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温二九

26、豆蔻华年（二十五）

　　无疑宗明旌这样的想法是对的，这样的安排对自己是极好的，无论事情发展成什么样，都是将自己瞥开了。

　　苏然即便还是有所怀疑，也不可能想那么深，也想不到这都是他二人商议谋划所出，顶多日后自己同宗明旌少些接触，日子久了，自家兄长自然就不会放在心上了。

　　只是她不太明白宗明旌为何这样上心，自己生起的事本与他毫无关系，却全力揽到他自己的身上，他似乎不觉得麻烦，一点也不委屈，好像是理所应当。

　　明明他们之间的交情，淡如清水。

　　虽越想越想不通，但苏耦心中已经慢慢凝聚了一股歉意，虽然这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伤害，但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目光陡然变得有些复杂。

　　突然觉得，似乎他的脸一下顺眼到极致，尤其是比自家大哥顺眼多了。

　　默然半响，考虑再三苏耦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还是觉得，即便是宗明旌揽过去了，但自己也是当事人，如何也得关心一下，不然显得自己不懂事。

　　微微吸了一口气，略有不自在的抿唇轻声道：“本是麻烦大公子，苏耦不该多问，但实在是有些担心，大公子可否告知，打算如何解决这事？”

　　苏耦说这话时，虽透着平静规矩，但宗明旌能瞧得见她眼底的担心不自在，一下就管不住自己了，当下就准备告知她自己心底的宏伟蓝图，张口就道：“你难道不知道，我爹是…………”

　　却也不知他脑子一下想到什么，话锋突然一转，声音透着一股浓浓的僵硬、敷衍：“咳咳咳……你就别担心了，我说了我有法子解决，自然不是唬你的，你只需记得，暗地里配合我便好。”

　　苏耦瞥了眼他，眉头微皱抿唇，有些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她也并未在揪着此事，一来是不用她出力的事，她也不好追根到底，二来，她看得出来，宗明旌并不想说。

　　他既不愿说，她也不愿逼迫，毕竟宗明旌已经够好心了，自己不能拎不清。

　　看着宗明旌那遮掩不住的躲闪、尴尬，苏耦不自觉的心底就觉得有些想发笑，这么想着，面上自然也是浮现了淡淡的笑，犹豫片刻，朝他款款行礼：“即是如此，那苏耦就先行离去了，今夜多有叨扰大公子，还请大公子多加宽恕。”

　　宗明旌正暗自恼着自己口不择言，一听这话顿时一愣，反应过来，迅速起步引领着苏耦向外走去，出声道：“苏小姐客气了，我让阿牛送你出去。”

　　苏耦眼眸微颤，抿唇微笑着制止：“大公子不用麻烦，人多眼杂我一人出去便好，大公子也留步不用送了，免得被人瞧去。”

　　宗明旌神情微僵，下一秒暗暗松一口气，非常懂事的停下脚步，一边侧身朝着苏耦点头，一边很认可的附和：“好，还是你考虑周全，都按你说的办。”

　　苏耦微怔，抬眸望了一眼宗明旌，有些诧异，但却也并未在说话。

　　“苏，苏小姐，实在是对不住了。”，刚走两步，宗明旌却突然出声，略带着些慌乱又急切的声音，让苏耦身子猛地一怔。

　　这声突如其来的赔礼，像是平地一声惊雷，惊的苏耦脚底一软差点没站稳，下意识的便半转过身子，皱眉满带疑惑看着宗明旌，看着他的眼睛全是奇怪。

　　“今日书院之事，全是我的不是，我实在不该…不该那般想你，你宽宏大气，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宗明旌挺直着身子，微低眼睛不敢看她，声音洪亮却有一股十分明显的难为情夹杂其中。

　　宗明旌不是傻子，这般一闹怎会看不透苏耦对自己的好意，也越发觉得自己早前的愤愤不平就是胡言乱语。

　　苏耦呼吸微微一窒，半侧的身子有些僵，好半天才僵硬的挤出了个笑，愣愣的朝着宗明旌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她知道宗明旌此话的意思，但心底却有些奇怪。

　　按照宗明旌的性子，不该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啊，而且，她怎么觉得，宗明旌这份歉意是没事找事的样子呢！

　　片刻后，苏耦轻轻推开门望出去，一眼便瞧着旁边不远处阿牛提着灯笼侯着的身影，眸中微沉，轻咳一声，示意了一下。

　　阿牛立刻便明白了，随即吹灭手中的灯笼，恭敬朝着苏耦行礼。

　　苏耦点点头，顷刻之间便跨过了门槛，没有丝毫停留的离去，一旁的阿牛抬眸看了一眼门缝里盯着苏耦背影呆呆愣愣的宗明旌，见他微微有些不对劲，皱眉不解，但几秒后后便朝他示意了下，转身跟上了苏耦。

　　宗明旌隔着半开的门，望着两人急速离去的背影，好半天才吐了一口气，一边关门转身进去，一边暗自嘀咕了一句：幸好我反应快啊！

　　方才宗明旌后面的那半句话想说的是：我爹是你三哥仰慕之人吗？

　　这话说出来不是摆明了让人多想嘛，幸亏他及时止住了，不然他还不知道怎么做解释呢！

　　苏正年幼有一段时间，时长在外祖承郡侯家住着，随老承郡侯见过国公几面，虽是年幼，但国公英雄本色，铁血伟岸的样子在苏三公子的心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哪怕是老太师苏家两位老爷，老承郡侯都不成对三公子有过这样的影响，慢慢的国公和飞鹰军就在苏正心尖尖儿上扎了根。

　　这事在苏府来说很少人知道，除了苏正和他自己身边自幼亲近之人，其他从未有人知道，宗明旌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当日确定了要来苏家之后，怕他性子不定惹怒苏家人，长公主就派人送了一份厚厚的案册，全是关于苏家人各门各户的紧要人员信息、各家的什么忌讳、爱好、习惯之类的东西。

　　宫里长大的长公主手段如何了得，即便苏大夫人治府严明，也架不住长公主有权有势，这样的事都楞让国公府给打探出来了。

　　这私下打探调查各府情况其实很正常，至少对京中人来说，但不知道为何，他就是觉得若是被苏耦知道了，她必是不高兴，况且此事虽是每个人都是隐晦认可的，但总归是拿不上台面的，为了避免一些麻烦，不说才是上策。

　　不过，这么一闹，宗明旌的心情竟然变得有些好，回屋后，眉梢挑得都快飞上天了。

　　廊道之上，苏耦与阿牛言语致谢一番，便制止了他要随同自己一道出去的步子。

　　独自一人快步离去，原先需一两炷香的时间才能走出的院子，今夜苏耦走出飞一般的速度，深怕有人看见她。

　　脱身东院之后，回去的路上，苏耦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一时间竟有些理不清楚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迷迷糊糊的穿过笼罩在夜色中的密竹小道，走入外门快速拐进院子。

　　直到走进院子苏耦才缓慢的松了口气，庆幸这会外门守门的婆子去用饭了还没回来，不然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突然又想着阿栾，紧绷着神情，在感受到院里没有阿栾的气息，顿时就卸下浑身的沉重疲惫，纤细柔美的身影停在院中，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星月，突然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的低声嘟囔：别怕，船到桥头自然直！

　　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正在里屋练字静心的苏耦，听见外屋传来一阵响动，片刻便有脚步走近，眉头微拧，还未说话，阿栾便娇声轻喝：“小姐，您怎么没喝粥啊？”

　　苏耦手中笔微顿，面上闪过一丝的窘迫、尴尬，随后一边放下手中的笔向外走，一边出声撒娇般的笑着说：“蟹肉配上米粥才是最好的，我舍不得这会儿吃。”

　　阿栾并未在回话，待苏耦走出屏风后，便见着她脸色十分严肃，默不作声的将桌上的粥碗端起，快步向外屋走去。

　　苏耦眼眸微暖，知道她是拿去重新温热，她自幼身子不是很好，无论是云安还是京城，她屋内的小厨房一直都在用。

　　抬眸瞧去，屋内用饭的圆桌上搁置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个两层竹木编制的食盒，瞧着不大也不小，苏耦微微抬头，朝阿栾哪看了一眼，随口淡声问道：“粥冷了吗？”

　　那边先是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响动，几秒后才听到阿栾的回答：“有些冷，小姐我先给它温上，一会儿就好了！”

　　苏耦眸光微微一闪，不在意她的话，随意坐在圆凳上，将食盒拖到自己面前，一面伸手折腾食盒，一面出声催促：“阿栾，快出来吧，一会螃蟹都冷了。”

　　这一次没在听见阿栾的答复，片刻后，她边摊手擦拭边走了出来，眉眼带着丝丝的笑：“小姐，这时日是螃蟹正长肉的日子，肉质鲜嫩但个头都不大，产量也不多，本想着给您多拿些。”

　　“但这一筐还是早前庄子拿上来的，分量也不多，我想着兴许几位公子还要过过瘾，便让厨房只做了八个，都是清蒸，您快些吃，我就不过这个瘾了，我用过晚饭了也不饿。”

　　苏耦方才还没有细瞧，听着她这话顺眼看去，两个纹着精致花纹的白瓷盘里加起来正好八只。

　　苏耦看着面前的螃蟹，又想着阿栾的话，突然觉得有那么一丝的愧疚，也有些想笑，愧疚是因为这是自己找的事，劳烦阿栾想了这么多，想笑是因为阿栾不愧是自己身边之人，这行事真是像极了自己，周到至极。

　　苏耦微微思量片刻，嘴角噙着一股莫名的笑，盯着她，眉眼满是调侃：“阿栾，你让我把这八只螃蟹吃下去是要我今夜不得好睡吗？”

　　阿栾一怔呼吸微窒，下一秒，脸上有了些懊恼之意，缓了片刻，抬眸定定看着苏耦，虽语气很是认真，但苏耦知道是玩笑。

　　“小姐，我错了！”

　　苏耦眸中微闪，嘴角噙着笑，没理她的讨好，这时脑子里闪过一丝念头，她越想越满意。

　　立马站起身将才拿出吃蟹所用的一连串工具和两盘蟹连同一小瓷碗的小蘸料，全部收进食盒，顺手提着，眼底透着丝丝的兴味看着阿栾，轻声吩咐道：“这里不太舒适，我们到小厨房旁边的那个隔间去，哪里的月牙桌刚好合适，也正好能瞧着外间的庭院，阿栾，你去温点米酒，助助兴。”

　　阿栾神情一僵，不认同的看着苏耦，却没得到苏耦的回应，只见着她提着食盒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如此态度，阿栾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来，一股脑又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