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温二九

25、豆蔻华年（二十四）

　　想让这件事满得滴水不漏，却忘记了若要滴水不漏，最好的就是找个盛水的器皿，好像宗明旌就是她忘记的那件器皿。

　　由他出面，在时机最好之时直接下手，才是两全其美，避开漏洞最好的法子。

　　比起早前自己想法，这个确实是能让自己避开很多麻烦，甚至是毫不牵扯其中。

　　思量到这，苏耦缓慢的吸了一口气，脸色虽不自在又嵌着一股不明，但眼神却是清亮干净，盯着宗明旌看了半响，缓慢的低了身子，行礼张口，动作行云流水，语气有那么一丝僵硬却也透着十足的诚挚道：“如此就多谢大公子了，苏耦感激不尽。”

　　宗明旌听着这话，眸色微愣，定定的看着苏耦，他似乎没想到苏耦居然答应的这般果断，一时间还未有反应，不过他也知道苏耦不傻，都说到这样了，她不可能舍近求远。

　　苏耦眼眸虽是低垂，但是也能感受得到，宗明旌的视线在自己身上聚集，一下子便觉得浑身上下焦灼得厉害。

　　方才还没有那种感觉，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手脚似乎都麻木了，呼吸不畅。

　　苏耦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微微的轻咳了一声，有那么一丝尴尬的动了一下身子。

　　宗明旌一直在盯着她看，她这动静，立马就惊的他恢复了情绪，同样不自然的轻咳了两声，望着苏耦正欲开口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声。

　　“你家公子呢？”随后苏然低沉清冷的声音，传入两人的耳朵。

　　两人神情皆是一震，瞬间都惊讶了，一句话都不敢说，都转头看着房门方向。

　　在两人几乎同时确定外间人确实是苏然后。

　　这一瞬间，苏耦脸色大变，惊恐万状，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不带一丝迟疑犹豫，转身提起裙摆，还不那么有形象的微弯着腰，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大步几步垮向里屋方向，完全不给宗明旌反应的机会。

　　待宗明旌反应过来之时，苏耦已经将自己完全的隐匿在屋角处的柱子后面。

　　下一秒，便掀开遮柱子的布帘子，露出一个脑袋，眼睛里满是慌张，一眨不眨的盯着房门，还下意思的吞了一口口水，那小脸嵌着浓浓的担忧，眉头拧得都成一条线了，害怕极了。

　　宗明旌先是一怔，而后有些不受控制的嘴角裂开一笑，这是宗明旌第一次见她这样胆小害怕恐慌的样子，依稀脑袋里回想起与她的几次见面，似乎每一次，她都与之前不一样。

　　第一次见面，身着男装，处在那般环境之中却淡定自若，一点也不见心虚，第二次见端庄典雅，看着好相处，实际上却是明知他的身份，训起他愣是丝毫不给面子，第三次长辈面前乖巧规矩，知书达理却也娇小贵气可人，今夜却又是如此的滑稽有趣。

　　宗明旌心底不由得暗暗的腹诽，看来这苏家小姐，与自己也差不到哪里去，肯定也是个极为闹腾的。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是苏耦第一次做这样唐突无礼之事，也是苏耦第一次有这样尴尬慌乱害怕，无处遁形到极致的感受，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一切都是随心走而已。

　　屋内一片寂静，宗明旌神色微顿，隐下心底那丝丝的好笑，敛了敛神色，轻手轻脚的移步到苏耦旁边，距离不远不近，侧过身子，安抚的看了一眼苏耦，伸手指了一下门外，示意了一下让她别急。

　　他虽在宽慰苏耦，但自己的眼神中也有着丝丝的紧绷，视线同样紧盯着房门，心底也在暗暗祈祷：运气不要这么差。

　　两人皆是敛声屏气，直到阿牛的声音传入他们的耳朵，两人才缓慢的松了一口气。

　　“回大公子，我家公子已经歇息了，您有什么事，不妨先和小的说，小的记下明日转告我家公子。”

　　外间的苏然，眉头微皱，抬眸望了一眼还是灯火通明的屋子，沉声带着丝丝的疑惑：“你家公子，素日这个时辰都歇息了？”

　　宗明旌面色微变，怔了怔，知道苏然是在怀疑，随即有些不满的哼唧了一声，暗暗地咒骂着苏然，全然不顾身边的苏耦，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咒骂的对象是眼前这个少女的亲兄长。

　　“不然，公子平日精神气都很好，许是今日这来回折腾，有些累了，便早早的困了。”阿牛声音迅速又恭敬规矩的回道。

　　苏然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里面，片刻，语气淡淡的道：“不是什么大事，明日在说也是一样的，只是我看你家公子恐还没睡熟，这屋子里灯火都还燃着，不若你通报一声，免得我明日还得在走一趟。”

　　这一刻，苏耦神色苍白，呼吸变得微弱，脑子里那根弦绷得紧紧，宗明旌也好不到哪里去，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房门，脑袋里也同时在想着，若是苏然当真推门进来了，该是如何应对。

　　两人的心思皆在那处，丝毫没有发现两人的距离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互相的呼吸稍微重点都打在一起了。

　　两人年岁差不多，宗明旌虽是练武之人，但女子这个时间段，本就发育较快，两人的身形几乎同等，这会肩膀痘紧挨着了。

　　“大公子，您不知道，我家公子有个怪癖，他害怕黑…睡觉要亮着灯才能入睡，平日在府上就得留一两盏灯，按照时间算，这个时候我家公子，恐怕已经睡熟了。”阿牛似乎早已经想好了对策，没有丝毫的慌张，一字一句淡定的回着苏然。

　　苏然的目光微顿，有些迟疑奇怪的望了一眼里面，而里面的两个人表情自是不用说，多少也有些怪异，苏耦是不知道此话真假，宗明旌则是单纯的在怄气，气阿牛胡说八道。

　　苏耦略有控制不住的侧身望了一眼宗明旌，眼底的情绪多变，宗明旌却在一发现苏耦注视的时候，便低垂着脑袋，微微凑在苏耦耳旁，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嵌着丝丝的坚定，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形势所逼，你应该明白，我可没有什么怪癖，我是正常的，最正常的。”

　　也就是他这句几乎抵近苏耦耳边响起的话，低沉磁性的声音，让苏耦忍不住浑身一颤，脸色变了，也瞬时间反应过来，两人的距离有些不正常。

　　苏耦立马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二人的距离，宗明旌也反应过来了，同样向后退着，双目交视，两人眼底变化莫测，皆变得有些不对劲。

　　其实苏耦倒还好，那宗明旌才是十分不对劲，刚刚像是被踩着狐狸尾巴一样，就差跳起来了，一边眼睛躲闪，一边止不住的向后退了几步，神色慌张又透着不自然。

　　幸而两人还是记着外面还有个苏然，动静不是很大，外间僵持的两人，也没听见什么声音。

　　“即如此，我便不叨扰了。”苏然眼眸微沉，低着声音回了句。

　　阿牛面色淡然，笑眯眯的看着苏然，朗声回道：“小的就不送大公子了，大公子慢走。”

　　苏然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应承，拂袖起步，转身离去。

　　屋里的两人听着外间这一系列的动静，心底皆是缓慢的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苏耦，面色微微松弛，心底暗暗的在表扬这阿牛，反应迅速敏捷救了自己一命。

　　这不是夸大其词，若是今夜苏然真的进来了，真的发现自己了，依照自己大哥那个性子，那么自己和宗明旌，乃至整个苏家今夜就都不用睡了，不说个子鼠丑牛，断断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那不是给自己也给宗明旌，平添了一些莫名的烦恼吗？

　　苏然离去片刻，二人相视无言，微顿后，苏耦侧过身子，上前一步站了出来，伸手一边理了理自己衣裳，一边抬眸看着宗明旌，抿唇微微一笑，低声客客气气的道：“今夜不仅叨扰大公子，还要劳烦大公子替苏耦料理剩下的事，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宗明旌有些浑浊不明的眼睛，正有一下没有的盯着苏耦，一听见她这话心底顿时一怔，许是方才跌宕起伏的情况，让宗明旌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慌乱，结结巴巴的出声回道：“没，没什么，都是我该做的，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你，你不用担心。”

　　“最坏的也是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你大哥二叔知道了真相，但那时你也可直接表明，庙会只是一面之缘而已，书院匆匆一瞥并未认出。”

　　“我们此时已经装作当日在他们二人面前才是第一次见面，哪怕被拆穿庙会之时，但你当时是男装扮相，书院也仅仅一两句话之交，半真半假如此说话也是有几分可信度，这样也是最后的保障，圆了我们之前的见面。”

　　“反正，只要我二人咬定，他们又能说什么，只要忽略掉书院不就好了。”

　　苏耦眼睛微微一闪，十分不好意思的看着宗明旌，想要开口，可想苏然那处，怎么也张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