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病》三瓣长安

10、错位10

　　兰风微微有些触动，也上前跟着看了一会儿：“花很好看。”

　　不过不等两人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郁星杭夫妻也到了。

　　“爷爷。”郁星杭上来打了招呼，随后面无波澜的把目光从他身上一掠。

　　郁老爷子十分冷淡地点了点头，很快偏头与他轻声道：“小燃你推我过去吧。”

　　对此郁星杭一副毫不在意的神色，率先在亭廊下找了座位坐下。其他人也纷纷落座。

　　郁燃叔伯夫妇，大伯长子郁燃大哥郁星杭夫妻，二姐郁星蕴。另小叔一对儿女，堂弟郁青枫堂妹郁戚戚。在座总共十来人，但气氛和上次晚宴一样微妙低沉，佣人陆陆续续摆好所有餐食，其间不见人说一句话，偶尔杯盘撞击声还显得心不在焉。郁家人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沉默，整个场面诡异和谐。

　　兰风趣味十足地品尝着盘中珍馐，直到最后，才见郁老爷子首先开口：“小燃呐，我听说你和沧澜合作了？”

　　“是的，前不久签的合约。”兰风答道。

　　郁老爷子点点头，放下筷子与他郑重道：“既然是兰家人，和他们合作你也要多拿出些诚意来。紫石如能与沧澜娱乐达成长久合作对紫石开拓娱乐项目是很有助益的。”

　　兰风目光闪了闪，旋即称了声是。他顶替郁燃这么久从不见老爷子插足公司的事，看来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啊。

　　果然，开了话头郁家人都坐不住了。两方相互使着眼色，就是不见人主动开口。

　　“爷爷今天将我们都叫回来可是有什么事？”郁星杭不紧不慢地放下高脚杯，神色淡淡地看向主位的郁老爷子。

　　闻言众人停了手里的动作一致看向郁老爷子，只有大伯郁常瑞脸上不可察地凝了一下，但也很快掩饰过去，应该是觉得儿子开口急了些。而大伯母张氏与郁星蕴神色自若，一副对这个细节毫不关心的样子。有人开这个口，郁燃小叔一家自然乐得自在。

　　兰风不动声色地看着桌上风云，心里对大伯一家多了几分兴趣。

　　这边，郁老爷子看了眼郁星杭，拾起手边的餐布揩了揩手指，随后才与其中一个佣人问道：“林昌先生到了吗？”

　　佣人点头：“林先生现在正在前厅。”

　　“叫他过来。”郁老爷子抬手示意。

　　佣人得命立刻消失在庭院甬道里，不一会儿，领过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郁家人都知道这位林昌先生是老爷子的私人律师，在听到老爷子吩咐人去请林昌时郁家人或多或少心里都有些不安，但面上依然努力保持平静。

　　兰风还不知道林昌是何许人，这时只管静观其变。

　　郁老爷子先与林昌点点头，林昌便从随身的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叠文件，一一分发给在座的郁家人。

　　是遗嘱。兰风愣了一下才接着看下去。

　　老爷子把手上所有紫石的股权都给了他，不对，不是他是郁燃。兰风扶额笑了一下，看来这段时间角色代入太深了。他沉了下心思，继续看，发现除了那些动产，还包括几套价值不菲的不动产。与此相比，郁家其他人得到的显得不足一提。

　　然而，瞥到这个无意识的笑的人心里是又妒又恨，甚至还觉得有几分挑衅。

　　“这不公平！”郁常瑞阴着脸狠狠瞪了眼兰风。

　　素来扮白脸的郁常林脸色也很不好看，口气闷闷地说：“这些年来遵照爸你的意思我们从没插手过小燃集团总部的事，我与大哥手里至今也只有橡树酒店一个产业。您即便不公平分割股份，也不能将我们这些年的辛苦抛之脑后不闻不问吧！何况，爸您也知道，收了橡树酒店，我们一无所有。”

　　陈氏早将文件摔在桌上，满脸怨气：“您这不仅是不为您的儿子着想，还不顾及您的孙子孙女……这些年承欢膝下的是谁，侍奉左右的又是谁！”

　　听到这里郁老爷子面色有些发白。好半天，老爷子才低声道：“遗嘱怎么立是我的事，这次叫你们来只是为了告知一声，免得……”郁老爷子哽咽了一下，接着道：“免得我不在了，你们去扰得小燃不安宁。”

　　兰风忽然一阵恍惚。

　　那遗嘱本就让郁戚戚十分不满，只是碍于小辈都没说话不好开口，但郁戚戚向来最看不惯郁老爷子没缘由的偏心郁燃，这时也忍不住了嗔怒道：“爷爷，他凭什么？!”

　　原本是几个家长说话，现在小孙女也开口了让郁老爷子微微怔了怔。随后老爷子目光犀利地往桌上扫了一眼，口气里透了丝丝冷意：“凭紫石的创立有他父母一半功劳，凭他出色的管理天赋……这么多年我不是没有给你们机会，你们在外面盘进去多少钱心里应该数，我之所以没说是给足了你们面子。”

　　众人蓦地一僵，一时都不敢有反应。

　　郁老爷子见状冷哼一声：“这些年你们暗地里收买散股，以为现在拿到我手里的这些股权就能在紫石有话语权，借机好动摇小燃的地位，”老爷子缓了口气，年老但并不混浊的瞳孔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你们以为我老糊涂了不知道这些龌蹉事，但这却是我一步步放手紫石管理权让小燃全权接手的原因。这些年小燃在紫石培养的心腹人员岂是你们一朝一夕能扳倒的？你们未免也太天真了！”

　　说到这里，郁星杭终于愣了一下。

　　就连兰风也十分惊讶，让他不由得想到了当年，当年老头子也是这样护着他，后来才能有沧澜。

　　良久沉声后。郁星蕴缓缓站起来，将手上文件原封不动地递还给律师，淡淡道：“我没有意见。”

　　张氏也随着女儿把文件递回去。

　　这种时候还摆出一副气量大度的样子不嫌累，陈氏翻了个白眼。

　　郁常瑞犹豫了一下没有作声。

　　郁星杭这会儿已经回过神，目光扫了他一眼，很快停在了张氏母女身上。像是邀他看戏的模样。兰风也顺势把目光移过去。

　　果然。重回桌位，郁星蕴拿起一直不离身的小手包，从容地从手包里拿出几页纸，回头与立在老爷子旁边的林律师轻轻笑了笑：“我只要这些，应该不违遗嘱吧。您看一看。”

　　众人一愣。

　　得到老爷子准许，林昌上去接过那几页纸，只见上面罗列着一些零细财物，分开看价值不大，但加起来也十分可观。林昌紧紧皱起眉头，低头在老爷子耳边细语了几句。

　　老爷子听完闭了闭眼，看起来很是疲惫。沉默许久才摆摆手。

　　得到许可，郁星蕴看了下母亲，后者露了个温和的笑。

　　家宴到这里，陈氏几乎是咬牙切齿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哼了一声紧忙拉着一双儿女与郁常林率先走了。

　　因为老爷子毕竟还在，所以这次遗嘱并没有清算老爷子所有财产，再加上老爷子家大业大，不可能每一样都细数在遗嘱里，张氏母女恐怕早就揣测出了老爷子心思，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紫石股份的主意，而是从别处算计。而看陈氏的样子，尽管与张氏历来不对付，这次却没多说想必也是不想放过这个圈钱的机会回家谋算去了。

　　还真是一出好戏。兰风冷冷地看着两家郁家人陆续离开。

　　“爷爷。”兰风走到老爷子身边轻轻叫了一声。

　　郁老爷子闭着眼睛靠在轮椅上，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倦怠不堪。闻声老爷子睁开眼睛目光闪动了一下，缓缓才伸出一双枯槁的手拉过他，喃喃地道：“小燃啊，你不要怪他们，给他们一口饭吃。”

　　这几乎恳求的话让兰风眸底一寒，所有的情绪化为乌有。

　　出郁家大门时已是深夜。

　　别墅区的大道空旷无人。道路两边枝叶繁茂的古木下，白色路灯显得阴森又暗沉。兰风一边回想着宴席上经过，一边驾车缓缓穿行在明暗交织树影里。哪知正驶到一处阴暗地段，突然一道刺目远光车灯迎面射过来。

　　一片无光的树影下，一辆车正拦在他要经过的岔道，并在他驶过来的时候突然冲着他亮远光，这分明是来者不善。

　　兰风脸色一沉，迅速踩下刹车。

　　刺耳的刹车声惊起了古木上的飞鸟，引得一阵扑棱。

　　见他停了车，堵在车道上的车贴心关了远光，敞亮的车道瞬间恢复暗沉。兰风闭眼适应了下，这才摇下车窗。

　　郁星杭本来靠在车门上抽烟，这会儿丢掉闪着火光的烟头在地上用力踩了踩，接着才慢悠悠地走过来。

　　“你应该很高兴吧？”昏暗里郁星杭玩味十足地看着他。

　　郁星杭等他时应该抽了不少烟，身上有一股浓重的烟气味，兰风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很快附和一笑：“我的座右铭之一，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郁星杭也不生气，背着光盯了他好一会儿才道：“你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哦？”兰风不动声色。

　　郁星杭又摇摇头，语气突然沉下来:“你回来干什么呢？”

　　原本是问句，但郁星杭却像是在自言自语。兰风没有回答他，第一回皱了皱眉，这个人像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