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刑侦]》云深君

96、模仿游戏27

　　南沙市

　　百年难遇的特大暴雨片刻不停的袭击着南沙这座拥有了上千年历史的城市，泼天的雨水一股脑儿的灌进城市里。绵延而高大的山体崩塌滑坡，象征城市发展的房屋被淹没，洪流冲走汽车，滚滚的洪水如溃散的逃兵四处流窜顷刻便涌入地铁里，车体变成了巨大的蓄水池，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淹没困在车里的人。

　　“妈妈，我们是不是要死了啊？”小男孩微弱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

　　稚嫩而充满童真的声音顿时如闸口迸裂掉的铁栓，彻底打开了车厢里所有人绝望的情绪，先是有一个女生开始小声的抽噎，然后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哭喊起来。

　　被洪水困在车厢里已经长达七个小时的时候，希望的稻草被绝望压垮。

　　不断有人试图拨打求救电话，掩埋在洪水里的信号若隐若现，拨出去的电话还没有被接通便突然中断，绝望如有实质化为愁云惨雾笼罩在车厢。

　　“我不想死……”

　　“我还没谈过恋爱呢，我不想死！”

　　“妈，爸，儿子不能孝顺你们了……”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

　　哭诉声带来汹涌的绝望、对死亡的恐惧犹如夺命的山石压向身在山石下的他们。被小男孩叫做妈妈的女人因为被洪水寖泡太长时间脸色已经惨白，但她依旧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孩子，将他举到最高处，声音温柔，“你害怕吗？”

　　小男孩从小就被妈妈教育要做个勇敢的孩子，他摇摇头，坚定的回道：“不怕。”

　　车厢里的水位已经涨到了女人的下巴，她仰着头凝视着孩子的脸，拼尽力气将怀里的孩子托得高一点，再高一点，微笑的告诉他：“妈妈爱你，妈妈也不怕。”

　　“我不能呼吸了……”

　　“我抓不住了……我不想死，谁来救……”女人的声音刚响起，突然便戛止，抓住扶手杆的手一点点松开。

　　车厢似乎安静了半秒，或者一秒，除了水声，静悄悄的一片，周围所有人都看向女人消失的地方，然后旁边一个黑影窜入水中将失力落入水中的女人捞起来。

　　边潇潇悬起的心终于落下，她环视一圈，已经有人拿着手机嘴里啜泣着开始编写遗书，或许每个人一生的终点都是死亡，但是没有人想到会是今年，会是今年，会是下一分钟，下一秒。

　　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

　　可能大家都会死。

　　像是自我催生出来的暗示，那些缠绵在心脏上的情绪挤压得她呼不过气来，向来标榜自己阳光向上，拥有强大内心的边潇潇似乎也陷入了这个绝望的怪圈。

　　她紧紧攥着手机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开始给自己的亲人、朋友以及爱人打电话，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开始拨打，无论是否接通，留下一段话，告诉他们，她爱他们。

　　手机的电量只剩最后的1%，边潇潇拨出最后一个烂熟在心里的电话号码，凌晨五点，距离她被困在地铁车厢已经九小时二十三分，她以为这依旧是一通不能接听的电话。

　　车厢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洪水淹没边潇潇的下颌，她只能努力侧仰着头将手机贴在耳边，她的意识已经开始不清，电话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边记者？”

　　边潇潇苦笑了一下，看来她是真的要死了啊，都开始出现幻听了。

　　不过她也不在乎，反正她已经快死了，所谓死者为大，就算是幻觉、是她的臆想，她也想在生命最后的一分钟里听见他的声音，告诉他：在她短暂的二十多年人生里，能爱上一个叫做李伟的警察，是够她在地狱里也能吹牛逼的事。

　　“李伟……大木头……阿伟……”她开口，也不想再像以往一样称呼他为李警官。去他的李警官，她就要叫他名字，叫她给他起的昵称，叫只属于她的专属名词，她不想再顾忌他的感受，也不要在乎旁人的眼光。

　　喜欢一个人，不丢脸。喜欢一个警察，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洪水已经越过嘴唇，边潇潇吐了一口水，努力的垫着脚，水声和微弱的气息声透过手机的听筒传递到电话的另外一头。

　　李伟站在窗边，紧捏着手机，手背上的青筋直冒，他压着声音，本就严肃的脸更是阴沉得可怕，他叫她的名字问：“边潇潇，你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边潇潇似乎一点也没有听出李伟语气里的紧张、愤怒或者说是害怕。

　　她扯了下嘴角，又有污浊的洪水灌进了她的嘴里，她咳了两声，轻轻的道：“大木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边潇潇，快告诉我，你在哪里？”李伟眼里的焦急已经掩饰不住，他再次急问道。

　　可电话那头的边潇潇此刻大脑因为缺氧已经变得迟缓，她分不清电话里的声音是真实存在还是她幻想出来的，在生命最后的一分钟里，她只想把这些年藏在心里的话都告诉他。

　　慢一点，她怕就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她不想带着遗憾死去。

　　似乎是回想起往事，尽管身体已经冷得动不了，边潇潇还是弯了弯嘴角，目光柔和得能滴出蜜糖来，她断断续续的回忆道：“哈，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不是在警察局……你还记得吗，四年前特别冷的冬天，在小西湖，整个湖面都结了冰……有一些孩子在冰面上溜冰，突然冰层裂开，几个小孩子掉进零下的湖水里，周围的人有哭喊叫人的、有看热闹的还有拿着手机拍视频上传网络的，只有你一个人一头扎进湖里将几个孩子都救了上来……”

　　“孩子的家长和周围看热闹的人都一股脑儿的围着救上来的几个孩子，我站在桥上，看见一个不够伟岸、身材有些佝偻的男人最后从冰湖里爬出来，他浑身湿透了，拖着一条冻僵的腿一瘸一拐的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想到那时候的画面，边潇潇不禁有几分哽咽，“我心想，这个男人一定是个傻子……李伟……大木头……你真的是个傻子……有我这么好的姑娘喜欢你，你不赶紧把我娶回家就算了，还一直拒绝我……咳咳……傻子……”

　　……

　　最后1%的电量耗尽，未完的电话里只剩下忙音。

　　李伟愣了半秒才发出颤抖的声音，他轻轻的呼唤着她的名字：“边潇潇，你还在吗……”

　　“你说话啊……求求你……”

　　凌晨五点零五分，天空被浓密的滚滚黑云覆盖着，没有一丝光亮。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话那头不断循环的忙音。

　　南沙市遭遇百年难遇特大暴雨，截至目前为止失踪人口已达到3247人。

　　顾停不是第一次从别人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每一次面对受害者家属的时候，他都能从他们脸上看见此刻和李伟一样的神情。那是一种无措、伤心、害怕甚至带点恐惧的神情，它让看见的人从心底里觉得难过。

　　他走到李伟身旁想要安慰他几句，可张了张口，到底对李伟和边潇潇的关系也不是特别了解，不知道怎么劝慰。

　　“你如果有边记者的地址，可以让约翰查一下。”

　　李伟转过身，眼眶通红，他摇头，手紧紧的攥着手机，不知道是说给顾停还是自己听，“政府一定会组织救援，我们要相信国家和政府。”

　　说完他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立即拨了几通电话给以前警局的同事，但无一例外都没人接听，想到南沙市现在的情况，他又编辑了短信发送过去，只盼望着他们能给他边潇潇安全的消息。

　　言禹和宋玫已经开始对监狱里的罪犯进行单独审问，顾停扫了眼办公室里的人，拿起筛选出来的罪犯档案，勾住江斯年的脖子道：“小天才，想不想和哥哥一起去撬开这个混蛋的嘴？”

　　秦慕鸳默默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清透的目光在顾停、江斯年和冯约翰三人之间略了一遍，最后停留在江斯年身上，她起身指着顾停手里的档案开口建议：“还是我和他一起吧，这个人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和人格分裂，我和江斯年配合审问效果会更好。”

　　顾停想了下点头，将档案递给秦慕鸳，拍了拍工具人江斯年：“小天才那就让美女姐姐带你去见见世面啰！”

　　对于和谁一起搭档去审问江斯年无所谓，他起身望了眼李伟，犹豫了下小声开口道：“边记者会平安的！”

　　李伟点头，SCI同事的善意他都默默的记在心里。

　　江斯年和秦慕鸳要审问的是关押在121号房的罪犯艾瑞克，是个患有严重精神分裂症的连环杀人犯，除了主人格之外还有4个极度残暴、冷血的副人格，每一个副人格都自己偏好的受害者类型和喜好的谋杀方式，因此被艾瑞克杀害的死者呈现了4种不同风格的谋杀形式，一度干扰了警方的破案方向，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将其逮捕归案。

　　通往121号房的甬道长而狭窄，刺目的白光从头顶照射下来，明晃晃的，让阴影无处遁形。

　　监狱长给SCI的罪犯档案并不算详尽，但只要将艾瑞克这三个字输入江斯年的大脑，他便能准确无误的将艾瑞克犯下的每一宗命案都说出来。

　　为了弥补秦慕鸳对艾瑞克的不了解，江斯年一路上不停的叨叨，试图将大脑里有关艾瑞克的所有案件信息统统都塞进秦慕鸳的脑子里。

　　秦慕鸳一边听着一边暗中审视江斯年，比起‘完美’的言禹、‘人精’韩乘、‘老油条’顾停以及‘粗中有细’的宋玫，江斯年简直就是SCI里的一朵单纯‘小白花’，简单易读，一眼就能看懂。

　　甬道里江斯年极快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歇，秦慕鸳忽然出声打断了他：“你听说过‘鲸落’这个网站吗？”

　　江斯年顿住，漆黑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低下头不敢看秦慕鸳的眼睛，“没有。”

　　说完为了证明自己回答的可信度又补充道：“网络上的东西你要问约翰，他说自己无所不知。”

　　秦慕鸳笑了下，觉得自己有些欺负人，“好。”

　　“你问‘鲸落’干嘛？”江斯年跟在秦慕鸳身后，小脸紧张兮兮的盯着秦慕鸳的背影。

　　“没事，随便问问。”秦慕鸳脚步不停，继续漫不经心的问江斯年，“我见你和苏陌归小姐的关系要好，南沙市有特大暴雨，你有打电话或者发信息问她现在还好吗？”

　　“我悄悄给她发信息了，她肯定是在算题才没回我。”江斯年失落道。

　　“你和她认识很久了？”

　　“我十八岁认识的苏苏，有四年了喔！”江斯年骄傲的道。

　　秦慕鸳回头凝视着江斯年天真而清亮的眼睛，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四年，她记得苏陌归就是四年前被解救出来的，而‘鲸落’这个网站最早出现的时间也是四年前。

　　只是……秦慕鸳目光深了深，不明白苏陌归那样心思的人竟然会让单纯易骗的江斯年知道自己的秘密。

　　这两个人还真是有趣呢！

　　*

　　帝都·安西区警局·七点

　　刚上床眯了半个小时的张智就听见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他迷迷糊糊的接听，电话是净明区公安分局刑侦队长赵亮打来的，说在净明区一所荒废的大学校区里发现了被马拖拽而死的男尸，死者叫徐建业。

　　前一秒还在梦里的张智因为这通电话立即清醒了过来。

　　徐建业，前面案子死者徐鲁诚的父亲。

　　张智迅速的从床上跃起，抓着丢在地上的外套连脸都顾不上洗就往外冲。

　　模仿《神曲》的连环谋杀还在进行，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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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卷还有3章，这几天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