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桌》长风不竞

5、第 5 章

　　陆秋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进去了。

　　陆珉正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拍着大侄子的后背在哄孩子，老姐背对着他，地上到处都是白瓷碎片。
　　听见开门声，陆尧扭头瞪他，眼睛通红。

　　“冷静，”陆秋一手抱着笔记本，另一只手抬起来做了个“等等”的姿势，“我这就上楼，你们继续。”
　　说完他就一路小跑，蹬蹬蹬上了阁楼，门还没关上，就听见陆尧开始哭了，声跟水壶烧开了似的。

　　进屋掏出手机，把乔蔚从好友列表翻出来发微信：“蔚哥，我姐他们俩怎么了？”
　　他是为了姐能插姐夫两刀，但也得先搞明白了再插。
　　不然万一俩人晚上就好上了，那他不就太多余了吗。

　　乔蔚回：“陆珉借给别的女的五十块钱，没让她还。”
　　陆秋：“……”
　　怎么感觉有点无理取闹。

　　他发过去：“行，我知道了。”
　　乔蔚：“你要学习吗，可以来我家。”
　　陆秋：“不用，谢谢。”

　　发完他点开联系人，给刘老师拨了个电话。
　　刘老师全名刘玉莉，是他画室安排课的老师。

　　电话通了：“陆秋，怎么了？”
　　陆秋盯着白墙上的一道裂纹，问她：“我现在能去画室吗？”
　　想去画画。
　　只有画画的时候是安静的。

　　“现在吗，今天没有你的课啊。”刘玉莉说。
　　“嗯，那算了，我去图书馆，老师再见。”陆秋说。
　　然后挂了。

　　画室2班也是艺术生的班，正好是开学高三这一届的艺考生。
　　跟他同一年高考，但比他少一年基础，是画室去年新招上来的一批学生。

　　他的画室在本地名气不小，两位创办人都是央美毕业又留学回来的，这几年陆陆续续也有考上央美的学生。除了他们艺考的还有几个辅导考研的班，甚至还有一个专门辅导留学准备作品的。

　　反正就是很牛，学费也很贵。

　　陆秋从抽屉里拿出来个本子，往上边记了一笔账。
　　一万八千六。
　　这个假期的学费。

　　本子上记了很多页，等到明年高考结束，加在一起的金额大概都够在这个小城市买下三四十平的房了。
　　都是他欠陆珉的。

　　虽然姐夫本人表示不用还，但陆秋很在意。
　　他讨厌欠人钱，也讨厌欠人情。
　　就算是亲戚也不行，亲姐都不行，更不用说亲姐夫了。

　　然后他把笔记本的外包装拆开，仔细地数了数科目，装了六个本在书包里。

　　明天就开学了。

　　不知道课表是什么，但是按他去年的经验来说，应该是所有的课从早到晚都轮着上一遍。
　　时间够的话可能还排一两节的自习。

　　装完书包特沉，陆秋有点后悔早上没把书背到学校去，教室锁着门，就放在老侯办公室也行啊。
　　后悔，非常后悔。

　　喻白还没看见时间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起晚了。
　　尽管天看起来还没亮。

　　他翻了个身，从面壁思过的姿势变成面朝窗户，看见床头柜上摆着的两颗药。
　　是昨天晚上从铝箔药板上剪下来的，一颗感康一颗罗红。

　　喻白看了眼表，十点多了。
　　不吃饭就吃药的话会胃疼，但先吃饭的话时间上来不及，距离昨天晚上九点吃药已经过去十二个小时还多了。

　　他坐起来，吸了吸鼻子，有点塞，但还好，主要是头疼。
　　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难受，有点影响学习。

　　假期该补的课到昨天为止都补完了，今天没别的安排，自由学习。

　　喻白下床倒了杯水，暖壶有点旧了，保温效果一般，昨天烧的水，今天就温了。
　　得去买个新暖壶，顺便买点菜，家里快没吃的了，他想。

　　这就他一个人住，亲妈长年长在国外，亲爹不知道人在哪里，反正从小就没见过。

　　喻白有时候觉得自己明明是个城里人，却活得像个留守儿童。
　　这套三室一厅一卫一厨的高档小区16层对他来说像个四面无墙的广场，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连学习都不愿意在家里学。

　　吃完药煮了锅小米粥，还没煮好，胃里的难受劲就上来了。
　　状态不好，不适合学数学。
　　于是他搬了个凳子坐在锅边，弯着腰，一边背政治一边看锅，等到粥开的时候已经憋出了一身虚汗。

　　吃完饭终于觉得好点了，也快中午了。

　　下午要干的事挺多，去图书馆做两套卷子，买个新暖壶，还得买点鸡蛋和蔬菜。
　　明天就正式开学了，今晚还得早点休息，不然影响听课的质量。

　　立秋以后温度就不高了，最近几天一直在20度以上，30度以下徘徊，但是太阳很晒，火烧火燎的，比前一阵子暑伏让人闹心的闷热要更加难受。

　　但很幸运，今天是个阴天，非常适合出门。

　　喻白换掉在家穿的灰色半袖大背心和大裤衩，随便套了件宽松的T恤，保温杯里装满白开水，背上新买的文综套卷，出门。

　　图书馆离家很近，过一个路口就是。
　　平时不上学也不补课的时候，喻白经常在在那一坐就是一天。
　　做题，看书，身边被同样在学习的人们包围着，会莫名地学得很投入。

　　但没想到今天图书馆异常火爆。

　　他从一楼的学习区一直找到四楼，就找到一个空座，还是个双人桌的另一半。

　　其中一半坐着个男生，从自己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后背。
　　他左手扶着本子，右手拿着铅笔，隔一会就抬头看一眼。白纸上看起来是幅有点粗糙的全身画像。

　　喻白绕到他面前：“你对面有人吗？”
　　大概是听到声音的本能反应，那个男生抬头看了看他：“……”
　　复杂的表情里包含的一言难尽的欲言又止。

　　真巧，他们之前见过。
　　是那天在米线店碰到过的。

　　喻白并不在意他跟他的朋友曾短暂地打过一架，也不在意这个人在拉架的时候踢了自己一脚。
　　他只想赶紧坐下来学习：“我能坐在你对面吗？”

　　“嗯，”陆秋才反应过来，点了下头，“你随意。”
　　然后低头继续画画。

　　喻白拉开椅子坐下，把文综卷往桌上一铺，做题。
　　做过的题跳过，简单的题写上答案，考点比较重要的题把思路标在边上。

　　除了地理计算题稍微花了点时间以外，选择题部分总体还是挺顺利的，没超过预想的时间。

　　他买的时候就知道这套题难度一般，当初就是想用来填补空闲时间的。
　　太难的题不行，做完会累，不适合休息，太简单的也不行，越做水平越低，没用。

　　大题的前两道也挺顺手，虽然有的知识点有点盲区，但基本都写满了。
　　写完他习惯性地抬头望远，打算放松一下，但没想到跟对面桌看了个对眼。

　　喻白愣了一下，但对方很自然地垂下眼睛，画了两笔，又看他，既不回避也不尴尬，就好像他是个用来参观的石膏雕像。
　　他大概猜到这人在干什么了。

　　他按开保温杯盖喝了口水：“在画我？”
　　盖子上凝着一层水珠，仰头的时候有几滴落在了额头上。

　　“嗯。”陆秋把画本转过去给他看，是幅大头像，略微低头的角度显得脸很瘦，鼻子很高。
　　然后把画本转回来，继续盯着喻白看。

　　喻白也“嗯”了一声，把杯子放在桌边，继续做第三道大题了。

　　估计是美术生吧，他想，高二那会儿班里有个不上学去学美术的，偶尔回来听课，也经常看他在本子上画画。

　　但应该没有对面这人画的好，反正他觉得不好看。

　　做完剩下四道大题和选修题后时间还很早，喻白对了对答案，选择题错了四个，勉强凑合。
　　他简单地写了写大题的得分点，放下笔做了个眼保健操算是课间休息。

　　画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这张方桌就剩了他一个人。

　　可能是吃了感冒药，有点累了。
　　今天不学了吧。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喻白回头看了一眼四楼，恍惚地觉得有点舍不得。
　　挺长时间没跟别人一桌了，可能有点不适应。

　　家附近就是个商场，三层，销售范围从俯视日用品果蔬零食到家电手机，买东西很方便。
　　自从有了它喻白就很少再去相隔两条街的那个破市场了。

　　一楼卖男装女装什么的，他不需要，直接坐滚梯上了三楼。

　　先去粮油区拿了两盒鸡蛋，然后拿了个圆白菜和几个西红柿。
　　他不怎么会挑这些，小时候老妈去市场买菜，总是挑挑拣拣还要货比三家才能决定，说那样才好吃。

　　但喻白要求没那么高，没坏就行了。

　　拿完回去二楼挑了个不锈钢暖壶。
　　这个其实挺贵的，六十多块钱，旁边塑料的才二十多。
　　但是塑料的太丑了，粉的，上边还印着小熊，像给小孩用的。

　　他实在是下不去手。

　　陆秋回家的时候老姐和大侄子已经走了，不知道是去店里了，还是玩去了。
　　陆珉正在收拾屋子，看见他进门问了一句：“中午吃饭没？”
　　“吃了，”陆秋说，“你吃了吗？”

　　他把画本和笔袋放在鞋柜上，顺手扶起上边倒了的花瓶，又把散在地上的一束玫瑰捡起来插了进去。
　　花瓣边缘已经有点干枯发黑了。

　　陆珉：“没呢，一会去店里吃一口。”
　　陆秋往客厅看了看，大的家具摆件都还放在原位，地板上也挺干净，没有想象中那么糟：“你们俩……解决了吗？”
　　“解决了，”陆珉把装着碎盘子的塑料袋放在了门口，“小尧去吃什么下午茶去了，你没吃饭的话让她给你带点回来。”
　　“不用，吃了。”陆秋说。

　　陆珉换了双鞋：“我得走了，晚上想吃什么吗？”
　　陆秋想了想：“都行。”
　　能吃饱就行吧。
　　“行。”陆珉冲他点点头。

　　他走之后陆秋在客厅找了一圈，在茶几桌的抽屉里翻出了老姐淘汰的苹果5。
　　打开微信，一排的红字消息和朋友圈提醒。

　　这部手机其实才是老姐挣钱的工具。
　　每次新衣服进货，老姐都拍了试穿视频和照片发在朋友圈，等有人问价付款就寄快递。
　　有时候她带大侄子忙不过来，陆秋就替她回回价格，清点一下衣服库存，发一下新照片什么的。

　　他把消息挨个点开，问价格对着相册里的价目单的一件件报价，寄了快递的打上单号发过去，然后把最新的九张照片也给发了。
　　等都弄完再把手机充上电，下午也过得差不多，天都开始要黑了。

　　好像也没干什么，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陆秋端着茶几桌上的果盘，在阳台洗了四个桃，放进去三个，自己拿一个，上楼。
　　手机里有条梁夏天发给他的微信：“明天来吗？”

　　“来。”陆秋回。

　　梁夏天：“太好了，我去跟老侯说说，让咱俩坐一起，考试借我抄啊，秋哥。”
　　陆秋：“老侯都安排好了。”
　　梁夏天：“哪桌啊？”
　　陆秋：“靠窗，倒数第二桌。”
　　梁夏天：“我靠，不是吧，让你跟副班长一桌啊？认真的吗，不是你瞎编的吧哥？”
　　陆秋：“我懒得编，怎么了？”
　　梁夏天：“也没什么，就是他那人有病，反正我们都不爱跟他坐一块。”
　　陆秋：“影响听课吗？”
　　梁夏天：“那倒不是。”
　　陆秋：“那就没事，爱谁谁。”

　　楼下传来隐约的开门声，应该是陆尧回来了。

　　手机又震了震，陆秋没顾得上看，先拧开门观察了一下，大侄子在说话，听不清说什么，但听见老姐笑了。
　　行，放心了。

　　他刚想关门，听见老姐的大嗓门喊了一句：“小秋，晚上吃面条行不行，咱们点过外卖那家？”
　　陆秋：“要排骨面！不要辣椒！”

　　陆尧不爱吃面条，外卖他们就点过一次，是美团上一家标着手工面条的店，满20减10块，满30减15，点得越多越便宜。
　　重点是好吃量还足，上次陆尧在店里点了份排骨的，送过来的里边真的有两块大排骨。

　　就是辣的放的是什么红辣椒圈，实在是太辣了，吃得嘴都疼。
　　陆秋那份麻辣面只吃了不到五口就放弃了。

　　“你帮我上新了吗？”陆尧继续跟他喊话。
　　陆秋：“上了，问价的我回了，有几个想买的，你看看还有没有新消息。”
　　陆尧站在阁楼的楼梯口冲他喊：“爱你哟！”

　　陆秋关上门，坐在椅子上转了半圈，继续看手机。

　　梁夏天：“我觉得明天等你来了，我们班女生会沸腾的。”
　　陆秋笑了：“因为哥帅吗？”
　　梁夏天：“因为你帅。”

　　他去过他们班几次，在高三6班还是高一6班和高二6班的时候。

　　次次都是去找梁夏天的，但一来二去也认识了几个人，比如他们班爱管闲事的班长马佳慧。
　　第一次去的时候这小姑娘以为他是外校来打人的，愣是堵在门口磨磨唧唧问了半天，说什么就是不肯叫梁夏天出来。

　　她要不是个女的，陆秋估计就真是去打人的了。

　　还有他们班的团支书，一个有点黑的方脸，学习一般但球打得挺好，高二篮球赛他去替梁夏天做外援的时候跟他一起打过一场。

　　副班长倒是没什么印象，按理说也是个挺大的“官”了，但就是没见过。
　　后来还有几个要过电话号和微信的小姑娘，但他的心思不在这方面，聊了几句也没有然后了。

　　可能人家现在都把他给删了吧。

　　外卖是老姐拎上来的，敲门的时候他还有半个没啃完的脆桃摆在桌上。
　　陆尧问：“你在屋吃吗？”
　　大侄子跟在她身后，手脚并用往上爬台阶。
　　陆秋点点头：“在屋吃，谢谢。”
　　“舅舅！”大侄子看见他，楼梯也不爬了，伸出一只小手开始晃悠。

　　陆秋也招手：“宝宝！”
　　陆尧回头看了看，对自己的亲儿子一点都不担心，继续叮嘱陆秋：“吃完记得把垃圾拎下来。”
　　陆秋：“行，知道了。”

　　陆尧才下楼去把陆承鑫拎起来，还拍了拍他已经蹭脏了的粉色T恤：“走，大儿子，咱俩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