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温二九

62、豆蔻华年（六十一）

　　可苏耦也只能无可奈何，也只是恼怒的瞪了几眼苏琦，便没了下文。

　　毕竟说这番话是她的兄长，所说之事也是事实，她无从反驳、辩驳，总不能当着这一众人的面，同他言语争辩吧！

　　几人一边望着撒网那处的动静，一边互相闲聊着些什么，大多数都是宗明旌他们几人在说话，苏耦则是在一旁沉默安静的听着。

　　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到，苏琦便安稳不下去了，嘴里抱怨了一句什么，后一秒就忽悠着宗明旌要不要随他一起去瞧瞧别处更热闹的。

　　宗明旌暗暗思量了片刻，刚起声应承答应，苏琦便一把扯住宗明旌的胳膊，嘴里叽里咕噜着，连拖带拽的朝左侧的岸口处奔去，速度快的宗明旌都没来得及同苏正苏耦两人打声招呼。

　　苏耦望了一眼两人的背影，嘴角微微一勾没说话。

　　两人走后，苏耦回了院子一趟，出来时正看着宗明旌和苏琦二人站在岸口处，瞧着他们挽起裤脚、衣袖，还脱掉了鞋袜。

　　一旁守在岸口的汉子正将拴在木船的绳子递给苏琦，苏耦先是一愣，一边朝苏正走去，一边笑笑两人。

　　站在一旁看了会，苏正唤了二人一声，让他们注意些安全，便同苏耦重新回到了棚子处。

　　两人坐下片刻，便见着岸口处划出了两艘船，速度缓慢且船身极其不稳，一左一右并排而行，船上站着的正是宗明旌和苏琦。

　　二人各自一条船，手里都拎着一硕大的木制船浆置于右侧，瞧着吃水的样子该是很重，他二人似乎都拿的有些吃力，但手上划船的动作，一笔一划还是有模有样的。

　　随着船桨一前一后一上一下的动作，看似轻柔却在水面上荡出一条条波纹，木船也悠悠的向前去。

　　四周有些嘈杂，池塘前前后后围着人又都唧唧咋咋的说个不停，苏耦听不太清，也是离得远，声音传递不到位。

　　苏耦虽未真正的听清苏琦讲了什么，但还是从他那副急切慌乱又伸长脖子，张牙舞爪冲着宗明旌的样子中看出了他在喊：宗大哥，你慢些，等等我！

　　苏耦淡淡的一勾唇，神色平常，但眸间似有些欢愉。

　　早前得程娘子的意思，专心守在棚子旁的夏大儿媳，见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回来，心里暗想着自家弟妹方才气喘吁吁拿着木桶的身影，许是前面有什么忙不过来的。

　　待兄妹二人坐好，又替他们布好茶水点心，见他们也没什么事后，便同他们说了声去收网处帮帮忙，得了回应就抽身离去。

　　此刻这布棚子处只有苏耦和苏正二人。

　　苏耦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间有些心神不宁，苏正恍惚间抬眼望去，先是一愣，随后蹙眉低声：“累了？”

　　微怔，苏耦静默片刻：“无事。”

　　苏正再傻，可眼前这个女子也是自己多年同一屋檐生活的妹子，他瞧得出来，苏耦眼下情绪不好，她心底有事。

　　可一向不懂如何说话的他，此刻依然如常，注视着苏耦，眼底略有紧张和不适，带着安抚的僵笑，缓缓的道：“若是身子不舒服了，就先回去歇着，这也没什么热闹可看，顶多就是一会瞧瞧有没有牛一样大的鱼，若是有这样的热闹可看，一会儿三哥必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讲给你听。”

　　苏耦一听神情微顿，心底有些暖意，苏正说不出什么感天动地的暖心肉麻话，也就这半打趣半真实的话才是他的心性。

　　这些话已然是苏正思量再三，咬着牙说出最柔和的话了。

　　随即抿唇一声轻笑：“三哥尽会说笑，这天下哪里有同牛一般大小的鱼。”

　　苏正见状神情微微一松，没在纠结随口道：“…也不知道今日打上的鱼，可有那年我们见着的那么大，那么多，老五你可还记得，几年前我们见的那次打鱼，可是足足有百余条鱼，最重的还有十来斤的。”

　　苏耦经他这般一说，回想起了上次，思量片刻，点了点头道：“不知，我瞧着兴许是没有，我大约记着听夏伯说那年是因为有好几年没打这塘里鱼的原因……但是前年和去年正阳节、年节的时候，夏家大哥二哥不是都送了新鲜的活鱼进府吗？这连着几年都打鱼，今日恐是没什么可看的了。”

　　这打鱼说到底也没什么热闹可看，除了像阿栾苏琦这两个克制不住天生就爱玩耍之人，便是和宗明旌一般第一次见的人才会兴致勃勃，有用不完的力气，停不下来的兴趣。

　　像苏耦，她已经见过多次，今日基本是没什么兴致了。

　　苏正附和的点了点头，未在说话。

　　微微侧眸见苏正神色平静，情绪已然不在自己这处，苏耦才缓慢的吐了一口浊气。

　　方才苏耦是回院子去方便一下，正事做完，微微梳洗了一下，脑子不知怎的，一闪而过，突然记起一事。

　　昨夜苏正醉酒后，一时兴致上来写了几句词，本也没什么重要的，只是苏耦想着，自家这个贯不会写词作诗的三哥哥好不容易作一次词，得好好收着，日后好让自家几位长辈看看，也是一乐趣。

　　入睡前让阿栾收着，一时半会已经忘了此事，突然记起，便想着拿出来在看看，顺便可以调侃调侃自家三哥。

　　他们一行人来环溪村只待几日，也是奔着玩耍来的，苏耦并未带素日用来存放书信、文章字帖的书箱，唯一的一个小书箱里面装的是她这段时间正在看的书籍文章，以及那刻的实在是有些过于简单的龙凤印章。

　　一拉开书箱第一层便瞧见了，苏耦嘴角微微一勾，伸手去拿，刚到一半，苏耦眼神突然一变，迟疑了一秒钟，微转手腕，手从另一侧伸了进去，片刻从书箱里抽了一封信笺出来。

　　定定的瞧着手上的东西，苏耦的眉头几乎是一瞬间就皱了起来，她并未打开，信笺上面有一行字：苏家小妹收。

　　封口处的封蜡已经断裂开，这是一封早已开过的信。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信笺，伸手缓慢的摩擦着，就这片刻苏耦想了许多，脑袋突然闪过一丝不好念头：莫非虞家姐妹在京城遇见了什么难处吗？

　　这封信是虞氏姐妹同哪位典吏大人离开云安镇去往京城当日送到苏家的，当时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苏耦正和宗明旌几人在老太师的学上。

　　府上外门的小厮递进来的时候含含糊糊没说请，里边的想着别是什么重要的事，便直接给送到了茅屋处。

　　恰好当日阿栾给备的就是这个质地轻巧的小书箱，苏耦看完没什么重要之事，就是一些感谢：安抚之话，便顺手装在了这里面。

　　许是阿栾那日整理的时候没瞧见便给带了过来。

　　这段时间，她并未记起这事，一是她想着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二是当时相比之下，宗明旌更难以忽略，眼下宗明旌比起她们似乎更重要些。

　　今日这信就这么突然的闯入眼底，苏耦才猛然想起，自她们离云安到现在，早已经过去月余，照理说，早应该回云安了，为何到如今都没有消息。

　　她心底不自觉的涌出些冷意，他们一行人离去的前一日，她记挂着，还专门让陈叔跑了一趟县衙去寻那典吏大人，表了一下自家的意思，想必那典吏大人是不会使什么坏，况且，还有二哥，即是如此，又有什么意外？

　　从院子出来一路上苏耦都在想着这个，方才一时间太过入神，才显了端倪，被苏正瞧个正着，惹得他想动想西的。

　　两人思绪都乱飞的时候，塘中传来一阵惊呼声，两人看过去，只见申虎几人的渔网已经围到塘中心，水中的鱼儿似乎都感受到了危险，开始闹腾了，时不时的跳起来在空中翻个跟头，一个接一个，像是在表演一般。

　　苏耦也被吸引过去，情绪有些缓和，目光柔和的看着，眼睛不知道扫到那处，微停留片刻，没忍住抿唇一声轻笑，苏正有些疑惑的瞥了她一眼。

　　方才望去，苏耦一眼便瞧见宗明旌，他与苏琦同时出发，起初还要等等苏琦，后面越发顺手了，哪里还顾得不上苏琦，左右几个大水浪下去，不一会便追上了申虎几人。

　　他不能离得太近，免得碍着申虎几人，便将船停在那处瞧热闹，才瞧半会就遇见这鱼飞溅的一幕。

　　本就有些新奇惊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将船向右侧移一移躲开些溅起的水花，可他第一次上手划船，哪里能如那些老手一般随意指使船体。

　　这一会没走，便碰见一条从渔网包围里逃出来的鱼，好巧不巧，那鱼正落在他这艘木船旁边，鱼起鱼落，那溅起的水花打了他一脸一身。

　　惊得他一个踉跄，有些没站稳，硬撑着自己左右使劲晃悠了两下，船身才稳了下来，怔了片刻，似乎是身后的苏琦喊了他一声。

　　苏耦瞧着他极快的抹了两下脸，抬眸环视了一圈四周，眼底似乎有些窘迫，苏耦看不清不敢确定，但她知道即便不是窘迫也差不到哪里去。

　　苏耦略微移了移身子，仔细的瞧了瞧，不知道是不是太阳的缘故，她怎么觉得，这宗明旌脸上红得都有些发黑呢！

　　不一会，申虎几人便将鱼围在了放洪口处，程姨同两个儿媳阿花姐还有当日来迎苏耦一行人的林小娘几人拎着木桶和一众苏家帮工的妇人娘子早已候在那处，等着分门别类的装这才打上的鲜鱼。

　　慢慢的，渔网越收越紧，网子里的鱼，挣扎的也就越来越厉害，飞跃的高度也是创新高，隐约间，苏耦还听见有人激烈的喊叫着：“快点，快扯住扯住，申虎，你边上溜走了几条大的……快把网捏紧啊！别让它跑了。”

　　许是这气氛的缘故，苏耦也被点了起来，转头笑着道：“三哥，我们也离近些去瞧瞧。”

　　苏正扫了眼点点头，两人便也朝着那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