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殷橘柚

31、晴翠接荒城

　　梧桐木，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渐渐转凉，而有些灾难的降临，人力无法避免。

　　那是一个寒秋，初冬的早晨，季晨他们院系刚结束了一个学期的教学，从神经紧绷慢慢放松下来，像一只拉圆了弓的弦，却受到了某种阻力，右臂渐渐放松了力度。

　　周末一大早，520宿舍的三个男同志，没有人再去勤奋的起早，全都赖在床上睡懒觉，当然不包括李迷津，外语系这个时候可能会忙死。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电子铃声在晨光撒满的酣睡声中响起，正在李目光床头，他带着起床气的沙哑声音去摸电话，“谁啊，一大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了……”接起电话后，那边是他的女朋友，心悦的声音夹杂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中，模糊的令人听不甚清。

　　“目光，是我，你起来了吗？陪我去图书馆看书吧。”心悦边搓着胳膊取暖，边轻声说道。李目光躺在床上勉强睁开眼，使劲往温暖的被窝里蜷了蜷，困倦地答道，“心悦啊，我好困啊，就让我睡一会，你自己去吧。”然后那边没了声音，李目光心大的挂了电话，继续补眠。

　　时间退回到三天前，计算机系的杨教授，突发奇想给他的学员们布置了一项作业，每个团队有五个人，分组员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季晨是个死洁癖，他接受不了和不熟悉的人一起共事，也因此他们组就只有三个人，人少没关系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偏偏他又是个好争强好胜的主，这可苦了他们组的三个人，硬生生的把五个人五天的工作量压缩到三个人三天就完成了，这才出现了刚才李目光不陪心悦去图书馆的那一幕，实在是太累了啊!

　　三个人直接睡到李迷津下午上完课回来——六点钟。然后李迷津像个老妈子似的，挨个摇/床/叫醒他们，并且收获的不是感谢。

　　起床气，了解一下。
　　吃过晚饭后，浑浑噩噩了一整天的李目光终于惊觉他做了什么，又跑去女生宿舍楼下打电话道歉，急急忙忙的解释了一遍原因，心悦通情达理的原谅了他，两个人重归于好。

　　两天后，季晨把整理好的作业资料上交给杨教授，因为他们小组是完成任务速度最快，效率最高，质量最好的一个，当之无愧的第一，然后杨教授就奖励给了他们一本书——《机械制动的原理》，据说是他自己编写的教材，正在试用中，只发行了十本。
　　看!多幸运啊!得到了一个教计算机的老师编写的机械制动教材。

　　W市慢慢地进入了又一季的寒冬，初冬的天气，凉意来的并不明显，用文艺一点的话就是，“如林梢缓缓划过的风，轻柔如斯，淡化了悲喜。”呸！跳题了。

　　一个周末，季晨回楚家拿换季的衣服，一进门碰巧看见苏言在整理出行用品，楚楚已经换好了衣服，背着她的糖果背包，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苏言，像是要出远门。

　　他看着疑惑，便问了一句：“苏言姐，你们这是要去哪？”苏言闻言侧身转过头，脸上是沉重的表情，这个状态让季晨有点不知所措，他眨了眨眼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苏言停下了手里的整理工作，拉着楚楚坐下，然后回过头对他说：“你还记得我上次从邻省回来，给你说过的纳兰葶苈吗？”看季晨点头，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又说道：“昨天晚上我接到了她助理的电话，说…说…”她似乎有点难以启齿，酝酿了半天还是道：“说她已于两天前去世了。”

　　季晨楞，纳兰葶苈这个人他听苏言描述过，好像里里外外都是一个传奇，这样的一个人突然去世了，他不知道如何安慰，于是问道：“所以，你们是要去邻省参加她的葬礼吗？”

　　苏言点头，脸上凝重的表情依然没有散去，顿了顿，她又说道：“虽说人终归有一死，可我还是没办法相信，会这么突然，可见我那天的猜测是正确的，她的确是话中有话，一副交代后事的语气。可她才三十岁啊！还这么年轻，我实在没法接受。”苏言捂脸。

　　“人死如灯灭，节哀顺变。”

　　“嗯，她的助理说，她有一份遗书给我，所以去送她一程顺便取信，我就带着楚楚去一趟，这两天你和楚扩自己随便吃。”苏言交代好事情，带着楚楚前往邻省。

　　下了飞机，楚楚乖乖的跟在苏言旁边，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低落情绪，懂事的没有吵闹。

　　在下榻的酒店稍作休整后，苏言换了一身参加葬礼的黑衣，带着女儿去了会场中心，步入这个万物萧瑟的冬季却依然绿树葱茏，散发着盎然春意的大宅，门口所见便是一个男子迎来送往的身姿，他对着所有人微笑颔首，举手投足，克制守礼，仿佛妻子死去的噩耗没有压垮他如山的双肩半分。

　　可真正经历过生死离别的人都明白，时于当下，无感悲喜，偶有怀念，痛彻心扉。

　　苏言别无他话，缓缓的走过去，只轻轻道一声“我来了。”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正式的仪式结束后，亓云飞小心地绕过人群攘攘，轻轻地拍了拍苏言的肩膀，“跟我来。”苏言没有不明所以，也没有惊慌失措，好似一切本该如此，她抱起楚楚，跟随着亓云飞的脚步，小心的避开人群，来到二楼一间房门口，只见纳兰的助理站在门口，看见苏言走过来，友好的向她笑了笑，打过招呼，从她怀里抱过乖乖的楚楚。

　　苏言收整好情绪，轻轻推开面前的门，入目处整整摆满三面墙的大书柜，亓云飞的声音从书桌后轻轻的传来，“这是她最爱的书房，她留给了你一封信。”他伸手点了点桌面，“在这里，你看看。”

　　苏言依言走到桌前坐下，拿起薄薄的信封，取出信纸，展开，内容如下：

　　吾友苏言：
　　我知自己命不久矣，早已无悲无喜，不必为我伤心难过。

　　我这一生都曾得偿所愿，临死之际，左思右想，有两件事，托付与你，方可安心。

　　一，我们相识之日不短，因为人间仅有的善意而结缘，在此忝称为姐。或许得到我归去的消息，你会一时难以接受，但请不要悲伤，伤痛难以被抹平，时间会是最好的良药。

　　我最放心不下的，不是我的丈夫——云飞，我们年少相识，少年相知，夫妻携手，二十余载，他虽爱我至深，却也知孰轻孰重，我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女儿——我年仅两岁的女儿。

　　上天予幸，你我二人，各有一女，而我此去，难有归期。望妹着于姐之颜面，念我小女幼年失母，此后些许年里，于生活平凡琐事之上，对她多加照拂，姐于九泉之下感激不尽。

　　二，爱天使慈善基金会所有相关事宜，将交由你全权负责，听着，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由于正在改革，但我们有完整的内部运行体制，虽不需花费太大的心思，只需要在大体发展方向上把握风标，也不至于行差踏错。

　　原谅我的手已经不听指挥，使不出应有的力，情长纸短，不尽依依，抱歉，他又在催我别写了，好了，我的姐妹，愿你安好，就此别过。

　　葶苈留
　　02年11月30日

　　苏言完整的阅读后，不知该表达出何种的感情，她沉默了好长好长时间，直到一直盯着桌角默不作声的亓云飞突然出声，她才魂归神壳，只听他道，“你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吗？如果没有我先离开了。”

　　苏言：“她死亡的原因是什么？”
　　苏言刚问完，可这句话仿佛戳到了亓云飞的逆鳞一般，他眼神一震，然后语气不算温和的道：“抱歉，这个不能回答。”

　　苏言：“应该是我说抱歉。”
　　亓云飞：“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可以让助理送你回去，失陪。”

　　苏言在书房里静默般的坐了坐，然后便出门找到了助理和楚楚，回了酒店。

　　等这边的事情了结了后，苏言回到了W市，全面接手了爱天使慈善基金会的所有事宜。

　　且说520宿舍的几个人，某一日，严憬在用电脑浏览网页新闻，李目光因为饿了，正在美滋滋的吃一碗泡面，季晨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专注的模样，让人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李迷津挂着耳机在做听力训练。

　　“我的天哪!”突然，严憬一声惊叫，把正吸一口泡面的李目光吓得吸进了肺里……，季晨和李迷津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依然我行我素，李目光忙的咳着，连连用水冲下去。

　　严憬自顾自的念道：“你们听，近日，于G省发生连篇累牍，自一月份停止的非典病例，因相关部门处理不当又肆虐于G省，截止今日，已发现相关病例三十五起，望广大人民群众提高警惕意识，一旦发现相关症状，请即刻前往医院检查……。”

　　他念完后成功的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李目光好不容易把面咳出来，皱着眉难受的说：“不是说治好了吗？怎么又开始肆虐了。”

　　李迷津：“但愿赶紧治好吧，这可是会死人的。”

　　季晨：“只在G省蔓延吗？咱们这离那可不远，一千来公里。”

　　严憬心有余悸，“那可赶紧治好吧，千万不要蔓延开来，不行，我得去给我妹打个电话说一声。”立马掏出手机打给远在首都的严阿好，一个神经粗壮的能装下鸡蛋的大老爷们儿，遇到事了，却能耐心细腻，面面俱到的叮嘱好妹妹该注意的各种防护措施。

　　转眼间，就到了次年，在这期间，人人都关注着将会肆虐全国范围的非典，可不想让他发生的事却偏偏最有可能发生。

　　这一年，阳春时节里，病毒终于跨越千里万里，到达了首都。

---

作者有话要说：　　纳兰葶苈去世了，我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