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温二九

41、豆蔻华年（四十）

　　老国公这这话让嘉荣心底瞬间就扬起了不满怒火。

　　但这怒火不满，却不是针对老国公。

　　不等老国公说完，她便控制不住的冷下了脸 ，使劲咬着牙，一字一句带着些轻微恨意的嘲讽道：“…记得？若真是记得，怎会让我远离双亲多年……这么多年他可有看见我在这京城的难处，可有一丝信任我父亲…八年了，老国公，八年，我只见过父母亲一面。”

　　老国公被她突然出声打断惊住了，又听见她说这话，身子瞬间僵了，反应过来，厉声呵斥她：“放肆，不可胡说……”

　　“嘉荣，他是当朝天子，他要考虑思量的方面多如牛毛，不可能面面俱到，若是事事都要顾及每个人，那我大兆早成了他国的口中之食了。”

　　嘉荣郡主被他斥得浑身一震，脸色一变，怔了好久，缓慢的低下头，并未说话。

　　老国公见此，心头多有怜惜，喘了喘气缓和情绪，压低着声音，轻声道：“丫头，老夫多年前就曾告诫过你，一个高位之人，权利很大但要考虑的事也很多……咱们当今的这位陛下，这些年，有些事做的确实不那么合适，但他总归是记得住情的人，不是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之人……”

　　嘉荣低着的脑袋微顿，眼眸一沉，片刻后吸了一口气，抬眸看着老国公，极力压抑自己，扯了个苦笑，语气轻松：“是嘉荣情绪不好，妄言了，您别生气，小心身子，我知道，您都是为我好。”

　　老国公看出她稚嫩的脸上满是难受、悲伤，一点不似以往的亮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缓了片刻，出声：“明日我让长公主进宫，去见见皇后娘娘，眼下娘娘虽在养病中，但却是我们大兆最宽宏厚道之人，当年和你母亲还有些闺中情谊，决计不会不管你的。”

　　嘉荣一听这话，眼眶顿时就红了，站起身朝着老国公重重的行了一个礼，言语恳切：“您的恩情，嘉荣铭记在心。”

　　老国公被她这动作惊了一下，神情一顿，随即慈爱的笑了笑，唤道：“快起来，你这丫头又来了，老夫把你当自己孙女，这点事是老夫该做的。”

　　嘉荣也扯了一个笑，没在说话，只是感激的看着老国公，一时间气氛好了些。

　　老国公心头思量颇多，终还是开口道：“嘉荣，老夫方才的话，你应该心底早已是清楚…一旦皇后娘娘插手，虽比陛下太后或是许贵妃插手好一些。”

　　“但也是不好处置，只能让你稍缓一口气，多给你一些时间，但你知道绝不可能放过这件事…必须要有个拿得出手的结果…至于怎么样的结果，就要看你怎么想了。”

　　“眼下无非两种情况，一是选一位你满意，陛下满意，滇南也满意的如意郎君，这样万事大吉，二就是等你父亲那处的消息，若是滇南有合适支撑得住的人，陛下应该也不会横加干涉。”

　　嘉荣眼眸中微微一暗，她知道老国公的意思，可她真做不到，无论哪种都做不到…父亲也为她的执著心焦多年。

　　缓了片刻，哑着声音，淡声道：“您是不是忘记还有一种结果。”

　　老国公微怔，叹了一口气：“那是老夫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可也是其中之一啊！”嘉荣神色有些惨淡，略有无力的哼了一声。

　　老国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瞧着嘉荣郡主的脸色，又想着她这般的年纪就要承受这些阴谋诡计，还是在这件事上，老国公的心底略有不满皇帝。

　　但老国公此时也张不开口了，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片刻后，嘉荣吸了吸鼻子，抬眸看着老国公，扯了一个刻意掩饰的笑道：“您不用替我操心了，就像您说了，陛下不是个冷血无情之人……我也相信，他还是记得我祖父和父亲的好，记得我牧家世代镇守滇南的苦。”

　　“不会真的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不会强迫我嫁给我不愿意嫁的人，再说，终归是父亲那处还没有消息，这事还没有到绝对的地步，我还有机会。”

　　老国公神色一缓，见她如此看的开，心底松和了一口气，淡淡的朗笑了一声：“你自己想得通就好…哪怕真到了那个时候，老夫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也让你嫁给你自己愿意嫁之人。”

　　嘉荣心口一窒，知道他在安抚自己，随即会心一笑。

　　外间院里一棵老槐树上，树荫深处有个人影，蒙着面看魁梧身型是个男子，他手臂环抱在胸前，背上背着个被绸布包裹着长长的东西，眼眸冷沉，面色刚毅也透着不明，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不远处传来阵阵笑意，亮着灯火的屋子。

　　半响后，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却不达眼底的笑。

　　此时他身后的廊道之上，强书疾步而来，脸上淡然平静，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碗热气腾腾黑黄黑黄的药，正往着老国公屋子的方向去。

　　树上的蒙面男子，只一秒便发现了强书，但却并未过多注意，只当是个送东西的下人。

　　这边正疾步走着的强书，突然感觉四周有点不对劲，猛地停住脚步，面色暗沉，抬眸朝着院子中望了一眼，随后眼神变得有些冷冽。

　　迅速将手中的托盘往一旁的巷道栏杆上一放，眼睛微眯，顿了一秒后，并未出声，敛声屏气，快速一个运气飞身，朝着庭中槐树方向袭去。

　　而几乎在他运气的那一瞬间，树上的男子就已经察觉到了，眼中飞快略闪过一丝惊诧，便不慌不忙的从树枝中闪现出又飞快的转身，提步运气飞向院外。

　　强书也在他从树中闪出的一瞬间就逼近了他，可伸手扑上去的哪一个刹那，也就只和他的衣角擦过。

　　同时，屋内的老国公和嘉荣郡主也感受到了这番动静，顿时一片静溢，两人神情皆是一变，尤其是老国公。

　　嘉荣郡主眼神透着犀利，正欲起身出去，老国公抬手制止她，嘉荣微楞怔了怔缓慢的坐了下来，只是神色依旧紧绷。

　　蒙面男子虽武高强，但强书也不是吃素的一路上紧追不放，跟着男子出了老国公的小院，顺着小院的位置，从国公府东边快速出了国公府。

　　在国公府的范围内，强书还算得心应手，追不上但也不至于跟丢，可一出国公府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蒙面男子的身影就在这条小巷入口处，堂而皇之的消失在茫茫月色中，任凭强书如何都辨别不出他的身影气息。

　　强书喘着气，眼神有些阴骘，环视了一圈这小巷四周，脸色冷得厉害，片刻后转身离了去。

　　强书离去之后，小巷深处蒙面男子缓慢的出现，立在那处，轻呼了一口气，眼睛盯着强书离去的背影，好半会后才淡淡的道了一句：“国公府真是藏龙卧虎！”

　　片刻后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几炷香后。

　　屋内，老国公脸色冷沉，看着强书淡淡的出声，温和安抚道：“你没抓住他情理之中，他应该在院里待了许久…老夫都未发现，该是个高手中的高手，兴许还是江湖之人，你能发现有其他人在已经很不错了，不用自责。”

　　强书眼眸一顿，脸上有些愧意不自然，略有僵硬的点了点头，并未接话。

　　倒是嘉荣很是担心的问道：“老国公，您说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夜闯国公府还未惊扰任何人。”

　　老国公沉默片刻道：“不知道，不过老夫可以肯定，此人定是为老夫而来，不过这来了却又不惊动，又是为何，打的什么主意不清楚。”

　　“为何这样说？”嘉荣眼底有些诧异不解，强书也同样奇怪。

　　老国公眯了眯眼：“你觉得眼下的国公府还有谁，值得废如此大费周章？”

　　“国公府自建门立户以来，府中一直除去皇族特许的几千府兵外没有其他什么防御力量，连私兵都没有…这是京城甚至是天下都知道的事，我们府上没什么江湖高手，更没有飞鹰军镇守。”

　　“很多年前接连有人替天下证实，若是他只是单纯的想一探国公府的深度，实在是有些浪费。”

　　“老夫这处的院子，虽是在国公府的最边缘，但连接前院后院之道繁多，走势复杂多变，他逃跑之时却很轻松出了国公府，很明显他来过不止一次了，这次，若不是强书发现，想必他是从未暴露过自己。”

　　这话一出不止是嘉荣脸色变了，就连强书也略有不对劲，三人对视一眼后，皆没说话。

　　“您这话的意思是他在监视您？”良久后，强书有些沙哑的声音，透着些怪异和忧虑问。

　　老国公面色微顿，却也缓慢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强书声音骤然拔高，开口问道：“可要报给国公？”

　　“无需，老夫还没到事事都需他来帮扶的地步，再说他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老国公淡淡的摆了摆手，制止道。

　　见他这个反应，强书只得紧抿着唇，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