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知全能的神》无病不作

72、佛兰德斯的油画六

　　为保证身份安全，出发前十三督促雷欧更换服装。

　　“你是来见红月的，不是来布教的。”
　　“你想看见风之都十里长街拜见教皇大人的壮景吗？”

　　雷欧沉着脸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普通的叮嘱从你口中说出来就特别讨人厌。”他吟唱空间转移魔法的咒文，洁白的身影消失在暗巷，大约十来分钟后再次出现。

　　何乐重来没有见过教皇这副模样——深色的兜帽披风，干净的白衬衣，一条普通的麻绳捆起了他金色的短发，看上去像个深藏不露的贵族少爷。毕竟从小相伴红月生活在贵族家庭，数百年来又浸染教会的神圣，高贵的气质难以改变，何况作为光的使者，神的代言人，哪怕他极力压制了魔力波动，也摆脱不了光元素们的簇拥。
　　教皇与红月一样，他们慈爱温和，轻易使靠近者心生亲昵之意，卸下防备，吐露真情。不过何乐很清楚，前者是伪装出来的，他在模仿红月，当年何乐差点也被外表迷惑，成为他约束十三的棋子。
　　昔日的背叛者与真正的圣子要重逢了吗……

　　三人叫了辆马车，一路驶向佛兰德斯的城堡。
　　跟复活后忙于人族重建的雷欧相同，红月受到国王邀请，恢复贵族身份，着手处理新政策导致的三大贵族矛盾。其中佛兰德斯家族对新政策反对声最高，红月被国王派遣到风之都与其协商沟通——这大概是四天前的事，何乐听十三提过。
　　城堡外的花园种满矢车菊，如今一片荒芜，零星几朵不甘凋谢，尚且做着最后的挣扎。象征遇见幸福的花朵没有为佛兰德斯带来运气，残破的景象哪里像一个贵族之家？

　　花园无人看守，何乐随手一推，轻易打开铁艺门。直至走到城堡前，他敲了敲大门，一个年迈的老管家才佝偻着腰，赶来招呼他们。
　　“几位是？”
　　“请问菲特大人还在这里吗？”何乐问。

　　老管家打量三人的衣着外貌，本预备拦在门前不让他们进去。红月造访佛兰德斯家族一事不是秘密，慕英雄之名妄图前来一窥真容的冒险者不在少数，老管家近来赶走了好几波。
　　面前的这个冒险者直呼红月大人的真名……
　　红月出生塞勒涅家族，平民们知道，但鲜少有人直呼他的真名，大多称其代号。

　　“你们是大人的朋友？”
　　站在后排的十三用胳膊肘狠狠戳了戳雷欧，后者摘下兜帽，挂上形式的微笑：“是我找他。”

　　老管家瞠目结舌，反应与先前的审判长如出一辙，手忙脚乱忘记了该怎么行礼。
　　“教……教……”
　　雷欧打断他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慢条斯理道：“无需拘礼，此次拜访是我的个人意图，打扰到金先生就不好了。”
　　他口中的金先生指的是卧病在床的金·佛兰德斯伯爵，此人也正是佛兰德斯家族目前的首领。
　　“是、是的。”老管家鞠躬，让开道路，“快请进。”

　　虽为贵族，这座豪宅里几乎没有贵重家具与装饰物，从大门穿过走廊来到正厅，何乐只看见老管家一个佣人。宽敞的城堡空荡荡，巨大的空间反而显得寂寥多余。
　　“各位稍等片刻，我去通知红月大人。”老管家转身离去，脚步声回荡。

　　何乐仰头，正厅之上的墙壁挂着佛兰德斯家族历代首领的画像，足有十来幅，每位的眉宇间无一不透露几份骄傲。他第一次走进真正的贵族之家，情不自禁东张西望，感受古堡的庄严气氛。

　　“教皇的身份真有威力，遇到困难借你的脸刷刷，一切迎刃而解。”十三感叹。
　　“相信你用原本面貌示人，一定能拥有同样的效果。”
　　“你想看我被他们追杀吗？的确很好玩，但我更喜欢做狩猎者的角色，主动出击。”他的目光追踪着左顾右盼的何乐，“哪像你……”
　　“闭嘴。”雷欧低声呵斥。

　　十三耸耸肩，没再刺激他。
　　就算表面多镇定坦然，碰到跟红月相关的事，这家伙原本装出来的骄傲总会变质。去除曾经利用伤害何乐，十三其实并不讨厌雷欧，却总用恶心来形容他，因为这家伙实在太胆小了，想要的东西在身边唾手可得，他偏拐弯抹角，逆道而行。
　　对十三来说，有机会得到的东西，他倾尽所有去争取；没有机会，他主动创造。如果像两条平行线，永无交织的可能性，那么他会强行扭曲它来达到目的。
　　雷欧是跟他完全相反的存在。

　　瞧，红月已经过来了，相比以往的骑士团制服，贵族打扮的他颇有点生人勿进的气质，不过那双融化了月色的琥珀色眼睛又无时无刻引诱着周围人靠近。

　　何乐立马起身跟他打招呼：“菲特大人。”
　　红月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又见面了，可爱的后辈。”
　　“能不能别用‘可爱’这种词来形容我？”何乐无奈道。
　　“唔，那尊敬的我主？”红月向他行礼，做出祷告的手势，“——望主垂怜，永伴我身。”

　　面对面祈祷，让何乐不知道该如何聆听，关于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神明？他尚在修行中。
　　“还是用刚才的称呼吧……”

　　红月暂时不再为光明教会服务，不代表信仰变更，他始终是三位裁决者中对神的敬爱最纯净的一位信徒。
　　新晋神明大人身份特殊，既是一位异界人，又是他的后辈——米兰达是红月的徒弟，何乐又是米兰达的弟子，按辈分的话，何乐应该称他一声师祖才对。红月追逐日辉的信念未曾动摇过，他的神是光。眼前的人不及阿尔特丽丝强大，可身上的光辉远比她耀眼。
　　复杂的关系造就奇怪的相处方式，不过两人倒都不介怀。

　　“你们为何来这里？”红月问道。
　　“我们想找一个叫加西的男孩。”
　　“加……西？”红月思索着，“我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怎么？这孩子跟你们有仇怨吗？”他问道。
　　“其实……”何乐提一口气，开始慢慢解释。

　　这边两人顺着话题聊得如火如荼，那边十三饶有趣味地观察着雷欧，想从他的脸上挖出点失控的细节。
　　非常可惜，到关键时刻，雷欧的面具似乎更完美无缺了，至今仍然保持着道貌岸然的仪态。
　　受不了！真想给他做个开颅手术，看看他的野兽之脑里装的什么玩意儿。十三捂住嘴巴，一副要作呕的表情。

　　“我明白了，如果是佛兰德斯家族的人，金先生应该知道他。”听完何乐的遭遇，红月说道：“但金先生如今卧病在床，神志不清，可能没有办法为我们解答。”
　　金·佛兰德斯身患恶疾，已病入膏肓。红月在风之都驻留长达四天之久，一直没有机会与其正面商谈事宜，他也在等待伯爵清醒。
　　“难怪你没有返回王都。”
　　“嗯，但金先生的长子昨天赶回来了，他会代替金先生处理事务。”红月突然想到，“啊，问一问索克少爷加西的事情吧。”

　　等、等一下……
　　何乐好像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什么少爷来着？

　　“呃，你刚才是不是说了索克少爷……”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是的，索克·佛兰德斯，你认识他吗？”红月疑惑。

　　何止认识，何乐感慨万分，缘分妙不可言。
　　两年前，他刚穿越来艾兰德世界，在悲叹之森被奥菲尔所救，然后结识了三人组的冒险者小队，其中一个趾高气昂的魔法师看不起没有元素吸引力的奥菲尔，几番刁难。后来进入王都魔法学院，他再次侮辱奥菲尔，何乐打抱不平，在测试中击败了这个万众瞩目的天才，而后被教皇以及当时的国王罗森贝尔看中……
　　这个大少爷差点从何乐的记忆中淡去，没想到今天又听见了他的名字。

　　当年的何乐不了解艾兰德世界，身为贵族子弟，做冒险者其实是一件非常罕见的事。多数魔法世家子弟自年幼就接受家庭老师的辅导，如果初现锋芒，会直接去王都魔法学院贵族班学习。
　　两年前的索克年仅十五岁，他受过辅导，资质也不错，可父亲重病，靠药物维持生命，随时会撒手人寰。他没有时间循规蹈矩慢慢成长，必须走一条捷径。索克申请了冒险者身份，组建了一个小队，一方面历练自己，等待备受关注的魔法学院全国招生，另一方面也顺便赚几个小钱。

　　何乐与十三的出现打乱了他的人生计划，在测试上输给一个来自穷乡僻壤的不明青年，使得索克碰壁。他有才能，不怕被掩埋，但原国王罗森贝尔死后，空出的国王之位遭到当时两个党派的觊觎，索克不幸站错了队，从此一蹶不振。
　　新国王的政策削减了贵族的权益，索克父亲的药物价格昂贵，竟吃空了一个年代悠久的贵族之家。现在索克居然得靠做冒险者补贴家用，坎坷的人生宛如一个笑话。

　　“谁叫我？”闻声而来的索克站在楼梯上，两年不见，他更加成熟了些，一身华贵的红色长袍倒是没有改变。
　　他瞥见何乐，眉头紧皱，又看到十三，眼前恍惚，感觉有些头晕，匆忙抓住楼梯扶手，稳住站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