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框圈》应劫火

3、【框圈】绕指柔

　　（1）

　　这事儿有些蹊跷，还有些诡异。或者说真的令人匪夷所思。总之，马龙现在笑不出来——他现在已经不是个人类了。张继科也不是——或者说，不全是。
　　事情要从许昕开始说起。对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队里达成了一种谜一样的默契，不管犯了什么事儿，都可以从许昕身上找原因，好像有什么罪责都可以推脱给他。中国乒坛冉冉升起的一颗黑锅之昕。

　　但这次真的是许昕的责任，毕竟马龙前一晚上在张继科房间跟他一起喝汽水吃薯片打电动的时候，后者还好好的，两只眼睛一张嘴，人模人样有点小帅气。结果许昕出于某种不知名原因非要跟他一起住一晚，人领走了留下一地塑胶袋和易拉罐，马龙收拾完了洗澡睡觉，在别人寝室里居然觉得很自然。

　　第二天早上他睡意朦胧回到自己房间，估计许昕跟张继科两个爱赖床的家伙还没醒，掏出钥匙尽量减轻声音开了门，走进去差点没被扔在地上的外套绊一跤。马龙有时候觉得，自己明明不是年纪最大的，可在三人之间他最像照顾别人的姆妈角色。这是队长命吗？他无奈地把衣服拾起来，是张继科的。这家伙平常不把衣服叠好放整齐是不会舒坦的，今儿怎么了？
　　还没走进去就听见许昕那标志性的、惊天动地般的笑声，马龙手一抖，差点没把外套再扔一次。他把它随手搭在椅背上走进去：“大清早的笑什——”

　　他愣住了。
　　马龙揉了揉眼，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睡梦中。
　　呃，有人能给他解释一下——背对着自己的张继科脑袋旁边支棱的……那双毛茸茸的、像德牧又像杜宾的耳朵——是怎么回事？
　　他又眨眨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继科儿……？”他不确定地轻轻喊了一声，怕自己声音大了一点儿就会搅碎这荒诞的梦。
　　被点名者满脸煞气地慢慢转回头。看见那张垮下来的脸，马龙几乎是松了口气——没看到黑黑的狗鼻子真是太好了。

　　马龙走上前，绕着张继科看了几圈，确定没有什么摇来摇去狗尾巴之类的猎奇玩意儿，人类耳朵也还在；换言之，张继科只有突然多了一对小狗耳朵这一点怪异的地方。
　　确认完毕之后马龙认真盯着张继科的眼睛：“继科儿。”
　　张继科猜想不到马龙要问自己什么，但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儿。尤其当他瞟了一眼旁边憋笑憋得脸通红的大蟒之后，这种预感更强烈了。
　　“你说。”
　　马龙还是那副好好学生求教的模样：“……我可以笑吗？”
　　“……”

　　还没等到马龙开始抒发强烈情感，旁边许昕已经笑倒在床上了，马龙不由分说加入他的行列，小房间里居然笑出了回声来。
　　张继科愁眉苦脸，想发作又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再凶狠也只会被当成笑料，只能脸色越来越黑——不过以他的肤色，看不太出来。反观另外两人，许昕笑到肚子疼，正捂着肚子滚来滚去，马龙呢，马龙笑出了眼泪。

　　/

　　“继科儿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哈哈哈哈哈、变成这个样子？”
　　“不知道。”张继科破罐破摔，耸耸肩，“醒来就变成这样了，都是这个兔崽子——”他转向许昕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你小子不会给我下药了吧！”
　　“大爷饶了我吧大爷！”许昕笑得东倒西歪，努力坐正之后辛苦地调整着气息，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小的绝对无辜，小的真的是良民！”

　　张继科颓然倒在椅子上，捂住脸，声音闷闷地透过指缝：“我还有救吗？”
　　“八成是没了。你这下可真变藏獒了——”
　　“别动！不许摸我耳朵！”
　　“你已经默认是你耳朵啦？”
　　“这不是藏獒吧……藏獒那一身毛，耳朵也是垂下来的。这是立耳的品种。”
　　“杜宾？德牧？”
　　“其实柴犬也是立耳……”
　　“所以我们要把老张跟那种蠢萌蠢萌的小狗联系在一起？”
　　“我觉得柴犬挺可爱的……”
　　“你们不要自顾自地给我判定鉴别好吗？！”

　　看那家伙气鼓鼓的模样马龙实在忍不住笑意。他这青梅竹马，打球技术被评断具有藏獒的血性，可他也知道，其实张继科某些地方还真的有一点小狗狗的性子，例如赢球了就喜欢撒欢儿满场跑什么的——可是没指望真的拥有小狗狗的外表特质啊！
　　幸好没长出尾巴，不然可就难收场了。

　　“我给你倒点水吧。”马龙向桌子走过去，许昕遥遥来一句“我也要一杯嗓子笑的都干了”。他倒好两杯水，一杯递给盘腿坐在床上还没完全缓过来的大蟒，一杯递给小藏獒——或者现在该说是小柴犬更贴切些？
　　想到这茬他又忍不住笑起来，结果递过去的手一抖，杯子里的水洒出来，张继科还没来得及接，就听见玻璃杯落在地上啪嗒碎裂的声音。

　　他好心痛，这可是圣诞礼物——谁送的来着？
　　但他来不及心痛，更加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马龙身周缠绕着一缕一缕美少女变身似的光晕，接着这团光晕急剧缩小，那边的许昕也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直直地盯着一天之中第二次超自然现象的发生。最后视线低至地板，光晕散去，马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只有两个巴掌那么长的——白色小龙。
　　青色的鹿角，通体雪白，圆圆的黑眼睛眨巴眨巴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张继科按捺着震惊的心情缓缓蹲下来，伸出手去碰碰小白龙——妈呀，是真的。不是幻觉。这条正努力昂着头的小龙的皮肤又凉又滑，还有点儿软绵绵，倒跟……马龙皮肤的触感差不多。

　　“继科儿？”马龙的声音从小白龙的小小身体中颤抖地发出来，听上去不是一般的惊恐，“发生什么了？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
　　“不是他变大了……”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许昕从床上走下来，他向来是三个人中接受能力最高的那个，继张继科狗狗耳朵事件之后又迅速接受了马龙的新设定，“龙队，是你变小了——而且，你还变身了。”

　　/

　　所以说，千万别随随便便嘲笑别人。尤其是别人在困窘的时刻，因为你不知道跟他相连的哪道雷会一不小心不长眼劈着自己。
　　——马克·吐昕

　　（2）

　　这绝对都是许昕的错！

　　如果许昕不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个目的至今也没有公开）跟张继科呆一晚上，那么后者也不会无缘无故多出来一对狗狗耳，他也就不会因为嘲笑张继科变成一条龙——神啊，他居然变成了一条龙！龙就算了，要是像古代神话或者西方幻想里那种威风凛凛横扫四方的龙就算了，还那么小！这么小的体积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啊，是用来卖萌的么？被这两个家伙捧起来逗弄，在手里传来传去像个什么小玩偶，毫无一条龙的尊严！
　　马龙觉得整个人生都黑暗了。

　　有人比你更悲惨的时候，你总是会对自己的困境感到好受很多。张继科现在显然对自己有对新耳朵的事儿没那么在意了，他戳戳马龙的龙角——它是青色的，带着点儿琉璃般的通透，光泽流转，又如一块暖玉：“龙崽真的变成龙崽儿了——哎，你怎么不会飞？”
　　会飞就没你说话的份儿了！他伸出爪子，恶狠狠地朝空气中比划。可惜身量太小，实在没什么威胁性。

　　张继科把他从地上捞起来放在床上，还很贴心地垫了柔软的小毛巾，以防他的皮肤直接接触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毕竟谁也闹不明白龙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形态——又该怎样饲养才好。
　　吃啥？喝啥？要洗澡么？接触到水会不会大闹天宫？
　　马龙从他思索的表情中猜出这个家伙的心思已经向着不正常的轨道越奔越远了，赶紧打断他：“别，别想喂我什么奇怪的饲料。我不会吃的。”

　　本正想着怎样的计谋可以瞒天过海，最起码在找到法子恢复之前，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蟒知，但是人生剧情总有反转，大多不按套路出牌。
　　当马龙正盘踞在张继科的头上（那儿让他有一种类似于窝之类的熟悉感）的时候周雨忽然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刘指说要开会——咦？”
　　屋里的三个人愣住了。张继科的狗狗耳下意识抖动了两下（天哪小狗狗都这么管不住自己吗？），马龙很不幸地因为那儿的震颤失了平衡，从他头上掉下来，许昕一个箭步冲过去：“龙队小心——”

　　事实证明运动员的反应神经就是不一般。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的速度和接球的姿势接住了马龙，没让可怜的队长摔在地上。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下一个难题出现了：
　　傻怔在门边的周雨憋着一口气，最终磕磕巴巴硬是挤出一句：“那玩意儿……是队长？”

　　/

　　马龙一辈子勤勤恳恳训练生活，得了无数表彰，拥有很多头衔，最乖的学生，最努力的队员，最优秀的运动员之一，总之是个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别人的孩子向来是个受人敬仰的模范对象，该是站在领奖台上万众瞩目的那种，所以他可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自己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像个小宠物似的被揉揉指指点点——而且毫无反驳能力！

　　一群人东倒西歪坐在沙发和椅子上聚众开会，小白龙缠在张继科的胳膊上昂着头，看上去神情虚弱。他看起来太可爱了，身体又小又白，眼睛又圆又黑，真真正正像个什么动漫里走出来的萌系角色，身周还缭绕着浅淡的光。
　　丁宁撑着下巴：“龙队这是打算牺牲自己成全国乒吉祥物的造型么……”
　　“很有中国特色。”方博点头。
　　郝帅精神振奋：“咱们啥时候去趟漫展啥的，看，天然小龙女！”
　　小胖掏出手机可怜巴巴地问：“队长我可以拍照留念吗……”

　　当身高只有对方的几十分之一时，怎样才能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凶狠一些？以及，为什么眼神不能杀人？
　　马龙狠命地挥动翅膀，可惜飞不起来。

　　“好了别闹了，说正事儿。龙队这样怎么恢复啊？”张继科把小白龙从自己手臂上摘下来搁在腿上，探出身子把捂住樊振东的手机摄像头，顺便帮他摁回去。马龙对此心存感激，他真的不想自己的“光辉形象”被毁于一旦。

　　众人对他下意识的护食举动不置可否，一直在旁边冷静观察的李晓霞忽然提出了新问题：“科儿你这在屋子里戴帽子干嘛？还焐那么严实，不怕长痱子？”
　　“剪坏发型了？怕啥呀，大昕那次剃光头我们都没笑。”方博去够他的帽子，张继科侧身一躲：“没笑？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就是你了……”
　　许昕一脸郑重和赞同地点点头。

　　马龙感觉到自己挨着的张继科微微一抖：终于，另一人的基因突变也被推到了阳光底下。
　　该来的总会来的。张继科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英勇地——摘下了帽子。

　　“我的妈呀……”丁宁感觉到自己的舌头可能打结了，“——你俩究竟瞒着我们都干了啥啊！”

　　/

　　队里知道就算了，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的家伙们毕竟有着顶尖的默契和保密意识，可是踏出了训练队的门，到了外面该怎么办？总不能逮谁都解释一下吧。
　　更何况，寻常的小猫小狗也就罢了，马龙这可是变身神兽——你要跟谁去解释，养一条龙当宠物的事情呢？

　　《国乒队长一夜之间大变身！是人性的疏忽还是道德的沦丧？》
　　《走近科学：人类基因一夜变异，真的有可能！》
　　《马龙型玩偶上市，本店已到货，先到先得，预购从速！》
　　许昕连标题都替他想好了。

　　好在正值春假前夕，各自跟父母囫囵告个假，反正留队训练也是常有的事儿，爸妈在电话那头惋惜着叮嘱要照顾好身体，张继科盯着马龙小小的身体使出吃奶的劲儿对着手机大喊，也同样使出吃奶的劲才憋住没笑出声来。
　　挥别了教练、队友、以及快笑晕过去的许大昕，张继科戴上帽子确认耳朵遮严实了，然后把小白龙揣进口袋里，踏上了短暂的假日行。

　　（3）

　　春节前后大约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外面不比有暖气的屋子，天寒地冻的。马龙如今的形态又不能穿棉衣秋裤之类的玩意儿御寒，好在他“龙体”安康，皮肤居然可以自动调节温度——这是作弊吧？
　　张继科知道蛇是变温动物，龙呢？龙算……算是蛇的远房亲戚么？

　　小白龙瞟了一眼那边自顾自思索的哺乳动物，不知道自己居然下意识开始从冷血动物的角度来嫌弃他们是恒温的种类了。马龙这两天学会了一种新的姿势，就是把尾巴身子裹一裹盘起来，最后头伸出来——看起来有点像蛇的模样，似乎有损龙的威严，但是这样舒服嘛。
　　你到底是不是蛇的亲属啊？张继科依旧陷在迷惑里。

　　虽然马龙可以调节温度，不怕冷了，可是又出现了别的问题——
　　“继科儿你别把我放那儿，太黑了……”
　　张继科无奈地把他从口袋里掏出来，白龙恹恹地缠在他手臂上：“太黑了，能放个灯进来么？”
　　“我到哪里给你找能放进口袋里的灯啊——灯泡行不？”
　　“灯泡也塞不进去吧……”
　　“那买个挂钥匙串上的那种小电筒？”
　　“我怕给压坏了。”
　　“那怎么办——啊，我想到了。”

　　张继科匆匆走向桌边，抄起把剪刀。马龙探过头来：“你要做什么？”
　　“口袋上掏个洞，”张继科在衣兜那儿比划，“你把头从洞里伸出来，不就行了嘛，反正你也不怕冷风吹。”
　　“别人看见你这口袋里伸出条……”他艰难地挤出那个字，“……龙，多吓人你说。”他至今还是不能很好地接受自己一瞬间变了身、而且怎么都回不去了这个事实。
　　“你只要不乱动，”张继科把他从手臂上摘下来，“也许人家会觉得我口袋上纹个条龙，太霸气了。”他歪过头瞧着马龙，“我是有打算过年后在颈脖上纹条龙的……可不能是你这种的。”
　　小白龙的翠色龙角晃了晃抗议道，虽然这抗议听上去有些气弱：“我怎么就不行了？”

　　张继科在桌前坐下来，耸耸肩。言下之意自然是不能说的——像马龙这样形态的小家伙根本是用来卖萌的吧？他这样要怎么在赛场上展现自己的王者之风？把对手萌晕了不战而胜么？岂不是跟在背后刺“好汉饶命”是一个战术？他忍不住将这样的想象在脑海中变了现，然后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真的……觉得马龙如今这个样子太可爱了。
　　这种形态逗一逗应该也不会被打的吧？他想，于是用食指抚摸了一下白龙的背脊（细密密的鳞片又滑又暖——变温动物真好）：“哎，要不然你现在缠我脖子上，我看看是个什么造型儿？”
　　大概像条白围巾吧？
　　张继科还没来得及因自己的想象笑出来，看似无害的小家伙忽然转过身来朝着他的食指就是一口，咬的力道不轻不重把握得当，既不会出血但也一阵刺痛。马龙昂着头恶狠狠地对着猛地缩回手的始作俑者发出龙之警告：“你要是敢实验——勒死你！”

　　张继科好气又好笑，把外套脱下来摊在桌上，右手圆珠笔左手轻轻把刚咬了他、还在气的小龙拎起来，身子对着口袋，圆珠笔的痕迹从龙角到下巴，弯弯曲曲绕了一周。
　　这回长了记性，温柔多了。

　　出行的麻烦便如是解决。

　　/

　　其实马龙心中曾经还有一个盘踞地点——张继科的脑袋上。他那对藏在帽子里的狗狗耳朵，笔笔直地立起来而且看上去毛茸茸的舒服极了，马龙没什么机会真的去那儿盘起来，不由心生向往。

　　他只不过偶尔瞥一眼张继科发际线以上的位置，没想到小心思居然被对方猜了出来。张继科对着镜子整了整灰褐色的帽子，确定奇怪的耳朵们都被塞进去之后转过头伸出手，等着白龙缠上来：“别想了，不可能的。”
　　这话说得模糊，指代不清——其实连代词都没，但说话和听话的人倒都明白了意思，马龙有些小小的失望，不过很快就被他俩将以这样奇异的形态出门——这样的事实所带来的惶恐期待掺半——所替代了。

　　/

　　大过年的街上依旧人头攒动，开车简单停车难，与其浪费时间找停车位还不如换种别的交通方式。想来想去怕地铁里的人太多挤着口袋里的马龙，张继科还是选择了打车，口罩捂得严实，司机先生坐在前面冷汗都下来了也不敢看向后视镜——明明只上来一个人啊，为什么一直有两个男人的交谈声？

　　马龙虽然视线位置低，可不知是不是变身带来的副作用，如今他可以通过空气还是什么未知的媒介感知到他人的情绪。他待在口袋里也被司机先生的窘迫与惊恐感染了，于是小爪子搭在手机上捣捣戳戳，居然敲出条短信给张继科。
　　坐着的人原本八风不动地玩着手机，突然跳出来的消息吓了他一跳——这年头，已经连龙都可以发消息了吗？生物进化真是一件伟大而神奇的事情。

　　【下次可别在密闭空间里跟我说话了，你看把人吓得。】
　　【你怎么能看到？】
　　【你就别管这个了，照做就是。】
　　【好好好，你是队长你说的都对。话说回来你居然学会用爪子发消息了？！】
　　【手！什么爪子，不许叫爪子！】
　　【行，手就手，你可别用“手”挠我……】
　　【谁挠你了？还有，手打个双引号什么意思？】

　　“啊到啦，谢谢师傅。”张继科没有再回这条消息，把手机装进另外一边口袋里，递给司机先生打车钱，没要找零就带着满脸困惑的马龙下了车。

　　也许是节假日的原因，商业街的热闹程度可是往日所远远不及的。在喧嚣而冰冷的空气里，张继科慢悠悠伸了个懒腰，右手漫不经心伸进口袋里捏了捏马龙，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缩回手来——果然连乒乓的条件反射速度很有用。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帽子里，他的一双绒耳朵愉悦地动了动——这就是传说中的小龙人历险记吧？
　　他哼着歌儿，走进最近的一家店里。

　　我头上有犄角
　　我身后有尾巴
　　谁也不知道
　　我有多少秘密
　　我是一条小青龙
　　我有许多小秘密

　　（4）

　　马龙坚决是不会相信的——有给龙专门定做的围巾。他现在趴在枕头上，跟这条粉红相间的围巾面面相觑：“继科儿，你说实话，这是你从哪儿偷的？没关系我不会检举你的，真的。”
　　他试图让自己说的很诚恳以多换取更多的信任，但显然张继科并不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他正从浴室里出来，热气腾腾的。

　　……对，热气腾腾。马龙想不出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形容词了。酒店房间的暖气开的很足，即使寒冬腊月里张继科也只是围着条浴巾擦着头发就出来了，丝毫不觉得冷。但马龙不自觉打了个寒战——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从小一起泥地里滚大，裸裎相对不知多少次了，但此时此景鉴于他俩奇怪的身份和处境，马龙居然觉得不自在起来。

　　好在小白龙的视力不太行，在他终于眨掉眼前朦朦胧胧的水雾之后，老友已经规规矩矩换完了睡衣——呃，那是……□□熊？张继科带着身后一条尾巴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从浴室到桌边端起水喝。
　　马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低头看看铺在自己面前的围巾图纹，再看看张继科的睡衣花纹，心情颇为复杂：“这……你告诉我不是跳跳虎。”

　　“不是。”张继科转过头来，举着水杯，语气笃定。
　　“那就好。”马龙松了口气。他才不要那么幼稚的图案。
　　“跳跳虎是……深橘红色。”张继科补充道，“所以粉色的是……小猪。”

　　马龙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童年的某一部分。

　　/

　　张继科放下杯子穿过整个房间走到床边，盘腿坐上去，那动静差点没把小白龙震地抛向空中。张继科一脸严肃（马龙已经好久没见他这样的表情了，他想是不是自己的不果断接受伤害了好友的情感）：“你是不是不喜欢？”
　　“我……”
　　“你直说，我又不会咬你的。”
　　马龙盯着他脑袋上支棱的一对绒耳朵，不是很确信。他支吾了一会儿，决定绕开话题：“你从哪里弄的布料？”他试图用眼神在自己身上比划，“怎么那么合适我？”

　　张继科眼睛弯起来：“原来你试过了啊。合适就好，我还担心大了小了呢。”
　　“从实招来，不要逃避话题。”马龙毫无自己率先岔开话题的自觉。
　　“我自己做的啊。”张继科信誓旦旦，“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心灵手巧？”
　　马龙想起他们小时候在操场打架撕坏的衣服，好像还真都是这家伙带回去洗洗补补晒晒，最后洁净如新还回来，两个小鬼再握手言和，一起去街边小摊吃东西去了。
　　但是那是针线缝衣服，跟缝纫机匝围巾差太多了，所以小白龙动了动自己的碧色龙角，坚决地予以否定态度。

　　“好吧。”张继科耸耸肩，睡衣的肩膀位置上缝着个懒洋洋趴在那儿的□□熊，一边一个，马龙几乎移不开视线了；张继科揉了揉脸，“我说实话，这是找瓷娃娃帮忙的。”
　　马龙的眼前浮现出日本女孩圆圆脸的甜笑，不知怎么的稍微释怀了那么一丁点。这也算是个共同的新年礼物吧？不过——“为什么是粉红色？”

　　张继科面对这个问题沉默了下来。他低下头，如果马龙不是视线位置更低的话可能还会以为他在愧疚、反思、自责云云；但很不幸，他看得见——张继科安静了三秒，然后开始大笑不止。
　　愤怒的小白龙扇腾起自己的翅膀飞过去决定要狠狠地揪这家伙的耳朵一顿。而至于为什么围巾是粉红色——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小猪可是小熊□□……最好的朋友呀。
　　如果我有一罐蜂蜜，那是我最爱的东西，森林里的朋友们都可以来吃，但是你可以吃完。

　　/

　　入睡的时候同往常一样，小白龙被张继科放在了枕头旁边。他关了灯，右手搭在又凉又滑的龙鳞上，又摸摸他碧绿色的龙角。马龙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这样的抚摸让他舒适又安心。他也同样喜欢盘踞在张继科的头顶，软而绒的一对耳朵包围着他——

　　“别老觊觎我的耳朵。”张继科仿佛能窥探到他的思想似的，闭着眼睛对他说，呼吸近在咫尺，弯起一点狡黠的笑。
　　马龙差点被自己的吐息呛着：“……瞎扯。”
　　“都认识多少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啊？你明天早餐打算吃什么我都猜得出来。”
　　“我明天早上打算吃什么？”
　　“……别那么较真。”

　　张继科转了个身，从平摊变为侧躺，睁开眼睛看着微亮月光下通体莹白的小龙：“龙，你有没有想过，要就一直这样变不回去了怎么办？”
　　小白龙的夜视力极差，尤其他又处在背光的位置，只看得见张继科一张一合翕动的嘴唇。他有点儿困了：“你戴个帽子上场打比赛呗。”
　　“你呢？”
　　“我……盘在你帽子里给你做技术指导。”

　　张继科想想那个画面，好像有些诡异。他把差不多要睡着的小白龙轻轻捏起来靠近自己，马龙摇摇晃晃睁开眼睛：“……？”
　　人类也朝前面探了探头，跟他鼻子贴鼻子：“我在想……我这几天都在想。要是变不回来了，正好退役，反正挣的钱也足够爸妈用了。退役了就……咱们周游世界去。以前打比赛去了那么多地方，哪个城市能静下心来好好玩玩的？你不是说想看看摩洛哥么？咱们去呗。想去哪都行，一直这么游山玩水下去直到——”
　　“直到变回来？”
　　“变不回来也不要紧嘛。能吃能喝能玩能睡，什么形态还重要么？”

　　没人要，就相依为命呗。破罐子破摔也好，破锅配烂盖也罢，总之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贫贱老友百事哀。

　　“好嘛。”碰碰鼻子的小白龙眨眼睛的频率越来越慢，世界在他面前逐渐浓缩成一个朦胧的光点，“都依你。现在——继科儿，睡觉。”
　　“是，队长。”

　　/

　　不管了，睡个好觉最重要。两个人都这么想。
　　小熊□□和他的好朋友，晚安。

　　FIN

　　——————
　　注：“如果我有一罐蜂蜜，那是我最爱的东西，森林里的朋友们都可以来吃，但是你可以吃完。”化用网络句子，作者不明。

　　【彩蛋】

　　在逐渐掉落进绵软的梦境之前，张继科迷迷糊糊地问，你还能再变小一些么？
　　变多小？马龙的声音也沾着浓重的睡意。
　　别缠在胳膊上了……手指上怎么样？
　　张继科的眼皮沉重地睁不开。
　　……这样就可以捧在手里了。

　　为什么要捧、在手里？我又……
　　他打了个呵欠。
　　我又不是奶茶。

　　唔。你是乌……龙茶。
　　你是乌……乌漆麻黑巧克力。
　　那你是乌漆麻白巧克力……

　　END

　　不管你什么时候变回来——反正你什么时候变回来，记得先跟我打个招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