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极尽风流》徐风来

14、宜安然

　　会琼楼位于皇宫内廷与前朝交界之地，是大盛高宗所建，一座拔地而起的九层殿塔，如琼楼玉宇，据传是为镇恶邪之用。自高宗驾崩，会琼楼便成皇宫禁地，殿门上贴有高宗御印的封条。

　　任晶莹刻不容缓的去往会琼楼的方向，就像在任国牵着两个妹妹的手那样牵着季嫆的手，亲近的带着她一起去探寻新奇。

　　季嫆面对任晶莹的牵手很惊讶，她的举止太随意了，怎能轻易的牵着别人的手，又怎能快步的穿行皇宫中。季嫆难以接受这种突然而至的亲密，挣开了她的手。

　　任晶莹手下一空，没有了负重，反而奔跑得更快。掌事嬷嬷不得不也随之奔跑追去，以免怠慢了王命。季嫆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到了会琼楼下，任晶莹好奇的仰首张望着，在上空烟火的闪耀下，殿塔雄伟而庄肃，有一种深远而凝重的威严。她步上殿阶，嬷嬷提灯照路，她看到了那张历经风雨沧桑的封贴，斑驳的御纸上唯有一个大大的“禁”字，盖有玺印。

　　封贴已不牢固，松松的垂下一角，毕竟贴有御印封条，任晶莹进去不得，略有焦急。她看了看身边的皇宫掌事嬷嬷，掌事嬷嬷一副只管提灯带路的模样，自是不敢去揭封条。在场的每个人，谁也不敢揭封条。

　　就在这时，王宫的掌事嬷嬷文嬷嬷奉命来了，她恭敬的朝殿塔一拜，道：“特奉王上之令，请换封贴。”

　　她话音落下，便恭敬的揭下了封贴，将殿门推开，供任晶莹入内，一切责任由王上季玄默担着。

　　任晶莹展颜笑了，回首等着季嫆，见她姗姗而来，欢快的迎过去，喜道：“我们可以登上去看烟火了。”

　　季嫆心里当然想登上至高处一览皇宫，高傲的她姿态端庄，不理会任晶莹急切的催促，不言不语的缓步而行。

　　任晶莹很想要尽快登上会琼楼，见季嫆徐徐慢行，便像对待慢柔柔的大妹一样，亲切而耐心的等她，眼睛里满是能尽赏烟火的期待。

　　文嬷嬷见状，立在原处说道：“公主殿下，您的母妃静妃娘娘请您回奉天殿守岁。”

　　季嫆的脚下一顿，文嬷嬷分明就是要将她支开，不让她在这里。

　　文嬷嬷接着对旁边皇宫嬷嬷秦嬷嬷道：“秦嬷嬷，有劳你送公主殿下回奉天殿。”

　　任晶莹闻言，察觉到季嫆身体颤抖了一下，许是冬夜寒冷，她将自己的锦衣轻裘为季嫆披上，道：“往年除夕，我母后也会让我陪在她与父王身边，和兄弟妹妹们一起守岁。”

　　举世罕见的轻裘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落在了身上，季嫆的身体一暖，心里却有根刺在蠕动，越发不适。

　　秦嬷嬷正欲回奉天殿向王上复命，见文嬷嬷做此安排，面对钟太后与王上的亲信，识趣之人皆会礼让三分，便和气的笑了笑，迎上季嫆，说道：“公主殿下，请。”

　　“改日我们再一起游玩。”任晶莹说罢，就轻快的步入了会琼楼，去尽赏烟火，转移对远方亲人的思念。

　　文嬷嬷不仅支走了季嫆与秦嬷嬷，还支走了所有侍卫与侍从。

　　任晶莹好奇的独上会琼楼，明亮的烟火从窗棂照入，她发现殿塔里的格局与懿园里的习堂一样，中间高高的悬空，楼梯在四面旋转，整个殿宇里空空如也。她一口气奔上顶楼，顶楼竟然宛如凉亭。

　　高处寒风呼啸，任晶莹的视野里尽是再无遮挡的漫天烟火，绚丽的烟火在帝都的上空盛放。皇宫位于帝都的中心，耀眼的光芒在四面八方的蔓延。

　　在朵朵烟火的明灭间，她俯视着皇宫，虽然此处是皇宫的至高点，整个皇宫太过于恢宏巍峨，依然难视全貌。

　　忽然间，任晶莹看到了一朵烟火在不远处窜出，迅速上升到极高的夜空，“怦”的一声，如万紫千红的繁花在一瞬间同时绽放，极其璀璨，震撼的镶嵌在夜幕中。

　　“哇！”任晶莹由衷地惊赞，这一朵烟火使先前所有烟火都为之逊色。如果先前的一朵烟火堪比一两银子，这朵烟火则值千两。

　　“喜欢？”熟悉的语声在背后响起。

　　“喜欢！”任晶莹开心的回首，欣喜的唤道：“皇叔。”

　　季玄默悄无声息的来了，负手而立在她身边，看着她脸上兴奋的笑颜，随之轻轻一笑。

　　又是一朵烟花燃亮在夜空，如万丈瀑布，流光溢彩的点缀整个帝都，辉煌而夺目。

　　“太好看了！”任晶莹仰望夜空，欢欣的笑着，色彩缤纷的烟火一波波华丽铺开，令人振奋。

　　这些稀贵的烟火本是要在明晚燃放，明日大年初一，各藩属国使团进宫恭祝新禧，将夜宴款待，燃放烟花助兴，彰显帝国的富强。因为任晶莹今夜有心尽赏烟火，季玄默下令今晚燃放。

　　任晶莹开怀的欣赏烟火，季玄默注视着她，欣赏她的开怀。

　　二十五个藩属国，二十五朵震撼人心的绚丽烟火，完完全全的绽放在任晶莹的眼前，次第而开，次第而散，为她极尽奢侈的绽放。

　　惊心动魄的一阵烟火燃放结束，任晶莹再看此刻漫天多彩的烟火，已觉寻常。她的视线落在层层殿宇的屋檐，开始好奇皇宫乃至帝都有多大，踮起脚尖张望着，问道：“皇叔，这里是帝都的至高处？”

　　“是的。”季玄默把自己的轻裘裹在她身。

　　“却连皇宫也看不尽全貌。”任晶莹拢了拢他的轻裘裹紧自己，满怀期待的笑道：“若是能看尽整个皇宫全貌乃至整个帝都的全貌，该多好。”

　　季玄默笑而不语。

　　任晶莹仰首瞧他，很喜欢他在身边，情不自禁的问道：“皇叔，从今以后，你会对新的人像对我一样吗？”

　　季玄默问：“我是怎样对你？”

　　任晶莹真挚的道：“总是保护我，总会满足我，总在给予我，总能让我放心的依靠。”

　　季玄默抿嘴一笑，温言问道：“你在忧虑什么？”

　　任晶莹全神贯注的望着他，虔诚的道：“我想要皇叔一直一直一直一直的保护我、满足我、给予我、让我放心的依靠。”

　　季玄默又沉着问道：“你在忧虑什么？”

　　任晶莹坦言道：“我忧虑皇叔有朝一日会对新的人像对我一样。”

　　季玄默安抚道：“你无需为没有发生的事情忧虑。”

　　任晶莹忍不住问道：“皇叔，你曾经对谁像对我一样？”

　　“无人。”季玄默不假思索，他从没有对谁像对她一样。

　　“皇叔再想想。”任晶莹陪他一起想着，想要知道曾经独获他恩宠之人是谁，好奇的道：“皇叔曾把天下最好的东西给予过谁？”

　　最好的东西？

　　任晶莹一定要知道的问道：“谁是独获过皇叔恩宠第一人？”

　　季玄默明白了，应是季嫆对她说了意味深长的话，道：“辽儿。”

　　任晶莹惊问道：“太子殿下？”

　　季玄默道：“是他，我的皇侄。”

　　任晶莹立刻问：“皇叔也给予了他很多珍稀的珠宝华服？”

　　“他不需要珠宝华服，他需要健康的身体与治国的才学。”季玄默道：“我遍寻到天下能力出众的医者和师者，都给予了他。”

　　十位医者，十三位师者，在季玄默的帮助下，陆续聚集在太子殿下季辽的身边，尽心尽力的医治他的体弱多病，教育他成就继承大统。

　　“我喜欢皇叔这样对太子殿下。”任晶莹展颜笑问：“皇叔会一直保护太子殿下？”

　　季玄默安然的道：“会。”

　　任晶莹欣喜的问：“皇叔也会一直保护我？”

　　季玄默安然依旧的道：“也会。”

　　任晶莹期望的问：“直到我和他成为皇帝与皇后，成为太上皇与皇太后？”

　　季玄默深吸一口气，道：“若是如此，那是自然。”

　　任晶莹开心极了，欢喜不已的道：“一言为定。”

　　季玄默又深吸一口气，神色如常。

　　任晶莹的困意渐起，该就寝了，问道：“皇叔，我今晚在王宫里就寝吗？”

　　季玄默不能让她就寝在王宫，已经为她安排妥当，道：“在皇宫里，就寝在我母后所居的景翠宫。”

　　“好啊。”任晶莹依照他的安排，道：“我想要就寝了。”

　　季玄默带她沿木梯步下会琼楼，偌大的殿宇空荡荡，有着年久失修的陈旧气息，便听到她天真而大胆的感慨：“它荒废于此真是可惜，若能修缮一番，作为崭新的习堂该多好。”

　　他会心一笑。

　　出了会琼楼，文嬷嬷送她到了景翠宫里的侧殿就寝，她想必不知能留宿在皇宫的景翠宫就寝是莫大的恩典，也只有王上的情面能让她一再的安享特权。

　　寝殿内已经燃着暖炉，暖烘烘的，任晶莹舒适的就寝，殿外的烟火燃放得无穷无尽，她安心自在的入寝。

　　当她被喜庆的爆竹声闹醒时，已是大年初一了。在侍女的服侍下穿戴好华衣贵饰，她便先去给钟太后拜贺新年。

　　景翠宫里热闹非凡，布置得喜气洋洋。

　　任晶莹闻宣入正殿，没有季玄默在身边，自己面对令人敬畏的钟太后时，渐渐略有忐忑。殊不知，季玄默已经早早在等她了。看到季玄默的一刻，她整个人欢畅的笑出了声。

　　季玄默见到她的笑容，随之一笑。

　　钟太后瞧着他俩旁若无人的相视而笑，不得不承认，只有任晶莹能让沉静寡言的季玄默露出笑容。她更加打算促成任晶莹与季玄默在一起，而不是让任晶莹成为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