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桌》长风不竞

7、第 7 章

　　老侯看着是个佛系的老师，但上课的时候特别有气势。
　　输出全靠吼，甚至还带着充满公式的咆哮，打架似的。
　　反正陆秋一节课都没走神。
　　还觉得自己都学会了。

　　一下课梁夏天就围过来了：“秋哥，中午有安排吗？一起吃饭啊。”
　　“你们中午吃什么啊？”陆秋打了个哈欠，好像身体终于反应过来，困劲上来了，有点懒洋洋的，“没食堂吧？”

　　一高的新校址是有食堂的，上下两层，自助式。
　　但是四高里没见着有类似的建筑物，只看见三栋教学楼。

　　梁夏天：“没有，就出去吃或者买回来在教室吃。”
　　他好像不想挨着喻白，硬是挤到了陆秋前桌的椅子和陆秋的桌子中间，夹在缝里跟他说话，肚子上的都肉挤出来了一圈。
　　陆秋点头：“行啊，中午一起。”

　　老侯有点压堂，下课晚了。他们俩话没说上几句，上课铃就响了。
　　梁夏天只好又匆匆忙忙地挤出去：“一会儿微信聊！”
　　被陆秋拒绝了：“不聊，听课。”

　　趁着老师还没进来的空，陆秋小声问喻白：“中午一起吃吗？算是上次赔你的。”
　　喻白合上数学练习册，看表情似乎觉得他有点烦。
　　还是没回应。

　　陆秋没跟他纠结。

　　语文老师也姓刘，是个短发女老师，穿着一身高级灰色系的通勤款。
　　陆秋研究了一下她衣服的颜色应该怎么调，觉得自己可以拿着个练练色彩，于是在作业本上记了个贝色系。

　　记完才想起来这本是喻白给的。
　　但他是说的“给你”，应该就是给他用了吧？
　　不会再要回去了吧？

　　不管，连话都不跟自己说的同桌，要回去也不给了。

　　刘老师开始讲起了古文。
　　陆秋左手托着听了一会儿，上下眼皮子就开始往一起粘。
　　他胡乱地在书上记了几笔，把头枕在了胳膊上，决定本节课要做一名特困生。

　　他高考的时候语文分数还不错，这么多年来手感一直挺好，无论模拟测验还是真上了战场，分数就没低于过135。
　　稍微松懈一节也没关系。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老师发了文言文张练习题，五道选择两道翻译。
　　喻白把传到他手上的两张卷子分开，一张盖在陆秋的头上，另一张铺开，开始做题。

　　选择题做完他的新同桌还在睡觉，蒙着脸，一动不动。
　　这张试卷竟然还给他挡了点窗外晒进来的阳光。
　　喻白看了他一会儿，用笔敲了敲陆秋的肩膀：“起来，做题。”

　　陆秋动了一下，但是没抬头，看起来有点挣扎，似乎不想放弃安静睡觉的好机会。

　　他没起来，喻白也没再敲。
　　他的时间不能浪费在别人身上。

　　语文老师说这张卷子留作作业，但下课的时候喻白已经写完了。

　　第二节课和第三节课中间是大课间，上午跑步下午广播体操。
　　喻白从来不参与这两个活动，但有点犹豫地看了看梁夏天的位置。
　　对方已经挺着小肚子跟自己的同桌有说有笑地往外走了。
　　看来他不打算叫陆秋。

　　他把卷子夹在语文书里，重新在左手边的一摞书里拖出了数学练习册。
　　大课间他是不参加的，身体原因，医院有证明，老侯和申主任一起特批的。

　　操场上集合的音乐穿透了玻璃窗，终于把陆秋给吵醒了。
　　他本能地拿掉头上的纸，转了个方向，后脑勺对着窗户。
　　视线刚好能看见喻白在写字的手。

　　指节细长，很瘦，在太阳底下显得很白，手背上还有几条若隐若现的青绿色血管。
　　跟手机里的练习素材很像，但更好看点。
　　他掏出手机拍了一张。

　　拍完发现喻白正看着自己，还是皱着眉头的，有点不高兴。
　　喻白：“偷拍我？”

　　陆秋举起手机，把相册给他看：“手。”
　　喻白：“哦。”
　　陆秋把手机拿回来，一边翻照片一边问他：“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

　　喻白：“你影响我学习了。”
　　陆秋：“……”
　　好无情。
　　好冷酷。
　　这是什么狗同桌，连梁夏天都不如。
　　简直就是个学习机器！

　　他叹了口气，转头去看窗外。
　　四高有三十六个班，四百米的操场有点不够用，说是课间跑步，其实基本就是在原地跺脚加上下乱颠。
　　像模拟跑步。

　　有的班连模拟都懒得模拟，干脆就在原地踏步。
　　在楼上看还挺好玩的。

　　上午的另外两节课是历史和政治。
　　到了最后一节的时候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开始传纸条发信息决定中午吃什么了。

　　四高在岭东靠近城郊区，附近饭店不多，只有几个破旧的小平房，卖火勺羊汤什么的。
　　除此之外只有一条街的小摊。

　　要是不早点定好，等放学就只有吃盒饭的份了，别的根本排不上队。

　　梁夏天给陆秋发微信：“吃石锅拌饭行吗。”
　　陆秋是有点饿了，但不挑食：“行。”

　　政治已经开始一轮复习了，陆秋没带高一的书，只能跟喻白凑合一下。
　　一本书摊在两张桌子中间。
　　喻白还是一言不发，就连背东西都是默背的，要不是听过他说话，陆秋可能会觉得这是个哑巴。

　　真不怪梁夏天说他有病。
　　就这样的人，谁愿意跟他同桌，一点乐趣都没有。

　　学习好也没用。
　　他们俩还不一定谁的分高呢。
　　陆秋想。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陆秋的胃里已经空得拧巴成一团，开始抗议了。
　　梁夏天站在门口等他，刚一见着人就拽着陆秋在人群里一路小跑，硬是甩开了申主任的怒吼：“哪个班的！走廊里不许跑步不知道吗！”

　　出了校门他们俩才慢下来，梁夏天气喘吁吁地在前边带路，脚步还是很急。
　　陆秋很不理解：“你跑什么？”
　　“去晚了吃不饱！”梁夏天说，“咱们半点就得回去睡午觉，四十下课，到店里得五十，只有不到四十分钟吃饭！”
　　“是你吃不饱吧？”陆秋看看他背后被撑得紧绷的校服，“减减肥呗。”

　　梁夏天反驳他：“我这不叫肥，叫心宽体胖，说明我活得坦荡！”
　　陆秋：“成语解释得不对吧？”
　　梁夏天急了：“反正你不能说我胖！”
　　陆秋：“行行行。”

　　石锅拌饭的店还挺大的，招牌写着一行“韩式料理”。
　　陆秋到了才发现，梁夏天不仅点了两份石锅拌饭，还点了道菜和大份炸鸡。

　　他们俩靠墙坐着，面前摆着三个黑锅和八个个头特大的炸鸡块。
　　看着就觉得压力挺大的。
　　想吃完是真挺难的。

　　陆秋把锅里的白米饭和菜搅在一起：“你点这么多干嘛？”
　　“吃啊！”梁夏天抓起一块炸鸡，三口两口撸掉了上边的肉，把骨头吐在餐巾纸里，“不然还能是为了学习吗？”
　　“你要是能把吃饭的劲用到学习上，肯定能考一本。”陆秋说。

　　石锅拌饭里带着点辣白菜的味儿，菜应该是烫熟的，没有太多其他的调料，吃着还行。
　　比他们家楼下冷面店的做得好吃多了。
　　梁夏天嘬着手指头，戳破了碗里的溏心蛋。

　　陆秋没他这么粗犷，吃了几口倒了杯大麦茶，感觉这一份自己就差不多了。
　　可能还吃不了。
　　毕竟他不胖。

　　梁夏天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对面还坐着个人，也不顾嘴里还塞着炸鸡，问陆秋：“你上午感觉怎么样？”
　　“什么？”陆秋有点没听明白，“你这话怎么问得像我姐似的？”
　　“哎，不是问你听课怎么样，”梁夏天噎了一下，急急忙忙地喝了几口茶，又往嘴里添了一大口饭，“问你同桌。”

　　陆秋：“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
　　梁夏天：“啊？你打他了？”
　　他说话的声挺大，弄得店里其他人都纷纷看向陆秋，好想他真干了什么一样。

　　“你他妈是智障吧？”陆秋差点想打人，“吵吵什么？吃个饭也塞不住你这张嘴！”
　　梁夏天还有点委屈：“卧槽，我以为你真把他打了，你们俩大课间不是没来吗，全班都猜呢。”
　　“这有什么可猜的？我看你们是有毛病，”陆秋说，“我那不是睡着了吗，也没个人叫我。”

　　“你打他也没事，反正我们班没人喜欢他。”梁夏天说。
　　陆秋有点好奇：“为什么？”
　　看不出来他同桌除了不怎么爱说话以外，跟同班同学还有这种深仇大恨呢。

　　梁夏天左右看了看，做贼似的把脖子伸出来，凑到陆秋面前低声说：“听说他初中的时候，喜欢他们班一男的。”

　　陆秋：“喜欢就喜欢呗。”

　　“卧槽，”梁夏天挖了一勺石板豆腐，就着石锅拌饭吃了，“你不觉得那挺……恶心的吗？”
　　陆秋想了想，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还行吧。”

　　梁夏天语调往上扬了扬：“听说他还亲男的呢！”

　　陆秋笑了笑：“说得跟真事似的。”
　　“就是真的！”梁夏天有点激动。
　　陆秋：“你看见了啊？”

　　吃得差不多了，陆秋放下筷子，拿张纸巾擦了擦嘴。

　　他不喜欢男的，但对喜欢男的这事没什么意见。
　　姐夫他哥不就喜欢男的么，俩人看着都挺正常的，过得也挺好。

　　梁夏天信誓旦旦，一脸认真：“我没看见，但是有人看见了。”
　　“谁啊？”陆秋问。
　　梁夏天拿起了最后一块炸鸡：“杨秋实，隔壁理科火箭班的班长，跟喻白是初中同学。”
　　“哦，”陆秋有点明白了，“所以是他告诉你们的？”
　　“对！”梁夏天猛地点头。

　　这俩人估计是初中的时候就有仇。
　　还不是一般的仇，不然不至于追到高中了还这么整人家。

　　陆秋：“那你们干嘛还选他当副班长，不是不喜欢他吗？”
　　梁夏天：“老侯选的，他说按高一开学以后第一次月考的成绩选班干部。”
　　陆秋：“这么多年都没撤，老侯对他也不错啊。”
　　“老侯对他可好了，”梁夏天说，“之前我们班什么集体活动都带他，但是听说有家长不同意，后来有事没人通知他，好像他就没跟我们一起了。”

　　“这么一点儿事你们就集体孤立人家？”陆秋说，“也够缺德的。”
　　“我反正喜欢小姑娘，可不想被他给传染了，反正我接受不了。”梁夏天一脸的理所当然，“好几个家长都在群里说他有病，学校不应该让他来上学，应该送医院去，治好了再来。”

　　陆秋：“……”

　　他忽然觉得好像是他把蔚哥他们的生活当成是很普通的事了。
　　其实这事一点儿都不普通。
　　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想过居然有人真的觉得喜欢男的也是种病，而且介意得这么认真。

　　梁夏天讲完就开始啃炸鸡，他吃得很投入，皱着眉头把脆骨嚼得嘎嘎直响。

　　陆秋没跟他辩论。
　　但心里不太舒服，甚至有点不服。
　　喜欢什么人凭什么要依照旁人的价值观来定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