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极尽风流》徐风来

53、宜敞开

　　从晌午等到正午，「清为」园寝殿的门终于打开了。

　　侍从迅速来报：“上皇下令传膳。”

　　闻言，季玄默立刻起身去「清为」园找皇兄了解详情。任晶莹也跟着同去，担心苏曼。

　　当季玄默和季隐之单独在殿外凉亭下谈话时，任晶莹连忙进了寝殿，看到苏曼温顺地躺在拔步床上的锦被下，双颊绯红，乌黑长发散在枕边，神态适意。

　　“皇后娘娘。”苏曼见任晶莹来了，应该站起身行礼，因锦被下衣衫不整，且浑身软绵乏力，便裹着锦被坐起，绯红的脸颊更为羞红。

　　任晶莹凝视着她，她的神态有着别样的柔美风情，就仿佛是一朵在瞬间倾注的激情中绽放出的纯洁美丽的娇花，飘溢出迷人的芬芳，那是无枉于此生的满足，安然的栖在枝头。可见她是真正心甘情愿与季隐之发生这件事，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对她的担心消散了许多。

　　苏曼看到皇后如释重负，心存羞愧但不悔的道：“让皇后娘娘担心了。”

　　任晶莹见到苏曼无憾无悔的会心一笑，不由得放松了。尽管她仍难以置信发生的事情，只要苏曼是心甘情愿就好了。

　　“也让皇后娘娘见笑了。”苏曼红着脸，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很不可思议，在与季隐之第一次四目相视时，她的心就被触动了。面对季隐之向她伸出的手时，她的回应是情不自禁的。与季隐之肌肤相亲时，一切禁忌仿佛都不复存在了，她唯有不顾一切。

　　任晶莹亲切的道：“我完全能理解。”

　　苏曼也能理解自己，身心上的束缚已经被季隐之点点滴滴的剥开了，他是极真挚且极温柔之人，他言行举止里的全心全意，令她很踏实，更让她无后顾之忧。

　　任晶莹说道：“皇太后已经下令备好了提交重礼，今日就派人去苏家提亲，她很高兴你能嫁给上皇，皇上和我也很高兴，你意下如何？”

　　甜蜜的笑意拂上了苏曼的眉梢，当她与季隐之相拥的那一刻，就愿意与季隐之结为眷侣，心安理得的道：“上皇也说了会娶我。”

　　瞧着她开心地模样，任晶莹非常为她开心。

　　苏曼笑得很幸福，道：“上皇还说了会带我游遍天下。”

　　任晶莹愉快地笑了，他们真的是相互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玄妙而美好。

　　在殿外的凉亭下，季玄默同样感受到了皇兄对苏曼的一见钟情。

　　季隐之诚然道：“我原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也做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当我看到苏曼的第一眼，尚不知她是谁，只觉得她格外耀眼迷人，曾一度觉得不再重要、不再需要的情和欲都因她的出现而复苏了。她愿意与我结成眷侣，我会好好珍爱她。”

　　然而，苏曼对皇兄是一见钟情吗？苏曼是真心愿意与皇兄在无夫妻名份的情况下发生夫妻之实吗？季玄默频频看向寝殿的门口，等着任晶莹的消息。

　　季隐之知道皇弟对此事的谨慎，苏家是书香世家，世代被尊重，大家闺秀的苏曼不容被欺辱，要确认苏曼是否是真的愿意，就默默陪他等着。

　　任晶莹走出了寝殿，遥遥朝着季玄默笑，确认苏曼是真的愿意。

　　季玄默领会了，这才露出祝贺的神色，道：“母后派人下午去苏家提亲，我也会去一趟苏家。”
　　“好。”季隐之是想尽快与苏曼成亲，很欣慰能得到亲人的支持与帮助。

　　季玄默道：“待苏家应了这门亲事，我就颁旨诏告天下，册封皇嫂苏曼为上皇后。”

　　“‘上皇正妃’即可。”季隐之要为皇弟考虑，不能触动‘皇后’的地位。就像当年季玄默是王上时，决定选娶的正妻称号为‘王妃’一样，都是大局为重的为对方考虑。

　　季玄默要尊敬皇兄，给予崇高的礼待，坚定的道：“皇兄，苏家嫡女值得被称为上皇后。”

　　这个理由季隐之无法否认，鉴于前不久皇帝的大婚礼仪从简，他说道：“婚礼从简。”

　　季玄默同意，考虑到皇兄续弦之后的住处，问道：“要为皇兄兴建一处新宫邸，选址在帝都中，还是在懿园中？”

　　“不必兴建新宫邸。”季隐之已然决定的道：“成婚之后，我和苏曼就去游历天下了。向往游遍名胜古迹，是苏曼最大的心愿。满足她的心愿，成为了我最大的心愿。我们将常年在外，偶尔回到帝都，仍住在「清为」园即可。”

　　季玄默唯有祝福皇兄，他有了新的生活方向，相信他会珍爱苏曼。

　　午后，皇家的提亲重礼就送到了苏家，以示极其重视，季玄默亲自随行而去的参与了说亲。

　　苏家长辈们一时惊怔，曾一度认为苏曼会成为皇帝的皇后，而今认为苏曼将成为皇帝的皇妃，未料到却成为皇帝的皇嫂。他们对上皇的品德毋庸置疑，虽然出乎意料，经过皇帝态度诚恳且尊重的说亲，得知上皇与苏曼在懿园相互一见钟情，皇太后对这门亲事很满意。苏家长辈们集体商议之后，皆没有异议的定下了亲事。

　　因婚礼需从简，钟太后不能亏待苏家，向苏家所下聘礼异常丰盛，仅礼单就宣读了一刻时。

　　钟太后也很疼惜苏曼，依照礼仪，苏曼过门之后应先向季隐之的元配牌位行大礼，钟太后特许此大礼可免。然而，却遭到苏家长辈们的一致婉拒，苏家自有气节，已然嫁为继室便就是继室，要讲究礼仪，坚持苏曼应该行大礼，苏曼亦觉理应如此。

　　元培二年三月十七日，喜讯昭告天下，上皇季隐之续娶苏家嫡女苏曼为继妻，册封其为上皇后，上皇后的待遇等同皇后。

　　闻此喜讯，举国臣民震奋，并无微词，纷纷祝贺。上皇的贤德有目共睹，上皇后的家世才华堪与此殊荣的般配。关于上皇后的待遇等同皇后，任晶莹丝毫不计较，至于异常丰盛的聘礼，任晶莹更不在乎。唯有一人非常愤恨，那就是上皇至今唯一的女儿季嫆。

　　不设隆重的宫廷喜宴，钟太后为长子长媳在懿园设了一场家宴，邀请次子次媳、长子的五位妾室及其五个儿女赴宴。

　　任晶莹早早来到懿园赴宴，向母后问安之后，愉快地去「清为」园找苏曼，在习堂里见到了正在翻书的苏曼，只见苏曼浑身散发着温软恬静，是安定幸福的模样，她亲密的唤道：“皇嫂。”

　　“皇后娘娘。”苏曼也正有话想跟她说。

　　任晶莹笑道：“皇嫂唤我晶莹就好了。”

　　苏曼惴惴不安的道：“我劝上皇收回待遇与皇后娘娘相同的‘上皇后’称号，或者降低‘上皇后’的待遇，上皇说这是皇太后和皇帝的决定，收不回也降不低了，我心中始终觉得不妥。”

　　“皇嫂有所不知，这是我极力赞同的决定。”任晶莹笑了，她由衷赞同苏曼能得到较高的待遇，因为苏曼是她的益友，她也信任季玄默的决定，宽慰道：“皇嫂能心安理得的享有‘上皇后’待遇。”

　　苏曼望着她真挚欢喜的笑容，心里稍稍释然，便更加清楚了皇帝眷恋她的一些理由——她像皇帝一样有着宽阔的心怀，像皇帝一样自律，像皇帝一样对知识有好奇心，像皇帝一样富有高尚的操守，也像皇帝一样善于重视别人与自重。

　　她们相处许多日培养出来的亲近，换了一种身份关系继续。开宴尚早，她们便在习堂里翻找二人没有看过的书籍，像寻宝般的兴奋。

　　「颐福」院中，钟太后与两个儿子在闲话家常。这时，去平康宫邀请平康主公赴宴的侍从回禀道：“启禀皇太后，平康公主闻讯后怒摔酒杯，面露讥嘲之色，扬言不来赴宴，拂袖而去。”

　　“放肆！”钟太后勃然大怒，得知季嫆从任国回到帝都之后，至今没有将她的生母接到平康宫尽孝道，甚至没有去拜见过她的生母，已经对她极不满意，不曾想她竟敢越发无礼。

　　季隐之遣退了侍从们，要为自己的女儿解围，安抚道：“母后息怒，嫆儿心中的烦闷愤恼是儿臣造成的。她曾向儿臣表明她想要改嫁给苏秉，儿臣以苏秉不在帝都为由，让她耐心等待苏秉回到帝都之后再议婚。如今，苏秉回来了，她却已无法再改嫁苏秉。她今日醉酒失态而出言不逊，起因是儿臣的责任，望母后见谅。”

　　钟太后气道：“她太不懂事，半分不及任皇后识大体。”

　　季玄默不语，任晶莹在与苏曼相处的态度上，确实应该赢得母后难得的赞许。

　　季隐之息事宁人的道：“母后，既然嫆儿不愿来赴宴，便就别勉强了，以免宴席上出现不愉快的场面，儿臣明日去一趟平康宫。”

　　钟太后可不能让季嫆在宴席上闹腾，接纳了建议，气意难平的道：“你明日一定要严加训斥她！”

　　“是。”季隐之应和着，难免担忧女儿的消极心态，转首问向胞弟：“玄默，你可有嫆儿改嫁最合适的人选？”

　　季玄默想了想，道：“我依然认为，她能拥有任光熹真心诚意的包容爱护，是她此生最好的归宿。”

　　言下之意，任光熹依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季隐之有理由相信季玄默的判断，但季嫆和任光熹已经有辈分相差，且季嫆并不认为这是她最好的归宿。

　　钟太后厉声道：“她若再不知悔改，改嫁之事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傍晚，天公作美，雨过天晴之后升起彩虹，寓意甚好。家宴已备在正殿，于吉时开宴。

　　季隐之的五位妾室逐一郑重的向苏曼行大礼，苏曼见她们不过都是花信年华，已经被冷落了十年之久，还将要继续被冷落，不由得心生怜悯，却无能为力。

　　季隐之的四位庶子也逐一恭敬的向苏曼行大礼，改口尊称苏曼为母后。苏曼发现他们年纪相仿，十五六岁，颇为规矩恭顺。听闻他们深得皇帝的栽培，已在朝廷任职，愿他们都能有所作为。

　　关于唯一的女儿没有赴宴，季隐之解释道：“嫆儿这几日身体有恙，不宜受风，她本是要来，我让她注意休息调养，等病情好转了再来拜见。”

　　苏曼不知是托辞，以为季嫆是真的生病了，关心的道：“明日我们到平康宫探望她。”

　　闻言，钟太后预防明日会掀起波澜，悄然命令侍从立刻去平康宫把季嫆带来，提前训话纠正她的无礼。

　　家宴之上，一片和睦的氛围。

　　季隐之借机宣布了三日后将与苏曼一起去游历天下，叮嘱四个儿子要具备独当一面的才能，要悉心孝顺的奉养生母，要清正廉洁的效忠皇帝，要每隔七日敬尽孝道的拜望祖母皇太后。

　　任晶莹在为苏曼高兴的同时，注意到了那五位可怜的女子，她们都是如花美眷，在孤单无望的接受命运，被忽视被遗忘的存在着。她们已经失去了夫君的眷顾，难道余生将在没有夫君的怜爱里虚度年华？难道只能别无选择的蹉跎岁月？

　　家宴结束之后，任晶莹目送五位女子各自乘上马车连夜离开了懿园，仿佛是一场有名无实的情感诀别，壮烈而卑微。她没有无动于衷，轻声问季玄默道：“夫君，嫁入皇家的女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和离改嫁吗？”

　　季玄默道：“无论如何都不能。”

　　任晶莹若有所思的道：“皇家嫁出的女子能和离改嫁，嫁入皇家的女子却不能。”

　　季玄默不语，牵着任晶莹的手，散步去「颐福」院与母后道别回宫。

　　任晶莹觉得需要为可怜的女子们做些什么，便沉静的思考着。走到「颐福」院外，任晶莹看到胞妹任馨阳焦急的候在一辆马车旁，忙上前一探究竟，原来是季嫆被皇太后派人强行带来了。她与季玄默一起步至正殿，便见季嫆跪向钟太后，背脊挺直，视死如归的道：“嫆儿绝不会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