了？

　　回到葡山别墅，兰风一下车看了眼绕满紫藤的别墅怅然若失，谁知道不过两月间，再回这里已经物是人非了。

　　当晚，兰风也不得不喂了一次蚊子。当然依旧无用。

　　两人思来想去反复推敲始终不知症结所在，心中不免都有些复杂。

　　兰风叹了一下正顺手要将扳指递还给对方，但郁燃并没有接，而是道:“一开始以为这件事与随身物品有关，现在既然看不出关联，还是物归原主吧。”

　　兰风怔怔收回了青玉扳指，爷爷去世后，这枚青玉扳指是他唯一的寄托，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离开它这么久。

　　见兰风握着扳指久久不语，郁燃也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个东西这么重要？”

　　兰风回过神，将扳指重新戴到拇指上，温温笑了一下：“这不是东西，是回忆。”

　　郁燃没有接话，他从没有这样的东西。

　　“对了，老爷子那边催你回去，已经来了好几个电话了。”兰风皱眉。

　　“随你。”郁燃淡淡道。

　　兰风很是无奈：“我可不想掺和你的家事。”

　　郁燃轻飘飘地接话：“我早就警告过你小心说话。”

　　事态的发展确实出乎了两人所料，现在不能恢复原身，连对策都一筹莫展，这让他们不得不的作长久的打算。

　　“我家这边，”兰风沉默了一下，随即又笑了笑：“无所谓了，反正也不会联系。”

　　有关兰风的家事郁燃这段时间察觉了一些端倪，不过这类事不急于在这一时了解，因此在对方不愿多说的情况下郁燃也没有多问。

　　于是两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山中夜里除了窸窣草鸣、虫语别无生息，衬托得整个别墅空荡荡的尤为悄静。

　　兰风在落地窗前盯了一会儿星空，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回过头认真与郁燃道：“你让尤他把大黄接回来，我很久没见到它了。”

　　“大黄？”

　　“嗯，我的爱犬。”

　　青州之行无功而返，回到云金，两个人分别投回了工作中。

　　一天，郁燃正在办公室处理兰风新推过来的邮件。只见尤他犹犹豫豫敲门进来：“老板，有……有个事。”

　　郁燃放下鼠标，抬手揉了揉微微酸涩的眼睛等对方下文。

　　“大黄接回来了……就是……就是唐芒那边拍摄出了点问题，我现在要去处理一下……”尤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兰风的表情。

　　郁燃嗯了一声，目光移到对方脸上。

　　“所以，”尤他干咳了下，虽然老板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尤他还是没由得心虚了一下，接着才道：“大黄能不能就放您这，不一会儿您下班直接带回去也方便。”他是实在没了办法，若是老板性情没变以前，随便让哪一位同事帮忙照看一下大黄都行。但自从老板性情疏冷之后，众人面对老板都战战兢兢的，根本没人愿意揽这差事。

　　郁燃低头看了眼手表，离下班还有两小时，接下来也没有安排，应该没什么不妥。于是点点头。

　　尤他长舒了口气，连忙跑到门口呼了声大黄，立刻见到一个黄色的影子刷地冲进门来。

　　“老板那我先走了，大黄就交给你了。”尤他说完一溜烟闪人。

　　办公室重回安静，郁燃低头看了看冲着自己热情摆尾的中华田园犬，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毛茸茸的狗头。

　　然后，又摸了一下。

　　另一边。

　　兰风一回到云金又连续接了几个郁家的电话，这让他不得不抽时间回一趟郁家。

　　郁燃对此没多说什么，反而显得相当沉默。

　　不同于上次橡树大酒店晚宴，这次是老爷子亲自筹备的家宴。

　　郁家落在云金帝都一片极富盛名的别墅区，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既不见被汽车带起的飞尘，也没有让人郁闷的马路噪音。一入别墅区，首先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清幽林道，两旁古木森森，花草馥郁。接着见到几条岔道将偌大的别墅区划分成了几块区域，岔道也都花木林立，宽阔整洁，无一不彰显别墅区主人对生活的高雅追求。

　　当天晚上，兰风的车直入到别墅区深处。终于到了十三号，他放了车窗露了下脸，郁家门口的两道黑漆铁门缓缓打开。

　　下车后，有佣人上前移车兰风往停车处看了一眼，见那里已经停了好几辆车。看来今晚的人不少。

　　兰风微微敛目，提步进门。宴席摆在后花园，兰风穿过大厅，来到别墅后的庭院。庭院由一条青石甬道贯穿，两旁是半人高的铁栏，攀了许多娇嫩的粉白色爬藤月季。夜色里，盛开的花朵在庭院昏黄的灯光下影姿婆娑，曼妙可爱。走出这片粉花甬道，宴席就摆在不远处的亭廊下。

　　亭廊下这会儿已经坐了不少人，见他过来也都只看了一眼，谈不上情绪表情上处理的十分淡漠。兰风心下小小感叹了一下，看来郁燃的冷淡性情有家族遗传。

　　“小燃啊，快来陪我看看那睡莲。”郁老爷子乐呵呵地与他招手。

　　原本在老爷子身后扶轮椅的郁青枫自觉地松了手往旁边让了让。

　　兰风浅浅浮了个笑上前扶住轮椅，举目看了一下才注意到亭廊旁边有个椭圆小水池，里面正开着几朵黄色莲花。他慢慢将老爷子推过去，在水池边停下来。

　　比起这满庭院花植，这几朵莲花其实品相十分一般，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兰风压根没注意到这丛莲花池。

　　“还记得那时候，小燃你抱着一只小罐子要把这莲花送给我……现在都长这么大了……”郁老爷子痴迷地将莲花一朵一朵的都看了一遍，回过头又温和地看了看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感叹花还是在感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