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极尽风流》徐风来

37、宜顺其自然

　　任晶莹只用一个月的时间，做了很多人一生可能也无法做到的事情——赏析了五千三百二十件书画真迹，选择出六十件进行临摹，反复临摹了八百余遍；全心全意的沉浸在栩栩如生的书画里，清晰体会到吞吐山河的磅礴气魄、包罗万象的辽阔浩大、低眉弄纱的清虚雅境……，顿悟洞悉书画中的玄妙之理。

　　她对一件事情的专注与投入，就像是一场绚烂的花期，不虚度半寸光阴，轰轰烈烈的纵情享受，充沛奔流，拥有丰盛不竭的朝气，日复一日的焕然一新。

　　已是冬日，初雪静谧飘落，明窗净几，香炉袅袅焚香，瓶中滋养着一枝含苞待放的苍劲梅枝。

　　任晶莹正要开始临摹一幅山水画，经过一个月的汹涌汲取，她已参悟出古人归纳的书画技法经验，在提笔前先潜心构思布局，落笔间胸有成竹，用心去驾驭笔墨，张驰有序，只待日益勤奋练习精进。不可否认，她极有学习的天赋，且勤奋。

　　她所临摹的正是苏秉绘画的一幅山水长卷，盛大壮丽而细婉秀隽，工笔与写意并存，尚意优雅且气象万千。

　　任晶莹赏析了五千余幅作品，方知苏家是历史悠久的书香大家，皇宫馆藏了苏家祖辈九代的书画佳作四百余件，可谓代代辈出公认的文学家、书画家。她尤喜苏秉的画风，有意吸纳他的画法。

　　从侍女口中得知，苏秉才二十一岁，她此刻笔下临摹的画作竟然是出自他十六岁时的一气呵成。

　　侍女还告诉她：“苏大人不仅擅长山水画，更擅长画建筑，皇宫中正在修建的徽音楼，便是由苏大人执笔绘制。”

　　徽音楼？任晶莹对此有了印象。

　　有侍女不由得道：“苏大人的人物画最是天下一绝。”

　　另一侍女由衷的应和道：“苏大人的人物画确实是有口皆碑的天下一绝，千银难求。十色馆里挂着的那幅艳|妓雪苔的及笄画像，目睹之人皆震撼称赞苏大人是天下第一书画家。”

　　任晶莹好奇的问：“苏大人喜欢给妓馆的艳|妓画像？”

　　“只那一幅。”侍女道：“据说是十色馆的老鸨托了多层关系、花了两千两银、将艳|妓雪苔的处子之身献给了苏大人，才得苏大人的挥笔而就。”

　　任晶莹对苏秉的人物画充满了强烈的好奇。

　　另位侍女接道：“苏大人惜画笔，十年前就决定了一年只给一人画一幅画像，更是一幅难求。”

　　任晶莹不禁问道：“可知他这几年都画了谁？”

　　侍女们不约而同的道：“皇上。”

　　他只给皇上画像倒是不足为奇，任晶莹尚不知侍女所言的是季玄默，以为是季隐之。

　　侍女道：“苏大人与皇上私交甚笃。”

　　任晶莹眼睛一亮，皇叔与皇上私交也甚笃，不知道能不能要皇叔帮忙请皇上让苏秉给她画一幅。

　　待季玄默冒雪回到王宫，二人愉快的用过晚膳，任晶莹满怀期待的问道：“皇叔，苏秉的人物画天下一绝？”

　　“你亲自判断。”季玄默步上藏书阁二楼，从满是画匣的橱窗里取出三个，摆在案上。

　　任晶莹非常欣喜，皇叔竟藏有苏秉的人物画，她激动的轻轻打开一个画匣，一层一层的保护，足以证明此画的异常珍贵。她取出一幅画卷，缓缓展开，画风已呈震撼之势，在看到画中人时震惊不已。

　　只见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水人物画卷，绵延不绝的山脉上有茂密的古木花卉与平静流淌的河流，尽显生机勃勃的景象。在那万里山河为根基的最雄壮山峰上，负手而立一人，身姿挺拔，平视前方，缓缓洋溢出遒劲的气势，自信而强大，有一种令众生崇拜的伟岸。

　　任晶莹的胸中升腾起震撼的力量，情不自禁的展开第二幅画卷。这幅画是在亭下，画中人独坐观雪落，徐徐散发出内敛的逸气，安闲而平和，有一种令众生信任的度量。

　　第三幅画中，画中人赤裸上身浴在泉池，神态安然，肤色泽润如玉石，静静流露出健硕的体魄，强壮而高贵，有一种令众生向往的俊美。

　　这三幅画的落款依次是近三年，除了第一幅画不知是何地，第二幅显然是在王宫，藏书阁外的凉亭。第三幅则是在太源山上的行宫，露天的温泉池里。

　　三幅画中是同一个人，可见画者是将内心对画中人最真挚、最热烈、最充沛的感情，淋漓尽致的发挥，细腻的投射在笔下，完全的映在纸上。画得不仅是人，还有人的精神、气质、涵养，更有画者最有生命力的思想表达，是非常难得的思想，也是非常难得的绝世佳作，堪称天下第一绝。

　　画中人是季玄默，他的魅力被完整的融入画像。

　　任晶莹身临其境的沉浸在画中，过了良久，才震喜的道：“他画得是皇叔！”

　　季玄默道：“是我。”

　　任晶莹惊讶问道：“他每年只给一人画一幅画像？”

　　季玄默道：“他是。”

　　任晶莹笑道：“原来皇叔与苏秉的私交也甚笃。”

　　也？季玄默与苏秉的私交应该无人能比拟。

　　任晶莹恍然笑道：“原来苏秉近年只为皇上画像，与苏秉收了艳|妓的处子之身为其画像一样，是道听途说，并非实情。”

　　季玄默笑而不语，显然，她仍不知道他已是皇帝。

　　任晶莹无比渴望的道：“皇叔，我也想要请苏秉为我画一幅画像。”

　　季玄默道：“后年。”

　　见皇叔答应得如此确定，任晶莹欣然接受，道：“好啊。”

　　季玄默看到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画像上，她对画像的喜欢溢于言表，既然她那么喜欢，他便舍得将这最珍贵的画像分享给她，说道：“都赠予你收藏。”

　　任晶莹惊喜的双眼放光，如获至宝，兴奋的道：“我太想要了。”

　　说罢，她立刻取出制好的印章，很是珍惜的在画中落款处分别盖上‘任晶莹收藏’、‘默莹之印’的印迹，这三幅画开启了她的收藏书画爱好。

　　看着她盖上印章之后笑容灿烂的欢喜神情，季玄默随之欢喜一笑，尤其喜欢她的‘默莹之印’。

　　任晶莹对书画的热忱狂热，在阅尽古今最上乘的那些佳作真迹之后，懂得了赏析书画，确认了以苏秉的画风为目标，今后将勤加练习临摹。

　　于是，季玄默便开始带领任晶莹学习庭园知识，让她能懂得欣赏园林设计布局中的风雅与审美情趣。

　　任晶莹对新知识永远充满热情，磅礴的好奇心永远不竭。她对庭院知识中的讲究非常感兴趣，兴致勃勃的汲取。

　　因王宫在建造之初并无园林布局，未打算种植花木，如今点缀的花木皆是苏秉偶尔栽植。为了让任晶莹明白书中知识的要义，需结合实际的庭院去分析研究，必然要多看看不同风格的庭院。季玄默便在调查之后，罗列了帝都五十二处，秘密下令给庭院主人，使任晶莹畅行无阻的亲自去看一遍。

　　这五十二处庭院，分布在帝都中不同方位，皆是对园林有很高的讲究，有王府、官衙的花园，有大户世家的宅邸，也有富商、平民的院落。只有皇帝，才能有权力使这些地方都为一人开放。

　　当任晶莹从中看到有‘苏宅’时，得知正是苏秉的苏家，欣喜的决定先去苏宅，一睹书香世家的庭院。与此同时，她习惯的规划了行程，每日去观赏相近方位的四处，能在除夕之前观赏完五十二处。

　　按照任晶莹规划的每日行程，五十二道密旨将陆续发出，所有的御笔密旨上信息一致且言简意赅：明日，有人途径此地观赏园林，仅需任其观赏。

　　密旨上不透露是何人，亦不知具体何时，俨然无可奉告。前去送旨的侍卫叮嘱：不用接迎，不得刻意准备，不必声张，开放庭院供来人自由观赏，所有人回避。

　　清晨，任晶莹就乘坐着王宫的马车到了苏宅，由文嬷嬷相陪。她戴着帷帽，容貌不示与人。

　　苏宅，朱漆大门，墙边种着苍翠古竹。垂带踏垛，太湖石阶，台阶里长有绣墩草与青苔，颇有古雅诗情。

　　任晶莹步入苏宅，便见素白粉壁，古拙简朴。宅中之人显然都回避了，她便自在的观赏

　　书中园林景致的妙趣，皆能在此看见踪迹。宅中楼阁错落有致，前后环绕，深邃幽美，金漆雕花的窗户，如意菱花的窗格。随处可见瑞花嘉木，正厅前栽种成行成对的玉兰树。

　　她走在素色卵石铺砌的小径，小径穿过层层花圃，径上生苔藓，自然而古雅幽致。池塘宽阔，水面上架石板桥，桥栏杆上雕饰云纹，桥边野草蔓蔓，刚柔并济。

　　庭院边、栏槛之畔、水边石旁，花木疏密有致，枝条虬劲，雅洁妙趣，花草树木映衬得当，近景远景层次分明，充满诗情画意，宛入画境。

　　任晶莹非常惊赞，苏宅的园林造诣极高，那是蕴涵了日积月累的文化熏陶，精巧自然，境界优美，雅韵悠长。

　　见识过苏宅的园林之后，她在观赏其它五十一处时，总觉得逊色许多，即使都颇为高超的园林艺术，各具特色，也许是她知道了自己喜欢的风格。

　　已经观赏了五十二处园林，她验证了园林布局的要义，也有了很多心得体会，跃跃欲试，兴奋的想要在她要一直居住的王宫打造一处园林。

　　下一刻，她就结合王宫建筑的布局，凭借所学的书、画、花、香、园的知识，以及所形成的经验，创造着理想的园林。她潜心构思了两天，思如泉涌，愉快的落笔在画卷上，从王宫的门前开始，铺就一条园林路，直到串联起王宫里的每一个角落。

　　她兴致勃勃的画了四日，成就了一幅欣欣向荣的园林画卷，布局精巧，画风清逸。她要广植四时花草，挖池塘架石桥，搭香木凉亭，建雅趣长廊，使王宫更富有生活情趣。

　　季玄默欣赏着她的画作，很欣慰她已具有颇高的水准，因她拥有着同样重要的天赋与勤奋。然而，他没有松口让她按计划将王宫打造成园林，她不可能一直住在王宫里。他则说道：“园林里不可缺少山石景致，我先带你学习山石知识。”

　　“好啊。”任晶莹好学不倦。

　　季玄默在等时机成熟，让任晶莹知道他已是皇帝的事实，时机便是任光熹的到来。

　　除夕前夕，任晶莹的长兄任光熹来到帝都，以藩属国世子的身份前来向帝国皇帝恭贺新年，并到王宫探望胞妹。兄妹二人在王宫相见，任晶莹这才知道了季玄默已是当朝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