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断之海》一只猹猹

6、6.千音点祭、迪拉妲、故事

　　（一）千音点祭

　　厦楼的华宴结束以后，他们第二天回了紧那罗神族的王都天罗。

　　虽是乐神，他们并非只奏乐曲，主要的职能还是杀戮和破坏，乐音和歌声只是完成这些的辅助。

　　回去不久，接到上天界的命令，要他们去陨色岛为新入门的乐师学徒行千音点祭。正式的时间在一个月之后。

　　他们点祭，向来都是五个人，紧密而有序，就像一开始去长夏那样。三百多年过去，很多人早就遗忘了那场杀戮，那场大火。

　　就连息杀，也只有在鲜血漫过长|枪浸到双手上时偶尔想起被他们屠掉的长夏城。

　　点祭最开始的用途是在战后祭祀亡灵，后来演变成为一种演出。
　　也有大规模的点祭是用来驱逐怨灵恶念与邪魔，此行之祭，正是驱逐与杀戮。

　　正式点祭那天，天气不算好。
　　远空是新一届的乐神，还有从各个地方赶来观礼的神明。
　　阴沉的黑色云翳堆积在浮空的岛屿上方，白色的沧海铺展在下方，悬浮的陨色岛就像分割黑白混沌的一点微光。

　　最先上去的是行云的龙裔，它们列好阵势，从岛屿的四方驾云攀升到点祭台的上空，然后静静地停在那里。
　　乾达婆族的飞天们身披霞岚似的彩衣，身影由虚转实，轻轻地舞动着飘上祭台，在她们足尖触地的那一刻，上空垂下白色的雾霭，埋没了一切。
　　雾气抽离，空城幻化出一片璀璨的星空，用星光点亮了整个陨色岛，这时虚空中响起了第一个乐音。
　　阿尊坐在祭台中央的位置，敲响身旁的一面鼓，渐渐地，有缥缈的琴声和歌声从祭台中央的位置传来。
　　九昭他们不知何时已经立身在那儿了。龙裔们飞离高空，而飞天们随着鼓声节奏在虚空中舞动起来，第一节之后，她们也飞离了祭台。

　　他们继续演奏下去，台下的神族听得入神，而沧海之上则有恶鬼与魔神开始聚集，它们悬在天海之间，似是列坐。

　　这些都是被乐声招引而来的邪魔。

　　奏完几支幻词，台下的魔神已然入迷失神。

　　点祭稍息了片刻。

　　然后九昭拿了琵琶，赤脚坐在靠近点祭台的地方，开始自弹自唱。

　　唱词的大意是：我在雨天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想起许多从前的事/失去的人是不是再也不能挽回……

　　弹的曲子则是之前他们在厦楼听到的那支，被夕舞改动后的版本。

　　息杀在那一瞬间有些怔愣——九昭记住了她。

　　夕舞的复仇计划是什么？伪装成别人接近九昭，然后杀了他么？或者她有更加恐怖的阴谋？

　　夕舞现在的老师是芷兰殿的崩乐，这个神界最捉摸不透的男人。

　　他可以肯定，镜断之海愿望的事情一定是崩乐告诉了她。崩乐想做的、绝不会是帮夕舞复仇那么简单。

　　星光暗了下去，陨色岛祭台一片漆黑，几人都下了祭台。

　　下方观礼的人群欢呼起来，声如潮涌。

　　片刻之后，他们回到台上，唱起欢快的曲子。有红衣带刀的蒙面人出现，用刀砍下那些魔神的头颅。

　　他们在台上演奏着神乐，静静地看着沧海被鲜血染成红色，一如昔年长夏城被火燃红的天。

　　点祭结束后，天空下起小雨。
　　鬼帝前来观礼，末了在一间霎楼定下华宴，庆祝这次点祭的圆满完成。

　　他们几人早就习惯了这位王者对孩子近乎溺爱的关怀和教导，哪怕他们其实早已成年。

　　出了陨色岛，他们的车辇被簇拥起来，有很多女孩子争先恐后地上前把扎好的花抛到他们车上，据说这样可以可以和喜欢的人永结同心。

　　看着那些向自己抛来的花束，几人笑而不语，即便刚经历过一场杀戮，他们的内心仍毫无波动。

　　离开人潮汹涌的街道后，在一间卖食物的小店外，他们看见了那个人。
　　她没有带伞，衣服和头发湿了大半，静静站在店外的雨棚下，等雨停。
　　就像之前在茶肆第一次碰见她时的样子。

　　鬼帝叫御车的角兽冲过去，七手八脚把她拉上了车。

　　“看你，又没带伞吧。”
　　震西瞳黎笑起来，“我这个琴师啊，下雨从来不带伞。一个人在那里哀声叹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下人呢。”
　　而后，鬼帝叫她和他们一起走，去吃个饭。

　　（二）迪拉妲

　　她坐在车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那些见到心上人的女孩子——害羞而沉默。

　　阿尊问她是不是来看点祭的，她默默地点了下头。
　　离乱笑得最得劲，开口：“你怎么不回头，不想见音神么？”

　　九昭用当地的方言呵斥了离乱，虽然只是玩笑话，但是听起来像在维护她，众人都听出这话语里的偏袒，除了息杀都笑了起来。

　　九昭问她的名字，她说她叫徐琛。

　　息杀一直沉默着。
　　他其实想同她讲些什么，却不知有什么可以说出口，他看见她的手指，想起一个月之前她在厦楼那个金.色大厅里演奏箜篌乐阵的场景，道：“你箜篌弹得蛮好听。”

　　她转过头，看着他，笑。
　　漆黑的眼瞳里有着明亮的光，息杀却只由此想到了毁灭长夏的火。

　　鬼帝听见他的夸奖，笑着说起自己这个箜篌乐师是如何的厉害，还说以她的资质，足以进入天界最负盛名的鼓乐潮皇阁。

　　他们几人在那里默默地听着，并不是很在意这些，她再强、还能强过旁边坐着的那位九昭大神吗？

　　到了吃饭的地方，是震西瞳黎名下的另一间楼，靠近沧海。

　　到了，他们才发现迪拉妲也在。
　　迪拉妲上前先拥抱了鬼帝，接着是空城和九昭。
　　他们把徐琛安排在一角后去了酒宴，和神界的那些熟人讲话。

　　大家在玩一种银叶子牌的游戏，除了息杀，都很开心。
　　阿尊坐在外面，徐琛吃过东西之后，在他身边坐下，与他交谈。

　　迪拉妲喝了很多酒，空城本来在一旁照顾她的，后来两人不知因为什么吵了几句，空城扔下她来息杀身边坐下。
　　阿尊和徐琛进来之后，空城离开，陪迪拉妲醒酒去了。

　　九昭也喝了不少酒，但仍然清醒。

　　后来，他们五人上了霎楼顶层，对着无边无际的沧海，自弹自唱。
　　所有人被这气氛感染，加入了狂欢。

　　息杀拿出许久不曾吹响的那支竹笛，吹响笛音伴奏。
　　徐琛静静听了半晌，离开了。

　　息杀从楼顶下来之后没有见到徐琛和其他人，一问之下才知道震西瞳黎已经叫人把她送了回去，而其他人现在都在鬼帝的房间里，在处理一些事情。
　　他追问下去，才知道九昭出事了。

　　迪拉妲说九昭喝多了，想要轻薄她，徐琛为了保护她，被九昭推倒在地。

　　但是空城了解前因后果之后松了一口气，一半是为自己，一半是为九昭。
　　息杀问他时，他说了许多。

　　迪拉妲真正喜欢的人确实不是空城，而是九昭。
　　一开始，鬼帝带徐琛来这边聚餐，她便很不开心，在宴会上喝多了之后和空城就这个问题有一些争执，后来陪她醒酒时才听她说了自己对九昭的心意；后来，徐琛在大厅里和九昭一起弹琴，结束后，徐琛吻了九昭，却被推开，恰好迪拉妲看见，于是编造了九昭轻薄自己的谎言。

　　鬼帝是纵容她的，哪怕真相并不是她说的那样。

　　经历此事，九昭饮酒时很少再把自己灌醉，即便他醉了之后仍旧是清醒的。

　　从这以后，他们很长时间没有再看见过徐琛。

　　（三）故事

　　夕舞不再出现在他们身边时，息杀的担忧少了许多。有时他甚至怀疑起夕舞扮成徐琛的目的不是来找他们复仇，至少目前她做的一切，和复仇完全没有关系。

　　她只是出现在他们生命中，让他们记住她。

　　阿尊和幻天找息杀谈过关于徐琛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的人的一些事情，他们似乎一致认为她不怀好意，毕竟她的出现都十分刻意和偶然。

　　息杀只说他们多想了，结果反而使得幻天愈加怀疑起来。

　　息杀他们在各种点祭之外，也会去解决一些麻烦的人物。
　　在神界三百多年，他们结下不少仇人。

　　前段时间，阿尊在竹林中与人打了一架，连音神都被撕碎了，回来后修养了许久。

　　空城和离乱当时也在，似乎看见了那个人，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音神被人击杀，连带着记忆也受了影响。阿尊醒来后，忘记了竹林里发生的事情。

　　那段时间，幻天出现的次数很频繁。他去了很多地方，似乎在调查一些重要的事情，息杀听他提起《纳加里耶残卷》，他说他要复原真言。

　　幻天还去了前世镜所在的天众神城，从神城回来，他去找了一个人——徐琛。

　　幻天找过徐琛，回来以后同息杀讲了一个故事。

　　人间界的一位帝王死去了，托好友照顾子嗣，这位好友成为了国家的摄政王。除了摄政王，还有王的舅舅，以及王的侍神，他们三个人各自掌握有一部分兵权，一开始，他们都忠心耿耿，共同侍奉和养育大王子。后来摄政王不甘心隐退，不想将权力放给大王子，于是设了宴席，想要杀掉王子的侍神和舅舅。王子知道之后，赶去阻止，结果在宴会上，摄政王的安排出了差错，误杀了大王子。那个侍神，是真正忠爱王子的人，他想救他，可是来不及了。

　　幻天说：“王子是个很蠢的人。他太天真，以为自己的安排天衣无缝，以为别人都像他那么蠢。”

　　幻天说：“王子的侍神是一个比王子还要愚蠢的人。如果真的爱他，为什么让他长成那么软弱的人。离他那么远，直到他变成了一个废物才来救他。”

　　幻天看着息杀，接着说：“息杀，你为什么一开始就要离她那么远呢？那么多年，你拿什么救了她？”

　　他笑了起来，浅蓝色的眼睛像是剔透的琉璃，反射着清而冷的光芒，语气却极冷漠：“息杀，你瞒了我们太多东西。”

　　息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你知道徐琛身份。要告诉九昭么？”

　　幻天摇头，看他的目光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道：“我说过，她太弱。”

　　息杀很少笑的，听到幻天说完这话时却轻轻笑出声来，他道：“她去渡了镜断之海，活着回来了。谁也不知道她的三个愿望究竟是什么，也许，她可以凭借那三个愿望实现她所有的计划。”

　　他说这个并不是想要证明夕舞有多强，或者是为自己辩解一些什么，只是隐隐担忧起他们五人的安危，幻天这样轻敌不好。

　　他并不担心夕舞，没有知道他的那三个愿望，他虽然离她很远，但是可以放心。
　　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让她死。

　　幻天听他说完，还是摇头，笑着说：“息杀，我研究真言的目的，你从来没有想过么？”

　　息杀不解。

　　“浮华万象，相辅相成，相生也相克。哪怕是镜断之海泅渡的三个愿望，说不定也有破除的咒术呢。她即便借助镜断之海的力量，做了一些让我们不可抗拒的改变，最后还是要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