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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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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郑扬打发走已经快九点了,陆尧还没回家。
陆秋关上阁楼的门,掏出自己的画本,打算画两张速写再睡觉。
明天还得去找老师,有点烦。
这房子是老姐结婚那年陆珉买的。
位置楼层是老姐挑的,阁楼专门给他用,平时关上门,谁也不碍谁的事。
偶尔也能听见点动静,吵架的,摔锅碗瓢盆的,大侄子哭的,但只要不是吵架的就行。陆珉要是敢打他姐,陆秋绝对第一个出去削他。
画画的时候他有点走神。
第一张速写画完,陆秋合上参考书,默写了张站着的男生。
瘦高个,嘴唇有点薄,内双,只有眼尾有一点点小褶,但眼睛不小,眉毛偏黑,不算粗。
默完横竖瞅瞅,还挺好看的。
十点十分了。
老姐还是没回家,也没打电话,他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会儿,也没打。
谁知道人家两口子浪什么呢,打过去万一破坏气氛,多不好。
他把画本摞在桌边,起来想去刷牙,才看见郑扬的衣服还躺在床上。米线味儿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浓郁了,但是橘红色的油圈清晰可见,倒还染得挺有艺术感的。
如果他现在是个有名的艺术家的话,这件衣服应该会很值钱,可以拿出去拍卖,指不定能赚个十万八万的。
陆秋拎着衣服下楼,在厨房拿了瓶洗洁精,进了卫生间开始洗衣服。
洗到商标才发现是件冠军,官网上卖四百多的款,他之前看见过,喜欢,但没买。
洗完衣服刷牙洗脸上床,阁楼主灯的开关就在床头边,陆秋对着空气叹了口气:“晚安。”
然后关灯,睡觉。
他做了个梦,特别复杂,梦到了初中时候的操场,不知道有谁把他按在沙子地上,然后他又把人按下去。应该是在打架,场面很混乱,看不清对方的脸,也看不清对方的人数。
而且一拳打下去软绵绵的,感觉对方一点都不痛。
反正很憋屈,早上是给气醒的。
屋里黑漆漆的,透过窗帘的缝隙能看到很窄的一条灰色的天空,乌云重重地压下来,让人心口很沉。
陆秋垂着眼睛坐在床上平静心情,但就是怎么都不高兴。
坐了大概有十来分钟,好像时间都快要静止了,他才一掀被子,起床。
再坐一会儿就又要睡着了。
家里没什么饭菜,但乱七八糟的东西挺多。牛奶酸奶果汁麦片,面包蛋糕夹心饼干。
陆尧和陆珉俩人虽然一周七天没休,但谁都不用早起,一般要慢悠悠地在家煮一锅牛奶,吃两块蛋糕,或者出门买豆浆小笼包,油条豆腐脑。
但陆秋都不爱吃。
他没有吃早饭的习惯,顶多随便垫吧一口省得路上饿,经常嘴里含块糖就去骑车了,一个面包片都能吃两个早上。
老姐总是说这样不行,但是习惯就是改不了。
他翻了块橙子味儿的硬糖,就着嘴里残留的薄荷味儿一起品着,揣着手机钥匙下楼去骑车。
车是高一那年陆珉送他的,山地变速车,白漆,还新着的时候特漂亮。
去年高考完差点让他卖给楼下小卖部家上六年级的儿子,因为觉得自己应该是用不上了。
大老远把一辆山地车从十八线小城市带到北京,还不如在那买辆二手的省心。
还好没卖,不然又得重新买一辆,浪费。
四高离家不算很远,过两个路口和一个斜坡,一拐弯就到了。
市内两所公立高中都是走读,没有寄宿制。只有新区新修的一高和县高有宿舍。
明天才正式开学,今天一个人都没有。
连保安都不知道跑哪去了,门口的值班亭空荡荡的。大门口只有一扇侧门开着,一推嘎吱嘎吱直响,不是老了就是缺油。
进了教学楼陆秋才想起来自己对这不熟,放眼望去左手边一排的教室,右手边一排的教室办公室,也不知道高三的班主任在哪个屋。
就算知道也没用,老侯估计还没来呢。
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来这么早。
他从木板门的玻璃里看进去,只看出来每个办公室长得都差不多。
旧式红木办公桌上堆着文具店统一进货的蓝色书立和学校统一批发的牛皮纸封面备课簿,连教材都是统一的风格。
根本连高一还是高三都看不出来。
陆秋溜达了一圈,选了看起来相对干净的一扇门,靠在那开始看视频。
去年准备校考的时候他存过几门课,讲速写的,水彩的,人像的。
视频顺序不太连贯,是那种网上推荐几块钱买来的,据说有几个老师讲得很好。
反正他没事做又不能画画的时候就掏出来看看,总比闲着强。
老师的铅笔还没削完,就听见走廊里有嗒嗒的皮鞋声。
陆秋摘掉一边的耳机,看见一个有点矮胖的方脸秃头男老师正走向自己。
他辨认了一下,不认识,没见过,应该不会正好就是传说中的班主任老侯吧。
然后秃头男老师说话了:“那边那个同学,你找谁?”
“找老……”陆秋扯掉耳机看他,把“老侯”两个字咽回去,换上一副“好学生”模样,“找侯老师。”
秃头男老师打开隔壁的门,冲他点点头:“我就是,进来吧。”
真是巧了,他想。
他跟着老侯进门,前脚刚迈过门槛,就听见一句:“随便坐,我给你烧点水。”
后脚差点没绊过去。
办公室的装修很老式,大块正方形带花的大理石地砖,白墙的下一半漆成绿色,大部分已经斑驳脱落了,露出一块块深灰色的水泥。
老侯的桌子上有块玻璃板,下边压着几张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字是反着的,还连笔,一时半会看不出来是什么。
他对面有把靠背扶手的沙发椅子,海绵垫已经塌了,上边爬满了裂痕。
陆秋就在这把椅子上坐下来,跟老侯大眼瞪小眼,还顺便仔细地看了看他头发稀疏的脑袋。
地中海挺亮的。
但老侯不想跟他大眼瞪小眼。
“你昨天没来啊?”他问。
“嗯,画画去了。”陆秋暂停了视频,把耳机线工整地缠成一个卷塞进兜里。
老侯又问:“昨天返校发书,我让副班长给你带过去,他联系你了吗?”
“啊?没有啊。”陆秋有点茫然地摇了摇头。
副班长?
昨天别说是个人,就是电话,微信,短信,甚至梁夏天的传话,什么都没有。
这个副班长是带着他的书跑了吗?
书里是有金子吗?
老侯点点头:“明天我问问他啊,别着急,书肯定不差你的。”
“嗯,不急。”陆秋说。
书他有的,甚至还有一套完整的一轮到三轮复习的笔记,又不是没用的,新书有没有都无所谓。
但他对这个副班长忽然很有兴趣。
“你的情况我了解一点,你姐来过学校,跟我谈过,还有那个……应该是你姐夫,”水壶跳了,老侯把面前两个茶杯挨个烫了烫,涮杯子的水直接甩在地上,“大体比较复杂,但是你已经念过一年高三了,成绩也不错,应该知道学习最重要?”
“老师,”陆秋忽然有点不耐烦,情况复杂这个词他听了很多遍了,所有的老师都会这么跟他说,假装是体贴,“你叫我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吗?”
家庭复杂?
谁的家庭不复杂?
为什么非要把他单拎出来?
很烦。
“年轻人,别这么暴躁,”老侯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来,喝口水。”
陆秋:“?”
他端杯灌了一口。
烫嘴……
还顺着喉咙一路烫到了胃。
操!
老侯慢悠悠地说:“烫着了吧?让你着急,该。”
陆秋:“……”
你妈的,这是什么老师?
这他妈不是个魔鬼就是个方丈。
有毒啊!
“其实找你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看看你这个学生,听说你有目标,这很好,希望你不要放弃它。咱们班是火箭班,师资配备基本是校里最高的水平了。你之前是一高的,希望不要对我们抱有偏见,要是进度上,复习节奏上有想法,可以跟老师说,老师帮你想办法,”老侯往后一靠,退休老大爷似的,“你要是考上了理想的学校,等高考完我请你吃饭。”
陆秋看了看他:“老师,贿赂我好像不好吧?”
老侯剩下一肚子的话瞬间就说不出来了,他瞪了陆秋一眼,后者满脸单纯,但眼神里写着“我他妈就是最倔强,跟别人都不一样”。
他噎了一下,只能干瘪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把满腔的教学热血都暂时按压下去:“……你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陆秋抬腿就走:“老师再见。”
才走到门口,就听见老侯又说话:“咱们班教室就在那边,高三6班,你是艺术生,在校时间比其他同学要少吧?我想先安排你坐靠窗户倒数第二桌,正好那一直空着一张桌子。咱们要求七点半到校,明天来了先到我办公室来啊!”
这倒是无所谓。
坐在哪又不影响听课。
“嗯。”陆秋说,继续往外走。
他走到楼梯口,犹豫了一会儿,又拐了回去。
高三因为学业重要,独占了了一整栋逸夫楼。
一楼没有教室,也没有办公室,几间标着“实验室”,“多媒体教室”的屋子大门紧锁。
二楼开始是理科班,八个理科班四个文科班,高三6班在三楼。
陆秋从1数到4,沿着楼梯上楼,又从5数到6。
他站在6班的门口往里看,靠窗是的向阳面,倒数第二桌的椅子是放下来的,桌子上摆着厚厚的一摞书,在满屋子倒扣椅子的书桌里显得突兀极了。
这同桌可以啊,他想,还没开学就这么用功了,估计是个学霸。
那挺好的。
就怕同桌不爱学习,耽误自己高考就不好了。
回家的时候顺便去了一趟文具店。
在四高还没搬走之前,他家以前其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学区房,前后左右分别是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教育一条龙服务。
文具店的阿姨是老面孔,从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在她家买笔买本,人都混熟了。
陆秋进屋直奔最里头的笔架子:“来两盒水性笔,黑的,超时的有个宝石头……对,就是这个。对了,这个横线笔记本有成套的吗?”
他懒得挑款式,看见用过的就直接拿一盒,节约时间。
“有啊,”阿姨搬了个塑料凳踩上去,从货架上边给他掏出来一摞,还打着塑料封皮,“12本,五十。”
陆秋接过来:“行,就来这些。”
“好嘞,给你找个袋啊。”阿姨说。
“一共多少钱?我扫微信。”陆秋问她。
阿姨:“七十六。”
那一套本还挺沉的,捧着上楼梯的时候手腕有点酸。
前一阵子跟着画室出去地狱式集训,每天画画的练习量特别大,最近都没怎么缓过来,一动笔就觉得手和胳膊比打了一天篮球还累。
钥匙插进锁孔,拧了半圈门就开了,看来应该是有人回来了。
陆秋刚拉开门,就听见陆尧在吵:“这日子还过什么过!”
还有大侄子不要命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