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极尽风流》徐风来

44、宜心想事成

　　元培元年九月，在季玄默登基为皇帝的一年之际，册封任晶莹为皇后的圣旨从帝都启程，快马加鞭的送到了任国的国都。

　　与册封皇后圣旨一并送到任国的还有一道圣旨——大盛帝国的皇帝同意帝国的平康公主与任国的世子任光熹和离。按照顺序，这道圣旨需要先行宣读。

　　从帝国而来的精锐骑兵，足有百余人，进入任国国都之后，径直抵达世子府，叩开了终日紧闭的府门，在平康公主季嫆的惊愕下，于正殿宣读圣旨。

　　听罢，季嫆更加惊愕，皇帝同意她与任光熹和离？！她何时提出过和离？应是任光熹主张提出了和离？如同当年被赐婚一样，她完全不知情的被决定了命运，无人在意她的意见，被如此无关紧要的对待。

　　惊愕之后，季嫆非常不屑的轻蔑一笑，正合心意的接过了圣旨，命令侍从道：“备马车，即刻回帝都。”

　　“建议公主殿下三思。”一句真诚且稳重的话语镇在殿中。

　　说话者正是宣读圣旨之人，季嫆抬眼看他，他的神情刚毅，一袭将军戎装，约摸二十岁，器宇轩昂，有着帝国军事将领特有的悍勇气势，也有着文臣特有的缜密。

　　此人继续说道：“任国的世子正在归途中，五日可至。”

　　季嫆冷道：“本公主从今不想再见到他。”

　　“建议公主殿下在回帝都之前，亲自向任国的世子道别，并亲自向任国的国王和王后道别，尊贵大度，合乎体统，恪守帝国公主的教养礼仪。”此人语气强硬，但诚恳。

　　季嫆不以为然，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此人坦诚的道：“公主殿下回到帝都之后，能按照皇帝的恩典，居住在由长乐宫改名的平康宫，享有长乐宫的旧制配制，今后安享福荣。皇帝另有恩典，公主殿下可以自己决定改嫁的婚配。”

　　居住在长乐宫？！季嫆难以置信，这是帝国公主所能享有的最高荣耀，她从未敢奢望过。她可自己决定改嫁的婚配？更是令她深感不可思议。面对突降的荣耀与恩典，她惊喜的问：“是何缘由？”

　　此人道：“源于皇帝与上皇的情深义重。”

　　季嫆惊诧的问：“没有其它缘由？”

　　此人道：“也源于即将被册封的皇后。”

　　季嫆立刻明白了，巨大的惊喜转瞬间成了巨大的鄙视，原来这是让任晶莹成为皇后的补偿手段，淡淡地说道：“本公主和离之后，皇帝与这位准皇后就无辈分相差，能被名正言顺的册封为皇后了。”

　　“建议公主殿下不要误会。”此人耐心的道：“辈分相差并不会阻碍皇帝册封皇后的决定，让公主殿下和离，是皇帝顺水推舟的主意，也源于这位准皇后没有反对，她表态希望公主殿下可以得偿所愿的回到帝都。”

　　“顺水推舟？”季嫆心中一震，脱口而出道：“任光熹的提议？”

　　此人摇首，道：“太傅程大人的提议。”

　　季嫆问道：“程让何故出此提议？”

　　此人道：“职责所在。”

　　季嫆若有所思，竟不是任光熹的提议，但任光熹显然是答应了。

　　此人告辞道：“待公主殿下亲自与任国的国王、王后、世子道别之后，臣的部下会护送公主殿下回帝都。”

　　季嫆微扬着下巴，道：“若是本公主命令你即刻护送本公主回帝都呢？”

　　此人坦荡而通达的说道：“建议公主殿下三思，先想一想不辞而别意味着什么，再想一想回到帝都之后皇帝给予的福荣，还要想一想将来与皇后的相处。”

　　季嫆听得出言外之意，见此人的气势不容小觑，问道：“你是何人？”

　　关临礼貌的出示官印，回道：“中郎将，关临。”

　　中郎将，掌管皇宫禁卫军，负责皇宫的安全，是皇帝身边信任的心腹。他年纪轻轻被委以重任，定是出身不凡，季嫆思索着所知的关姓朝臣。

　　关临自报家门，道：“臣的外祖父是皇帝的太傅程大人，臣的家父是刑部侍郎关大人。”

　　季嫆恍然，他的外祖父是程让，他的父亲乃是程让的女婿关循，果然出身不凡。

　　关临再度告辞道：“臣要去宣读册封皇后圣旨了，建议公主殿下不留遗憾的离开任国。”

　　不留遗憾？季嫆是需要三思。

　　当关临走出世子府时，他用季嫆能听到的声音，严肃的命令部下道：“待公主殿下亲自与任国的国王、王后、世子道别之后，护送公主殿下回帝都。”

　　“是！”百名皇宫禁军齐声附应。中郎将关临有言在先，平康公主若不体面的道别，定不容平康公主离开任国，一切后果由他担着。

　　在任晶莹心无旁骛的等待中，册封皇后的圣旨如约而至，呈到了她的面前。她满心欢喜的听着圣旨的宣读，心里尽是季玄默的音容，他终是如他所言的使她成为了大盛帝国的皇后，且是大盛帝国历史上首位异国的皇后。

　　圣旨宣读完毕，任国的国王与王后如释重负，为女儿高兴，也为任国高兴，可想而知皇帝力排众议的坚决。他们尚不知长子与长媳已在此之前奉旨和离。

　　任晶莹愉快地接过圣旨，开心的笑容盛放在脸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尽管需要回到帝都接受册封为皇后的金册金宝，才能成为真正的皇后。

　　关临刚才在看到任晶莹第一眼时，就明白了皇帝为何坚定的选择她为皇后，她的容貌很美丽，乐观爱笑，有着充沛的热情，真正的赏心悦目。她此刻欢喜的笑容，非常纯真明媚，有着堪比四时美景的迷人风姿，能轻而易举的令世人倾倒。

　　圣旨在手，更添实实在在的欢喜，任晶莹忍不住打开了圣旨，看着上面斐然的文采，认出了书法笔迹，惊赞道：“出自苏秉之手。”

　　关临道：“正是学部侍郎兼翰林学士承旨苏大人撰写。”

　　任晶莹美眸轻扬，见面前这位青年才俊颇有风度，他的神情里透着硬朗的正直，好奇季玄默为何派这位年轻人前来宣读重要的圣旨，亲切的问道：“请问你怎么称呼？”

　　关临恭敬的出示官印，回道：“臣，新上任的中郎将，关临。”

　　“关临。”任晶莹轻念出他的名字，知道中郎将的职责——掌管皇宫禁卫军，直接听令于皇帝。她由衷的称赞道：“关临，你是我见过的最年轻有为的武将。”

　　关临听到过很多夸赞，唯独这句温柔而确定的夸赞，令他觉得最为自豪。他本不是张扬之人，却忍不住在她面前展示更多的道：“臣出身武将世家，臣的祖父至死跟随先帝征战，是先帝最信赖的部将之一；臣的伯父是当朝皇帝最信赖的部将之一，如今被皇帝任命为苍州的郡守。”

　　“苍州的郡守？”任晶莹语声柔和的赞叹道：“苍州是帝国唯一一个军队屯垦戍边之郡，与六个藩属国接壤，地位极为重要，也是唯一一个虚设[知郡]官职之郡，全郡由你的伯父一人统管，可见你的伯父是皇帝最信赖的部将，绝非之一。”

　　关临惊讶于她知道政事，更触动于她的率真柔和。

　　任晶莹笑道：“有劳你千里迢迢来一趟。”

　　关临是奉皇命而来，不辞辛苦，顺势呈上一封密笺，道：“皇帝请您亲启。”

　　季玄默的来信！任晶莹欣喜的接过信笺，转身拆阅，是一封长信。信上言明诸多事宜：已颁旨同意季嫆和任光熹和离，已准许任光熹回任国继承国王之位，已下令让程文晔到任国辅政，已诏告天下册封她为皇后，已在等她尽快回帝都于十二月二十七日成婚。

　　任晶莹一怔，长兄尚未回到世子府，已与长嫂奉旨和离？！她将信笺给父王母后过目，转首问道：“关大人，你在来的途中，可曾遇到我长兄？”

　　关临道：“他与臣同日出帝都，本要一路同行到任国，他途中微恙，约延迟五日。”

　　任晶莹问道：“平康公主何时回帝都？”

　　关临道：“五日后。”

　　任晶莹想要尽快回到帝都拿到册封为皇后的金册金宝，成为真正的皇后。她算了算回帝都所需的时间，时间紧迫，决定道：“我们明日启程去帝都。”

　　“是。”关临告退了。

　　对于长子和离的消息，任国的国王与王后只是觉得遗憾，长子对季嫆一片真情，怎奈季嫆无动于衷，和离也好。但是，他们不得不警惕皇帝的强势，如此重要的家事，并未被提前告知，不晓得皇帝今后还会突然颁布什么强悍的旨意。

　　任晶莹需要去一趟世子府见季嫆，先命人去请胞妹任馨阳，随即问道：“母后，若是关临尚无婚配，配馨儿如何？”

　　王后了解她的用意，她明日会带馨儿一起去帝都，使馨儿嫁给帝都的青年才俊，便探究的问道：“为何不是苏秉？”

　　任晶莹毫不犹豫的摇首，理性的道：“苏秉出身书香世家，才华横溢，学识渊博，自会挑选最门当户对的帝都第一才女为妻，举案齐眉。”

　　王后深谙她的理性，说出了一个她俨然未曾考虑过的方式，道：“若为皇妃呢？”

　　皇妃？任晶莹立刻看向父王，父王亦有此意。

　　王后轻声道：“皇帝肯定不久就纳皇妃，且不止一位，若馨儿能为皇妃，你们能有照应。”

　　任晶莹明白季玄默不可避免的要纳多位皇妃，她自幼生活在和睦的宫廷氛围里，母后仁慈贤良，母妃们恭顺安分，兄妹间其乐融融，她对待季玄默自然要像母后真心对待父王那样，与季玄默相爱相伴，德贤兼备，成为他的良佐，馨儿若能为皇妃固然是好，道：“莹儿会顺势而为。”

　　王后欣慰的笑了。

　　不多时，任馨阳入殿，一位十三岁的少女，非常的文静柔美，乖巧而立。

　　任晶莹瞧着自己的胞妹，觉得季玄默会喜欢她，道：“馨儿啊，册封皇后的圣旨已经到了，我们明日就要启程去帝都啦。”

　　任馨阳语声柔软的问道：“大哥几时回府？”

　　“约五日后。”任晶莹知道胞妹与大哥的感情亲厚，大哥不在任国的期间，她经常去世子府找季嫆，尽管总是吃闭门羹，仍全心全意的替大哥关心着季嫆，不让季嫆感到孤单冷落，便告诉她道：“大哥与大嫂奉旨和离了，平康公主在大哥回府之后正式和离，就返回帝都。”

　　任馨阳大吃一惊，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恳请道：“姐姐，馨儿想和平康公主一起去帝都，可以吗？”

　　任晶莹懂得胞妹是要继续替大哥关心季嫆，毕竟大哥对季嫆的爱慕有目共睹，可想而知奉旨和离不是大哥的本意，无法拒绝心地善良的胞妹，道：“我在帝都等你。”

　　任馨阳很欣幸胞姐的懂得，她答应过大哥会替他关心大嫂，就要始终做到。况且，她颇为同情大嫂的境遇。

　　任晶莹独自出宫去世子府，见到了季嫆，原以为能看到她快乐的笑颜，不曾想看到的是另一种孤单、厌恶。她自由了，摆脱掉了不喜欢的婚配，能如愿的回到繁华的帝都，难道不快乐吗？

　　季嫆旁若无人的独坐在亭下，三思之后接受了关临的建议，再熬几日。

　　任晶莹温声道：“我大哥娶你，是因为钟情于你；承受与你和离，也是因为钟情你。”

　　季嫆的唇角泛起一抹冷笑，这更加凿实了任光熹的懦弱无能，他的钟情只敢依仗于皇权，用皇权强压着娶她，又接受强压的皇权与她和离。

　　任晶莹朝她走近几步，满是歉意的道：“皆是怪我，明知你不情愿，当年仍促使你下嫁，我很愧疚，心中一直不安。今日，我诚意向你道歉，也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弥补。”

　　季嫆定睛视之，她的愧疚是真实的，道歉是认真的，所希望的弥补是由衷的。

　　“愿你可以尝试原谅我。”任晶莹极其诚恳，想要化解矛盾。当年以为联姻是与帝国建立最牢固关系的方式，随着她的见识增长，她意识到最牢固的关系则是令自己强大的无可取代。尽管知道季嫆不会轻易的原谅她，但她仍要坦白内心，尝试以和为贵。

　　季嫆绝不会原谅她，她一再的擅用权术，枉顾别人的命运不值得被原谅，但她终将成为帝国的皇后，一想到回到帝都之后的富贵荣耀，识趣的道：“事已至此，我只能尝试原谅你。如果你成为皇后之后，可以尽全力促成我与苏秉的婚事，我们都能皆大欢喜。”

　　然而，面对任光熹，季嫆丝毫不屑于识趣。五日之后，任光熹风尘仆仆的回到世子府，迎接他的是只待离开的季嫆，与一句冷硬鄙夷的话：“此生再无瓜葛，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