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殷橘柚

32、春日有时尽

　　严阿好紧紧握着男友的手，惶惶不安的看着眼前进进出出，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医护人员们，这已经是本周第三个被横着抬出去的人了。

　　整个城市上空飘荡着一股压抑的气氛，不是来自病毒的逼迫，而是人心的压抑，仿佛是一个在光明中生活久了的人，突然被降至黑暗之中，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男生安慰的搂住她的肩头，低声耳语，“别怕，有我在。”严阿好还是不安的点点头，周围围观的人套了一层又一层，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都是一副惊弓之鸟，或即将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的骆驼的样子。

　　每天都有人来测体温，消毒，……，校园里遇到的同学，也都是戴着口罩，低着头，匆匆而来匆匆而往，未名湖畔也没有了读书写生晒太阳的身影，偌大的校园里因缺少了欢声笑语而寡淡清欢。

　　似乎每个地区都是这样，W市也不例外。

　　大街上，随处可见穿着隔离服，到处在消毒的工作人员，行走的人群都带着大口罩，偶尔有几个不怕死的，也都是夹着公文包，脚步匆匆的来往。

　　520宿舍里，严憬刚刚和妹妹通完了电话，愁眉苦脸的看着大家，“阿好的学校封校了，而且首都市也被戒严了。”

　　李迷津和季晨，李目光对看一眼，拍着他的肩膀安慰，“别太担心了，封校了也许是好事，没有人员流动就不会带入病毒，她会安全的。”

　　严憬低了低头也没说话。
　　他们第一次从这个一向欢脱跳线的阳光大男孩身上看到落寞的情绪，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跟着静静沉默。

　　病毒带来的恐惧，仿佛愈演愈烈，在这片海晏河清土地上无限滋生，这一日，从首都传回来一个坏消息，终于压塌了严憬绷紧的最后一根神经线。

　　他的家里人打电话告诉他，严阿好早晨起来突然发热，疑似非典症状，已被送往医院进行隔离处理。

　　严憬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兄妹连心，他能感觉到严阿好现在肯定不好过，但联系不到她，只能干着急。

　　几天下来，嘴上起了一圈的燎泡，整个人魂不守舍，心不在焉，这一天中午，严憬终于联系上了远在他乡还卧病在床的妹妹，激动的眉毛都跳了起来，在宿舍里走来走去，“喂！死丫头，你怎么样了？家里人都能担心死你……”

　　“我没事，就是有点发热，被隔离观察了几天，你放心吧!你妹妹我活的好好着呢！”严阿好在那头翻了个白眼，一口吃掉男友递来的芒果块。

　　“你没事就好，爸妈都着急死了，每天打电话过去问，都是还在观察中，而且还不能去看你，你知道这有多折磨人吗？……”严憬还准备扒拉扒拉再说几句，就被严阿好打断了。

　　“我没事都好了，也给爸妈打电话了，而且…”她眼波暗含流光，带着少女的羞怯看向旁边的人，轻声道：“而且，博宇在照顾我呢。”

　　严憬按着胸口，收到了来自妹妹的一万点暴击伤害，血槽突然被清空，他欲哭无泪。

　　严阿好半天没听见她哥的回声，刚想问他怎么了，就被男友拉了拉胳膊，示意把电话给他，她就顺势递给了他。

　　赵博宇摸了摸她的头，对电话里的人说：“喂，哥，你好，是我赵博宇。”

　　严憬假意咳了两声，端起他大舅子的谱，“嗯，博宇啊，你们现在还在医院吗？”

　　“是的，哥，医生说阿好还要再多观察几天，只不过刚刚解除了隔离。”
　　“那你好好照顾她，有什么事了就给我说，好吧？”
　　“好的，哥。”

　　挂了电话，赵博宇轻轻呼出了一口气，严阿好不解的问：“和我哥打电话你很紧张吗？”
　　“当然了，这可是决定未来我能不能娶你的关键人物之一啊，当然要小心应对了。”
　　“讨厌，谁要嫁给你啊!”
　　“你啊。”
　　……

　　历时五个多月，每天都有人挣扎在死亡前线，一起起死亡案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连看惯了生死的白衣天使们，都曾倒下了一批，却又补上来了一批又一批。

　　各个科室的护士们，医学院即将毕业的学生们经过了简单的培训，都被调往呼吸科，重症监护室时时刻刻关注着直面着生与死，但没有一个人退缩，像勇敢面对敌人的阿克琉斯一样。

　　桃花开了又谢，樱花开了又谢，荷花开了又谢，终于在菊/花即将开放之前，这场蔓延已久的非典病毒终于止息了它的侵袭，国医功不可没。

　　各地解禁后，到处都洋溢在一片欢腾之中，学校也给学生们放了几天的假，让他们好好放松一下心情。

　　季晨抽空回了趟楚家，劫后余生，来之不易，大家都很高兴，很罕见的看见了楚扩的身影，原来也是因为病毒，楚扩突然良心发现，每天都按时回家，陪伴妻子女儿，但非典一过，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忙工作。

　　苏言因为这次的非典风波，各个受灾严重的地区，需要慈善救济的也比较多，她要统筹安排，没时间陪楚楚，就拜托了季晨带已经在家里闷了好几个月的楚楚出去玩。

　　碰碰车上，楚楚突然抬起头问认真避过一辆要碰过来的车的季晨，带着沉思的语气，“季晨，幼儿园好玩吗？”
　　季晨微微一愣，刚好被一辆车碰上，他稍稍往旁边让了让，停了下来然后回答：“也说不上来好玩不好玩，但是会有老师陪伴你，许多小朋友们陪你做游戏，如果你是想找人陪你玩，那幼儿园是个很好的选择。”
　　末了，他又多问了一句：“是你妈妈要送你去上幼儿园吗？”

　　楚楚点点头，“因为，他们都很忙，没有人陪我。”
　　季晨：……

　　这天晚上，他又做梦了，依然是那个父母携手远去的梦，仿佛他再努力的奔跑，也都够不着的梦，却也更坚定了他要找出真相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