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殷橘柚

73、清风入我怀

　　三天前，楚素嫣去驾校报了名，准备一个月内把驾驶证考出来。

　　分配的教练是季晨的老熟人，大学同学蔡阳。

　　这一个月以来，楚素嫣在蔡阳和季晨的训练下，成功拿到了驾驶证，以及季晨送她的一辆普通的上海大众。

　　楚素嫣的大学开学前一天正好是中秋节，季晨早上出门的时候告诉她，下午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楚素嫣百思不得其解，中秋节不应该是坐在家里赏月，吃月饼，为什么还要出去？

　　季晨没理会她的疑惑，驱车去了公司，处理完和陈风合作的一个项目合同，开了几个视频会议，邮箱里就收到了一封新的邮件。

　　季晨鼠标下移，显示出来的文字就让他明白了，这是行政部发给全体员工的中秋节福利通知。

　　季晨想了想，叫来了自己的助力林木。

　　“今天下午三点通知所有员工提前下班。”

　　林木点头，他来到季晨身边工作已经七、八个年头年了，盛世科技遇节假日提前下班差不多成为了企业传统。

　　季晨看完手上的一份文件，签好字，放在一旁。才抬起头问林木：“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林木一愣，什么事情？

　　眼看着季晨皱着眉头就要生气，苦思冥想才从脑子里扒拉出来季晨早上交代他办的事情。

　　连忙道：“季总放心，办好了，您母亲喜欢的百合花已经包装好放在车上了。”

　　季晨沉默下来，向林木道了声谢，就让他出去了。

　　他看了看办公桌上的台历，几个日期下都有着重的标记符号，尤其是今天和明天，用了红色签字笔做记号。

　　他也不想这么快的，任何事情都要有个过程，可他没时间了，明天就是开学日，楚楚一旦进入到那所大学里，遇到的人都是年轻而充满活力的，根本不是如今三十六岁的他可以比拟的。

　　这场策划，他有私心。

　　季晨双手撑着额头，眉间的折痕深深蹙起，显示着他内心的纠结和不安。

　　下午三点，盛世科技的员工提前下班回家过中秋节。

　　季晨最后一个从大厦里出来，抬起手中拎着的文件夹，挡了挡太过刺眼的阳光，透明的文件夹上映出了“个人财产清查清单”几个方正黑体四号字。

　　以及他放下手时，一阵风刮过来，吹起了几页内容，侧角露出的下一张标题是“股权转赠协议”。

　　楚素嫣午休起来，给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浇了点水，刚想下楼取冰箱里的冰镇西瓜汁喝，就听到了季晨的车子发动机的声音。

　　从楼梯口的通风窗探头往下一看，果然是他。

　　季晨停好车，开门进来的时候，楚素嫣正站在门口准备推门出去，季晨看到她明显怔愣了一下，又连忙恢复了神色。

　　“要去哪？”

　　“你回来了，当然是去接你啊！”

　　季晨眼睛里出现了一点笑意，刚才的沉重被冲淡了一些。

　　“饿了吗？我去做饭，吃完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啊？”

　　季晨不愿多说，把手里的文件夹放在转台上，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先自己玩会别的吧。”

　　楚素嫣看着季晨去厨房的背影，撇了撇嘴，什么东西非要搞这么神秘！

　　两个小时后，暑气慢慢消散，季晨收拾好，带着满头疑惑的楚素嫣出门去开车。

　　素嫣打开车门就发现后座上一大捧的粉色香水百合，惊奇道：“这花是送给谁的？”她喜欢的是桔梗花。

　　“一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人。”

　　季晨说完就拉开车门让楚素嫣上车。

　　一路上，她因为那捧鲜艳的香水百合，忍不住胡思乱想，季晨的朋友她大多都认识，但也不能确定到底谁喜欢香水百合。

　　那花的包装从外观上看，明显是要送给女性朋友的，想着想着她不耐烦了。

　　转头看见外面的风景也越来越陌生，语气很冲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季晨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吓了一跳，有些担忧地看向她，“你怎么了？我带你去西山公墓看看我父母，我母亲最喜欢的花就是粉色香水百合。”

　　楚素嫣恍然大悟，原来是她闹了个大乌龙，花是送给他母亲的！

　　结结巴巴道：“我……我没事，你开你的。”

　　她摇下车窗，下巴搭在手背上想到，季晨很少提起他去世的父母，这么些年，也不见他去扫墓祭拜。关于季晨的父母，她也只是从苏言口中知道的一星半点，跟别人说的大同小异。

　　无非是季晨的父亲做生意失败，跳楼自杀，他母亲殉情，留下季晨一个人，而那个时候她还没出生，对这件事的了解仅限于此。

　　但那短短一句话概括内容，当时的季晨应该是非常难过的吧。

　　她忍不住回头去看他，刚好季晨也在看她。

　　“你以前好像很少来祭拜你父母，为什么今天要来？”

　　季晨转头看着眼前的路，低声道：“因为今天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季晨没回答她。

　　“你能给我说说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吗？”

　　“你想知道？”看楚素嫣疯狂点头，他笑着道。

　　“我父亲是当时很有名的建筑师，我母亲是一名画家，他们两个是在学校举办的一次画展上认识的，我父亲可以说对我母亲一见钟情，毕业后他们就结婚了。我父亲的事业蒸蒸日上，我母亲的画也有人赏识，举办过几次自己的画展，后来他们就有了我，就是很平凡很普通的一家三口，父母恩爱，家庭幸福，那个时候……挺好的……”

　　楚素嫣听得不过瘾，央求道：“还有吗？再说说。”

　　“我父亲儒雅大度，博学多才，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的拉丁语是我父亲教的，其实他不止会这一种语言，他会的东西真的很多，比如他会做西点，会吹葫芦丝，还喜欢跑全马，我小时候他带我去跑马拉松，把我架在脖子上跑，都不怎么费劲，平常没有工作的时候，他还会给我和我母亲做西点吃，我母亲就在一旁画画……”

　　“那你妈妈呢，她是什么样的人？”

　　季晨停下车，向外面望了望，“到了，下车吧。”

　　楚素嫣知道季晨不会回答了，也就跟着他下了车。

　　季晨从车后座上抱出那大捧香水百合，带着她往前走，他走到大门口一座耳房前敲了敲窗户玻璃。

　　过了一会儿，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努力睁大眼睛辨认着眼前的人，苍老的手攥着拐杖问道：“你们找谁啊？”

　　“4区36号公墓，有没有按时打扫？”

　　老人翻了翻记录，“有，有，一直都有按时打扫。”

　　“那就行，谢谢了。”

　　他们两人走过了，才听到守墓那老人嘀嘀咕咕道：“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自己的亲人埋在这里十几年了都不来看一眼，给钱让别人给扫墓，唉……”

　　季晨的脚步顿了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墓地深处走。

　　楚素嫣跟在他后面，猜想到：所以，季晨真的从他父母葬在这里后，再没来过？为什么呢？

　　他们在墓区里穿梭，季晨很快找到了4区36号公墓。

　　墓碑上贴着的照片，是一对恩爱的夫妻，黑白色系的照片不难看出两人容色出众，五官优越。

　　季晨蹲下身，把花在墓碑前放好，眼神哀伤的看着黑白照片里的人，嘴唇嚅嗫着，却也叫不出一声爸妈。

　　楚素嫣装作看不见他的脆弱，也跟着他蹲下，好奇地问道：“季晨你跟你妈妈长得真像，不像我，我就随我爸。”

　　季晨眨眨眼，收起眼睛里的潮意，“那不是很正常吗，‘儿肖母，女肖父’，不过你的鼻子和嘴巴随苏言姐，眼睛和眉毛还有额头随楚扩哥，挺会长的，专挑父母优点长。”

　　“嘿嘿，是嘛！”楚素嫣被他的一番说辞逗笑了，也知道他情绪有了好转，遂放下心来。

　　两人顺势坐在草地上，季晨也打开了话匣子，说的多是自己的近况，偶尔参杂着一些楚素嫣不理解的点，她也不多问，静静地听着。

　　“……以前我妈老爱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我嫌她烦不回答她，确实对这种话题没兴趣，她就逗我要给我娶一个‘凶悍貌丑的母老虎’，现在我找到想要一生相依的人了，特意带来给你们看看。”

　　楚素嫣吓得睁大了双眼，下一刻，季晨的手就搭在了她肩膀上，说道：“这是苏言姐的女儿，楚素嫣。”

　　“我比她大了十八岁，我知道别人眼中会怎么看待这样的年龄差，我不怕流言蜚语，但我不知道她……怕不怕。”

　　季晨说完这句话，转头直视着楚素嫣的眼睛，他眼里的认真和固执清清楚楚地传达给了楚素嫣。

　　“怕吗？”他问道。

　　楚素嫣回过神，收回看着他眼睛的视线，神情慌乱地推开他的手，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落荒而逃。

　　季晨失落地低下头，失败了是吗？

　　看了一眼花和墓碑，就连忙去追楚素嫣。

　　一路跑出墓地，大门口和停车的地方也不见她的身影，季晨有点慌了，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给楚素嫣打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挂断了，他再打还是挂断。

　　他还准备再拨过去的时候，微信里收到她的消息。

　　【楚楚：我搭了一辆刚好下山的车，去找小葛了，不用担心。】

　　季晨连忙问，安全吗？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我去接你？

　　发出去的消息皆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季晨气得锤了一下车顶盖，把手机扔回车里，发动车子下了山。

　　楚素嫣跑出墓地，刚好遇到了扫墓的一家人准备离开，拦了人家的车。

　　路上她给葛欣茹打电话说要去找她，问她在哪，葛欣茹听出她语气不对劲儿，连忙报了自己的位置。

　　她到达葛欣茹报出的火锅店，就要给车主付钱，车主一家人心善，说是顺路怎么也不肯收她的钱，楚素嫣无奈只能道谢，放人家离开。

　　上到二楼找到葛欣茹，她又重新点了一桌火锅正等着她。一看到她，葛欣茹就拉过她，观察她脸上的神色。

　　“宝贝儿说说吧，你怎么了，这么晚出来找我？”

　　楚素嫣神色纠结慌乱，低着头不答话。

　　葛欣茹也不着急，开锅一边煮着火锅，一边等她自己说，手机响了，她还顺便回了几个消息。

　　过了一会儿，楚素嫣似是平静下来了，才道：“我脑子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季晨跟我表白了……”

　　“？？？他表白了！”葛欣茹惊得被肉烫了一下，遂撂开筷子问道。

　　“嗯！”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很混乱啊，我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才来找你啊。”

　　“所以你是落荒而逃了？没出息噢你！”葛欣茹给她分析，“他给你表白，你高兴吗开心吗？”

　　“高兴……？没感觉到，就感觉很慌。”

　　“行，那可能是当时气氛太紧张了，那你有想过拒绝吗？”

　　楚素嫣摇摇头，“没有想过，就很慌。”她又重复了一遍。

　　葛欣茹拍板，“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楚素嫣心虚地眼神四处游移，她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葛欣茹兴奋地像是押中了宝一样，“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他，不然不会来找我，你自己就拒绝了。”

　　“说说吧，他是用哪四个字跟你表白的？”

　　楚素嫣一头雾水，什么哪四个字？她仔细回忆了当时季晨说的话，不确定地道：“一生相依？”

　　葛欣茹惊讶，“不是‘我喜欢你’？”

　　楚素嫣摇头，季晨从头到尾就没说过‘喜欢’两个字。

　　“这波稳了姐妹，他绝对是真心的，你相信我。”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她感觉脑子完全变成了摆设，什么有用的消息都反应不出来。

　　“你想跟他在一起吗？”

　　楚素嫣摇头，“不知道，我没想过。”

　　葛欣茹看着她无奈地叹气，“那你就好好想想。互相喜欢多难得啊！而且以你们这关系，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你还担心什么！”

　　“那万一……万一将来我们要是走不到一起，两家关系得多尴尬啊……”

　　葛欣茹忍不住笑了，揶揄她，“你当初对待白雅笙怎么没这么纠结呢？”

　　楚素嫣气得拍了她一下，反驳道：“这能一样吗？”

　　“行行行，知道了，不一样。”随即端正神色对她道：“你如果喜欢就答应他，不要纠结以后，过好当下，享受每一分能把握住的快乐，多好！”

　　楚素嫣听了葛欣茹的话，认认真真地从他们认识开始回忆，发现季晨真的是霸占了她整个人生轨迹，从小到大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既然已经离不开他了，又何必麻痹自己强行剥离。

　　想通了这些她眼睛亮亮地看向葛欣茹。

　　“决定了？”

　　楚素嫣点头。

　　葛欣茹指着窗外对她道：“决定了就下去吧，楼下有人等着你呢。”

　　“他什么时候来的？”楚素嫣看着楼下季晨的车惊奇道。

　　葛欣茹朝她扬了扬手机，“半个小时前，他联系上了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要的我微信。”

　　看楚素嫣还趴在窗子上看，推了推她，“好了好了，别看了，赶紧下去吧！”

　　楚素嫣站起来，整个人的状态和来的时候判若两人。

　　“改天，改天请你吃饭！”

　　“快下去吧，快下去吧！”葛欣茹赶人，看她要走了，又叮嘱道：“记得好好跟人家说话！”

　　楚素嫣没回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一路小跑着下了楼。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告白了，心累啊！二十多万字了，我可能真的是最拖拉的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