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记》观桃良

24、章 二四

　　长生的指尖触碰到原石的刹那，本该坚硬异常的岩石表面瞬间布满了裂纹。随着裂纹不断扩大，逐渐有丝丝缕缕的青色雾气从中逸散而出，并很快填满了整个矿坑。
　　奇异的是，即使矿坑内部仍旧不断地被填充着青色雾气，但依然没有一丝一毫能够逸散出去。再加上四周吵吵嚷嚷的叮咚作响，这里的异状一点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没多久，青灰色的雾气逐渐变淡，缓缓地显露出躺在地上仍旧昏迷不醒的长生。长生的背上此时正涌动着奇异的光雾。与此同时又有连绵不绝的蛋壳破裂的细碎响动在狭小的空间中不断的涌动，她无意识的抽搐着，口中发出嚯嚯的呢喃声。
　　长生背部涌动着的光雾时而剧烈起伏，时而缓慢凝结。随着时间的流逝，又有无穷无尽的细小电光，从光雾中延伸入虚空。
　　至于她的意识，则再一次地回到了当初所见的天地皆白的不可知之地。此时的虚无世界中并未有上次看到的奇异景色，更没有临了时分世界破碎的恐怖样貌。
　　随后，在寂静空旷的世界之中缓缓地由远及近走来一道头戴青色桂冠，身着金色长袍，袍上流转着山川河流图样的丽人。
　　那丽人浅笑着望向长生越来越虚淡的身影，远远地伸手一指，长生溃散的身躯便瞬间凝实。
　　倘若红、蓝、青、玄四大镇守出现在这里，便会发现那丽人的模样竟和最后一任大祭司一样。
　　可这里除了长生以外，便再无其他人。
　　那丽人走到长生的身边，伸出手将她搂到了怀里，就像是母亲正哄着小婴儿入睡一般。祂的口中轻轻地哼唱着从未被人听过的歌谣，边唱着，边将目光投向了不可见的地方。
　　似乎时光就此停滞，唯有长生身下不断探头探脑地生长而出的不知名花朵在虚空中悄然地扩散。
　　祂看着怀中正如同婴儿般酣眠的长生，轻轻地落了一个吻在她的额头。转眼之间，那个吻落下的地方清晰地浮现出好似正在燃烧着的火焰般的纹路。
　　不知过了多久，当长生于此方天地苏醒时就只见到自己孤身地躺在无穷无尽的花海之中，而额头传来的温热感受，令她几乎无法自抑地痛哭出声。
　　两世都从未和外人言过的心酸与痛苦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般，随着此时不断流淌的泪水齐齐地从心中最深处涌动而出。
　　当哭声暂歇，长生就隐隐约约地听闻有遥远并不真切的歌声在耳畔回荡。当歌声越来越渺不可闻，长生终究跌入到了现实之中。
　　一切的异象和响动都消失不见，长生这才在四周连绵不绝的叮当作响之中缓缓的苏醒。她揉着仍旧隐隐作痛的额头，但却发现身上连日以来的虚弱和疲惫几乎消失不。，长生呆呆的坐在地上愣了半晌，这才隐约间响起什么，慢慢地将目光移向之前发现青色原石的地方。此时地上只留了些灰白色的碎渣和粉末，而之前见到的青色石头和当中如云如雾的一切则都消失不见。
　　长生吐了一口胸中的浊气，就如同之前的一切并未发生一般，再次提上脚边的工具，对着洞窟的深处和众人一样叮叮当当地开始挖掘。
　　但真的和之前相同吗？
　　如同蜂巢一般的洞窟之中，从裸露的石壁上散发出的橙黄色光芒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缓地黯淡着，当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洞窟内的一切只能借着微薄的光亮勉强看清。
　　与此同时，所有洞窟中被封上的开口也逐渐从边缘开始龟裂。伴随着数不尽的岩石破碎的声响，囚禁着人们的牢笼逐渐被打开。
　　混乱因此而发生。
　　数不尽的形容枯槁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的人们赤红着眼睛挥舞着武器冲出束缚了他们不知道有多久的牢笼，又齐刷刷地奔向往日里耀武扬威的那群人的所在。
　　“啖其肉，噬其骨。”每一个人备受折磨的人都这样想着，也这样做着。无穷无尽的哀嚎伴随着如同野兽般的吼叫此起彼伏，巨大的人流裹挟着一切冲出深藏于地下的甬道，重新回到了广阔的天地之中。
　　可等待着他们的不是丰盛的吃食，不是柔软的床铺，不是温馨的家园，更不是心底渴求的自由。而是早已蓄势待发的，冷冰冰的，冷漠无情的枪炮口。
　　当人们啸叫着冲出地面，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欢呼或是惨叫，便齐齐地被压在了万炮齐发的轰鸣之中。
　　硝烟裹挟着各种各样令人作呕的味道在这里弥漫，当长生从地下出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如同修罗地狱一般的景象。
　　挡在身前的人墙如同被割的麦子一般一排排地的倒下，所有还暂时存活的人们都恐惧地嘶声裂肺地叫喊，直到死神的镰刀借着敌人的武器将他们一一收割。
　　后面是仍旧不断涌出的人群，前方则是逐渐没了声息的生命。长生怒极，气极，却也无可奈何至极。
　　与此同时，长生一直贴身佩戴不知为何屡次不曾被人夺走的木珠在周遭的生命死亡后残留的气息和剧烈的情绪刺激之下，突然之间挣脱了脖颈上的红绳，放出万道碧色的光芒后勾连天地，直到一座通天彻地的碧色光柱出现为止。
　　敌人们在异变开始的刹那便暂时停止了手中不断喷吐者死亡气息的武器，当贯通天地的光柱出现之后，为首的指挥官隐约地感觉不好，于是下令以比之前还剧烈百倍的威力去攻击他们的前方的一切。
　　正在检查各处节点的绯突然感受到一阵剧烈的波动，当她手忙脚乱地好容易将之理顺后，猛然间抬头便看到遥远的地界上升起了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
　　“！！！”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接着胡乱收拾了一下就化作一道虹光朝着光柱飞驰而去。
　　横尸遍野，硝烟弥漫。当绯降临到这里时，眼前就出现了这样的景象。
　　已经杀红了眼的士兵们见战场中央突兀地多出来一个人影，机械地将手中的枪炮齐刷刷地对准了那人。
　　无穷无尽的弹药从枪炮中倾泻而出，却在还未靠近绯的身边便在半途上消弭一空。从来只当自己是恐惧化身的这些人，心底也逐渐泛滥起不可阻挡的害怕和惊怖。
　　绯还未动手，眼前的敌人便已经被恐惧击垮了心神，接着便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四下飞快的逃离。
　　绯追着四散的敌人而去，惊恐的人群见威胁暂时消失，更加疯狂地朝着四处奔逃而去。
　　长生静静地握着不知何时回到她手上的木珠，身不由己地被巨大的人潮裹挟着逃离而去。
　　不得停歇地不知走了多久，空气中弥散的硝烟和作呕的气味逐渐被湿润泥土的味道所替代，人们或瘫或坐，劫后余生的结果就是几乎所有人都在放声地痛哭，直到嗓音嘶哑也不曾停歇。
　　可没等他们高兴多久，众人眼前便从天而降般出现了一队一直尾随着的敌人。
　　人们瑟缩着惊恐地抱成一团，那群敌人似是未曾看到一般在如同鹌鹑般瑟瑟发抖的人群中找寻着什么。
　　长生低着头，假装害怕似的只用余光去观察周围的敌人。见他们打着手势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缓缓包围而至，心中便明白这一切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随后就见她突然暴起，在众人未曾反应过来之际就迅速利落地解决掉挡在路上的敌人，并夺走他手中的武器后迅速离去。
　　仿佛当初的那个在战场上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女战神再次回来了，长生感受着身躯内涌动着的仿佛永远不会枯竭的力量，心中毫无惧意地借着各种地势和数倍于己的敌人不断地周旋。
　　直到另一队各个伸展着五颜六色灵翼的敌人悄悄地从她后方摸了上来，并合力将长生束缚住。
　　长生不断地挣扎着，但奈何势单力孤，在伤到一二敌人之后便再也动弹不得。
　　随后一道冷冰冰的环扣卡在了长生的脖颈之上，伴随着突然而至的放电，长生抽搐地倒在了湿润的泥土地上。
　　“速度快点！”似是在防备着那道绯色的身影，其中一人对着同伴催促道。
　　长生挣扎着看见他们从身后的背包中掏出一管不知是什么效用的液体，随后便被不管不顾地打入到了自己的体内。
　　“嗬！”强烈的窒息感笼罩住长生，整个人就如同溺水般在平地上手脚抽搐地挣扎着。
　　随着药效的不断挥发，长生肌肤下缓缓地显露出灼热的纹路。剧烈的精神刺激和波动随后席卷了她的灵魂，世界便开始在她的眼中变得扭曲和光怪陆离。
　　一旁的那些人就看到长生或哭或笑，并露出一副痴呆的表情。紧接着套在她脖颈上的金属环似是自动检测到某些条件被满足，忽地泛起幽幽的蓝光。
　　“准备!”上来两人拽住长生绵软无力的双臂，并扯着她的头发令她的面部朝着上方展露。
　　蛋壳破碎的细密声响清晰地在众人的耳边响起，抓着长生的那几人面不改色地看着一切变化逐渐发生。
　　数道恢弘的光翼冲破长生身后一直以来的束缚并缓缓地延展开来，倘若忽略其现下的处境和状况，或是放在亲友的见证之下，正在启灵的她必然会在事后被众人毫不吝啬地赞美和热切地祝福。与此同时，寸草不生的土地上在长生身周气息的影响下，不断地开出各式各样的美丽花朵。
　　可这一切她都看不到了。
　　长生脖颈上的项圈散发出的光芒由蓝转红，一道莫可匹敌的吸力撕扯着她的灵逐渐吞噬着。
　　吞噬的速度由慢到快，刚刚形成的灵纵然想要挣扎着逃脱，却是力有未逮。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吞噬一空。
　　而后，不仅从长生的后背撕扯着灵，从她的口鼻中也溢出无穷无尽的半透明光亮并被强制地吸入到脖颈的金属环之中。
　　当一切结束，那些人小心翼翼地取下金属环，并将它保护的严严实实。却一点也未曾分出丝毫的目光给地上弃之如敝履般的长生一眼。
　　“走吧，被夺了灵的残渣有什么可看的！”为首那人招呼了一下，随后便在巨大的轰鸣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