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这样的暴君》花亦之

54、第五十四章

　　温寂忱一路上半句话也没同元奕说，全程黑脸。用元奕的话说就是：活像是刚死了老婆！

　　所以他从马车上爬起来之后，便老实地缩在一角，尽量减少存在感。

　　总之，他不理朕，朕也不理他。

　　很快的，马车在府门外停下。仆役禀报过后，温寂忱掀开车帘走出去了。

　　元奕暗搓搓松了口气，扯扯有点儿脏且破的衣服，也跟着出去……

　　刚跨了一步，他就惊呼：“他娘！”

　　温寂忱居然又来了一招。

　　许是精力耗费过度，元奕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人就给他兜起来了。

　　很没有威严的样子！

　　元奕就有点儿生气。他瞄了一下府门外背身避嫌的仆役们，抿抿唇：算了，朕现在精神不济、也受伤了打不过你，朕就忍忍！

　　要抱就抱他，反正朕也走动了。

　　于是，他就闭上眼，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壮烈。

　　温寂忱也没有停留，吩咐了一句“请府医”，径直将人带去了他的院子。

　　元奕觉得自己算是很给他面子，也很会配合了，他都老实地没乱动弹，也没说话，更没打听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同他吵。所以按理，他是伤员，作为老师，温寂忱就算真生气也该消了吧？

　　事实上……

　　“嘶！”

　　温寂忱大步进门之后，又把他丢出去了。

　　这次好一点，是直接给扔在了榻上。

　　可是，对元奕来说，也是很残忍了。尤其是在已经被灼伤到惨不忍睹的肩膀磕在榻沿的时候，元奕一个虎跃便弹了起来，脚步都没立稳：“温慎，你他娘有病吧！”

　　他都要炸了，下意识就想骂他祖宗。

　　可一抬目的时间，对上温寂忱沉淀了几重暗色的眼睛，元奕突然就有点憷。

　　所以他咬了咬牙，硬生生把后头的粗话给咽回去了！

　　元奕窥了下仍旧神色不明的温寂忱：算了，念在你也救了朕！朕不跟你计较！

　　“呼……”他吹了吹已经发黑的肩头，自觉往里挪了点儿。

　　温寂忱这才动了。他大步走近，挨着元奕站定。

　　“呼……”元奕又轻轻地吹了口气，转头，“能不能烧点儿……唔！”

　　话都不等人说完，他就看到一只发白的大掌按了过来，毫无怜悯且不留后力，紧紧地压在了他还未及抽回的手背上。

　　元奕的手此下正捂着伤处，这么一来，他直咧咧。他觉得肩头似被刀刮般，整个人狠狠地抖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挣扎。

　　可温寂忱根本就没有松开的意思，与他相对，直接重重一握。

　　元奕倒抽了口气，当即便怒了，“你干什么？”

　　他朝着温寂忱大吼一句，抬起另一手去拨温寂忱的手。

　　而温寂忱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根本就不管他是不是有伤，抓着元奕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带了起来。

　　“你问我干什么？”

　　“我.操、我.操！”元奕拼力挣动，“你发什么鬼疯！”

　　奈何不敌，下一瞬被温寂忱狠狠地抵在了边角处。

　　在后背贴上床榻立纹的刹那，元奕仿佛看到自己的灵魂都被温寂忱给挤了出来。

　　他的额间落下不久的汗，很快就又漫上来了。

　　可也就这咫尺的距离，元奕眼前明光烁闪，终于是看清了：温寂忱的眼睛发了红。有细细密密的红血丝，几乎掩去了他瞳仁儿的里的光。

　　元奕呼吸一窒。

　　他看到，在温寂忱的眼睛里，倒映着一张脸。是被万般情绪拥簇下，有些发白的脸。

　　元奕恍惚，睫毛不自主地抖了一下，想要避开这样的目光。

　　又在下一瞬，被温寂忱钳住了下颌。

　　温寂忱那只手并未抽离，一样攥捏着他受伤的肩膀，却还是轻而易举地捏这他的颌骨迫使他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嘶……”

　　元奕眼前黑了一下，他仿佛听到了骨头被捏碎的声音。

　　但他还是努力地稳了稳心神，“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我……我真的很累了，能不能……”

　　“嘶！”力度加重，元奕陡然一颤。

　　温寂忱却毫无怜悯地，，紧紧地盯着他的脸。

　　问：“疼吗？”

　　“你……”元奕直冒汗，连气息都喘不匀了。

　　“我问你，疼吗？”对于元奕的慢钝，温寂忱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眼睛红得滴血，逼视着他再次施力于掌心。

　　元奕痛苦地皱起眉头，下意识抓住了温寂忱的衣袖，“松、松点儿……”

　　“我问你疼、还是不疼？”

　　元奕：……

　　“说！疼、还是不疼？”温寂忱持续发问，每问一句，他就用力一分，仿佛听不到他要的回答就不会松手。

　　元奕身子晃了晃，忍不住地“唔”了一声。

　　他有种肩膀被人生生捏碎的错觉，恍恍惚惚，似乎耳边还伴有水泡破裂的声音。

　　很快，他就知道，这不是恍惚了。因为他已经察觉到，有什么液体顺着他的薄衫溢了出来。

　　他看着温寂忱，莫名地，觉得鼻头酸涩的厉害。

　　温寂忱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良久，他眼中的血红色慢慢退散些许，终于还是一点一点地松了手。

　　他道：“你知道疼的，对不对？”

　　元奕没有说话。

　　他看到温寂忱的眼睑颤了颤。

　　不，还有他缓慢抽离的手，指尖微动，并没有很好的掩饰住。

　　就是在他的掌心里，隐约还有几分湿意。

　　温寂忱收回手，轻轻地捻了一下。

　　“你知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他低喃着，似有些疯狂过后强行克制的愤怒，也有些惊险之外无法隐匿的恐惧。

　　纵横交替，几乎淹没了他的呼吸。

　　但是他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元奕，你明知那里没几个正常人，明知那里有危险你还要硬闯？我派人看着你都不行。”

　　他突然严肃道：“你是皇帝，你已经成年了，你不是孩子……”

　　“你来救我，只是因为我是皇帝吗？”元奕突然出声。

　　温寂忱一顿。

　　元奕迎上他的目光，“因为我是皇帝，因为你是帝师，你带我出来的，来的是你温家所在的洄州，因为皇帝死在陵南对你温家没一点儿好处，所以你才派人看着我，不容许我有失，是吗？”

　　“你又在胡说什么！”

　　“胡说？”元奕眸色一收，轻嘲而笑，“是被我说中了吧？”

　　“够了！”温寂忱突然出手扳住了元奕的肩膀，“你的心呢？我问你，你的心呢？”

　　他眼睛再次发了红，死死地盯着元奕，“你知不知道我……”

　　“我不知道！”

　　元奕现在根本就不想听他说什么了，费力抬手推了温寂忱一把，“我只知道今天我不去，你不会看到他们有多可怕，你也看不见你们陵南书香熏陶下，到底有多少人在走极端路！”

　　“他们不是授课，是借其名义传教！是愤世，是逆反！他们要杀朕。他们埋了黑.火.药，他们是要致我于死地！！”

　　“这些你都看见了吗？集贤居内烧焦的尸体，你看见了吗？”

　　他几乎崩溃了，哪怕是被宁渊一党人放火烧，他都没有这么愤怒过。

　　他瞪着温寂忱，也感觉不到肩膀有多痛了，他只知道现在，他的胸口像被人那钝刀轻割慢划了一样，吞了他仅存的所有力气。

　　什么数年维持的师生礼仪，什么装乖卖巧换来的难得的温暖，统统没有了。

　　不存在了。

　　他指着温寂忱，“这些你都看不到！你为什么就是看不到？”

　　“你只看到我杀了人，只看到我这个皇帝做的一点儿也不像个皇帝！”

　　他吼道：“你凭什么！”

　　“我去哪儿、发生了什么、我疼不疼、我死了还是活着，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让你来救我了吗？我让你来了吗？你凭哪一点儿以为你可以来约束我！”

　　温寂忱：“凭你现在在陵南，凭你是被我带出宫来的，凭我，现在还是你的老师，我就必须管你，没有理由！”

　　“去你大爷的老师！”元奕一脚踹在旁边的矮榻上。

　　“老师、老师……”他怒气冲冲掀翻了凭几，“谁稀罕你来做我老师！”说着，提步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温寂忱去拦他。

　　元奕却奋力地避开他的触碰。

　　“你敢再走一步试试！”

　　元奕步子一顿。然后下一瞬，被人钳住了手腕。

　　元奕还在气头上，欲甩开他，“放开！朕爱去哪儿去哪儿……唔！”

　　温寂忱突然用力地从后方抱住了他。

　　严实的，温暖的，却也是在微微发颤的手臂，环着他。元奕挣了挣，却换来后方几乎是要把它勒进骨血的力度，箍得他窒息。

　　“元奕……”温寂忱紧紧地裹着他，“你怎么总是这样……”

　　他下巴抵在元奕肩头，低哑的声音、灼热的气息，无限放大了他的后怕。

　　他说：“对不起。”

　　他说：“我说不过你！”

　　“我一直都说不过你……”

　　“可是……”他顿了顿，慢慢地扳过元奕的身子。

　　元奕的眼睛红了。他抬起头，看见的除了他的恐惧，就还是恐惧。

　　他是害怕了。事实上，他无时无刻不在害怕着。害怕失去，也害怕旧事重演。

　　更害怕……

　　“我真的、看到了。”他摩挲着元奕的唇角，“很早很早以前……”

　　“而你……不信我。”他道：“你从心里就不愿意信我一次！”

　　“你也……看不到我。”

　　元奕心头猛一抽痛，张了张口：“我……”

　　他刚挤出一个字，温寂忱的唇便猝不及防地压了下来。

　　而后，铺天盖地的吻，淹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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