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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茶肆雨落、少年心、箜篌 ...

  •   (一)茶肆雨落

      天界有很多层,靠近人间的那部分大多是鬼帝的地界。

      说是鬼族,其实也是位有身份的神明,他统辖着所有妖魔和鬼怪,还曾经做过乾达婆军队的统领,与三十三天天龙八部众的王都有点交情,上界诸神皆要礼让其几分。

      九昭离乱他们在人间界的修行结束了,将要回归神界,空城在鬼帝的厦楼订了华宴,还邀请了几个和他们关系不错的神明参加。

      空城是鬼帝的儿子,他们这个小团体的聚会大多选在这里举办。

      息杀和空城从王都天罗赶到了钺城封都,封都不羡天有个聆音殿,是神族中首屈一指的乐舞圣地,九昭曾在那里学琴。

      恰好这时阿尊也从乾达婆城回来了,三人约好在厦楼见面。在厦楼等了几天,九昭和离乱借道从人间回了神界。

      分别没过去多久,他们又聚到了一起。

      阿乱一回来,就拉着几人绘声绘色地讲起他在人间界经历的趣事,息杀抱着枪坐在一旁,被强制听了一堆废话。

      九昭坐在落了朱红色桃瓣的白席上,单手拨着面前的琴,奏出的曲子无悲无喜、空明澄澈。

      他的神情看起来像是要睡着了,手下弦音却有条不紊,乐声清晰且准确。

      厦楼外面雨声沙沙,听起来像风拂过竹林之时发出的细碎低语。

      在阿乱的唠叨声里,息杀有种回到长夏乐府那个朝歌曾居住的竹阁的错觉,那时的朝歌常常像这样,单手弹着意味不明的曲子,让人心神放松。

      息杀和朝歌,时常会忘了两人的兄弟关系。
      这关系来源于他们共同憎恶的那个人,因此他们从来不提这个。

      在厦楼休息没多久,阿尊提议去附近的街市上买点东西。

      五人叫了天上的龙辇,朝封都一条有名的贩售乐器的街道而去。

      九昭还在聆音殿习乐的时候,几人常常结伴走在封都喧闹的街道上,夜幕降临之后,他们吵闹着在宵禁的街道上唱着被禁止的歌,然后躲在楼宇的顶端,看着巡街的卫队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那时的他们都无忧无虑,张扬而肆意,和人间的普通少年一样。

      息杀想到人间,又想起了夕舞。
      就在他想到她的那一瞬间,有片刻的怔愣,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

      旁边的空城……准确地说,应该是幻天,他的眼眸由黑褪为浅蓝,神情也更温和起来。
      他望着息杀,隐隐担忧:“怎么了。”

      息杀沉默着摇头。

      幻天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他冷漠的脸,将疑问埋在了心底。

      息杀愣住,是因为夕舞就在封都,而且离他们很近。

      在辇车内,依然可以听见外面稀疏的雨声,几人从车窗向外看去,能看到两旁的街景,路过一间名为“不惹雨”的茶肆时,九昭叫拉车的鱼龙停下。

      照顾九昭生活起居的侍理兽是一只猫妖,名为丁离,它拿来设有法术有各种妙用的冠冕和煞纱,息杀和九昭只选了可以避水的陆冕,其余几人选了陆冕和可以隐藏真实容貌的煞纱,佩带好之后下了辇车。

      鱼龙悬浮在空中,几人直接从此踏空步入茶肆三楼的空间,他们从车上下来时吸引了绝大部分的目光。

      有不少人一直看着九昭,似乎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紧那罗神——九昭朝歌,神界有史以来最好的乐师。

      在这些人里面,有一个很特别。

      丁离随着他们一起下来的,在接触到那人的目光之后,满脸防备寸步不离地守在九昭身边,好像怕他被什么人拐走似的。
      以前每次点祭过后,都会有痴迷乐师的人对他们围追堵截,这其中,又以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居多。她看着他们,神情有些奇怪。

      冬末春初,天气仍然寒凉。

      那个人坐在窗下,只穿了木屐和一件广袖无印的长袍,发上仍能看出之前淋雨的痕迹,唇色冻得发紫,很像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偷跑出家门的孩子。
      她坐在那里,静静听着身边的铜鸟唱歌,曲子是三川歌乐神今年花祭上的新谱。

      息杀看着她,那张脸并不像夕舞,和朝歌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但他还是知道了她的身份,镜断之海规则的力量,让他知道那就是夕舞。

      在她面前的桌上,还有一只拉四弦琴的兔子,兔子在那唱:我见你比他人都早/知你比他人都早/爱你比他人都早/但你选择了在原地等/我要摆楫独自过江去/遇见新的风沙浩海与梦/就算舍弃众人独自前行的代价是幻灭和伤/也无妨……

      (二)少年心

      九昭像往常一样买了一坛梅子酒、一个银色的瓶子,其他几个人只是拿了洗涤乐器用的清水。
      息杀沉默着,什么也没做,也没有多看夕舞哪怕一眼。

      紧张的,只有猫妖丁离。

      他们买好东西,本来要出门的,但是九昭走过夕舞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下,他微微侧身看她,耳环幅度很小地摆动,衬着那双碧绿的眼眸。
      像是月光一瞬冻结了天海,天色清明寂远,浩海的波澜止息,梦与时光破碎在幻境里。
      九昭在那个时候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意料不到的事情,他把身上灰蓝色的外袍脱下来,走过去将它披到夕舞的身上,接着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一旁的离乱和幻天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静坐在窗下的那个女孩。
      阿尊走过的时候,他们收回目光,一起回到龙辇上。驾车的鱼龙嘶吼一声,冲天而起。
      九昭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那间茶肆,侧脸恬然无谓。

      息杀从上车起就没有说过话。
      九昭为什么这么做?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

      离乱上来后,马上笑嘻嘻地说起刚才的事情,阿尊帮衬着,一起向九昭发难。

      他拉住阿尊的袖子,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于是他、幻天、阿尊坐在同一侧,息杀、九昭坐在了另一侧。两边隐隐对峙。

      阿乱故作夸张,问:“九昭,你喜欢刚才那种类型?”阿尊这时也道:“我记得九昭的口味没这么清新。”

      九昭回过头来,开玩笑一样轻声呵斥:“别乱扯。和感情无关,只是顺手帮衬一二。”
      他看了眼一旁的幻天,忍不住笑了起来,“帮、衬、一、二……”

      幻天知道他们在笑他了,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九昭,又扫视众人,无奈道:“你们很无聊。都是我老爹心血来潮做的好事,喜欢捡大活人回家养着,迪拉妲要怎样和我无关。”

      九昭这招转移目标很有成效。
      阿乱哈哈大笑,“我看鬼帝就是把她捡回来给你做媳妇儿的啊!”

      幻天冷冷地笑了一声,凉凉开口:“要我说,她喜欢的人不像是我。倒像是九昭。”

      九昭摆手:“打住,我和她就更没关系了。”

      阿尊摇头,道:“迪拉妲从前也是长夏城的人,你们小时候还见过吧。”

      幻天神情晦涩不明,这时插了一句:“刚才那个,像你从前认识的人?”
      他问得很认真,没有开玩笑的语气。而他说的,是茶肆里面的事了。

      九昭摇摇头,表情淡漠,他确实不认识刚才那个女孩。

      “息杀、你怎么不说话?”
      阿乱注意到息杀什么都没有说,用脚踢了踢他。

      息杀耸肩,“我能说什么?”

      阿乱以手扶额,一脸“这家伙不解风情”的痛心疾首,悲伤道:“我觉得这辈子是不可能看到息杀喜欢上女生了。”

      息杀很镇定,正色道:“我并不喜欢男的。”

      阿尊目瞪口呆,这说的……不是同一回事儿吧?!

      (三)箜篌

      龙辇到鬼帝的厦楼后,几人回了各自的房间。

      息杀在房间里面待了不久,有人来敲门,逐流化成黑猫跑过去开门。

      一见是离乱,息杀轻描淡写道:“打出去。”
      逐流龇牙,就要把门摔上,离乱赶紧用身体卡在门缝处,嚷嚷道:“别啊!别啊!我来叫你去九昭那儿喝酒,不是来吵你的。”

      息杀冷着一张脸:“你不去?”

      离乱愣了愣,然后叫起来:“我怎么不去?我当然、必须、一定——在场!”

      息杀走到门口,将离乱抠在门上的手指一根根掰下来,漠然无情道:“那我不去。”
      说完,就把离乱推出去,然后把门摔上了。

      离乱站在门外一脸幻灭,看着紧闭的大门,然后从随身的储藏法器里掏出钥匙开了门。
      刚坐下的息杀望着站在门口的离乱,微微撇头,他在那个时候不自觉地叹了一息。

      逐流蹲在地毯上,仰头看着他们在那儿对峙。

      离乱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能不会给我开门,就找震西先生拿了钥匙。”
      他说的震西先生便是空城和幻天的父亲,鬼帝震西瞳黎。

      到了地方,九昭阿尊空城都在,还有几个与他们关系很好的乐神也在那儿,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息杀找席位坐下,喝了几口酒,听九昭和那几个乐神说起先前在人间界历练修行时发生的一些趣事。

      九昭说起人间,神采飞扬,仿佛那里的一切真的十分有趣,对他很重要。

      不久之后,身穿白衣的鬼帝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红衣的女生,看起来明艳耀人。

      这便是他们先前挤兑幻天时所提到那个人——迪拉妲。和九昭打过招呼后,她寻一张席位坐下,在那儿看着房间中央的舞姬跳舞。

      空城静静坐了片刻,起身离席,到外面的大厅中坐下。息杀喝光面前的酒之后,也离开去了大厅。
      他们两个在那里看厦楼的乐师在金色灯光下奏乐,懒散而倦怠地听着那些欢快温暖的曲子。
      两人都有些微醉意,但很清醒。

      九昭写的曲子流传很广,乐阵演奏的正是他们的曲子。

      空城忽然指着乐阵中吹萧的那个乐师说:“九昭的碧云箫是三百年前从人间带来的。”

      息杀点头。

      空城笑,又说:“我记得你有一支从长夏带来的笛子。”

      息杀又点头。

      空城偏头看他,笑着说:“你和九昭都不像会念旧的样子。”

      息杀想起九昭坐在海崖上吹着碧云箫的模样,无声无息笑了。
      他不像九昭和离乱那样总是面带微笑,看起来亲切温和,这个无声的笑容配合着他那双总是冷冰冰的眼,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之后,两人没有再开启新的话题,听完乐阵奏的那套曲,回了各自席位。

      .

      七天后,厦楼举行隆重的宴会,大厅里设下了酒厅和席位,来往于封都的权贵上神们聚在厅中交流畅谈,结识新的朋友或者与老朋友增加感情。

      厅里布了箜篌乐阵,有个白衣的女孩坐在乐阵中,静静演奏长乐。

      前两支曲子响起的时候,他们的关注点都不在这调节气氛的乐声上,九昭和空城他们说着话,离乱孜孜不倦地烦着息杀。

      然后第三支曲子响了起来,是九昭谱的。
      这曲子温暖清新,让人忘忧。

      几人在那儿听了半晌,到曲子的第三节的时候,他们都听出来那人弹得和完整的谱子不一样,九昭微愣,而后又笑了。
      虽然改了第三节曲子,但改得并不突兀,反而融合进原本的氛围和意境里。若不是运气好误打误撞,这女孩足可说很厉害了。
      他们听完三支曲子,远远地朝箜篌乐阵那边看去,见到白衣的鬼帝走到女孩面前说了一些话,然后两人离开了,另外有个人坐到箜篌乐阵前,换了其他曲子开始弹奏。

      离乱看见鬼帝带人走开,推推空城的肩,道:“震西先生又在做好事了。”

      空城拍开离乱的手,瞪着他:“别乱说。”
      大家没有对这事投入更多的热情,笑笑便过去了。
      静了片刻后,空城忽然道:“她看起来有些眼熟?”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一直坐着喝酒不发一言的息杀暗了暗眉眼,他知道。

      刚才奏箜篌的那个人就是之前他们在酒肆里遇到的那个女孩,是夕舞。
      她换了一张脸,换了一个身份,来到神界。

      他想起小时候,夕舞学过一段时间的筝。
      每次家宴上她总是弹错曲子,燊夫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变本加厉把她发配去学乐器。
      那时候她把被琴弦伤到的十指拿到他眼前晃悠,抱怨着“我又不是朝歌为什么要学乐器”,现在她却已经变得这样厉害了。

      从没有紧那罗族的乐神演奏箜篌,夕舞也不像会学箜篌的样子。
      息杀想起以前,她跟在自己身后叫他吹笛子听,一瞬觉得自己亏欠得太多。

      他一直都知道她在何处,却不知她何时学了箜篌。
      他曾经说要保护她直到死去,却连她的成长都来不及参与,缺席了三百多年。

      宴会结束的时候,他们一行人还待在大厅里。
      九昭和几个认识的乐神在说话,那个人往厦楼大门走的时候,他看见了她。然后他同乐神们说了几句话,径直朝那人走去。

      息杀在远处看着他们讲话。
      他们谈得似乎不错,就像久别重逢的故人,九昭指着厅中的箜篌说了些什么,女孩笑起来。

      九昭没认出她。

      她隐藏一切,来找他们复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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