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极尽风流》徐风来

13、忌惑

　　年夜膳筵是皇宫里的团圆家宴，设在富丽堂皇的奉天殿，偌大的殿里灯火通明，除夕守夜，将彻夜燃烧香木。

　　钟太后和皇帝季隐之在众人的跪迎下并排落座，在季隐之右侧的席位，依次是他的五位皇妃。在钟太后左侧的席位，依次应是王上季玄默，太子殿下季辽，一位庶出公主与四位庶出皇子。随着一声钟太后的令下，任晶莹示意坐在了太子殿下的左侧。

　　膳食极其丰盛，殿内布置的很喜庆，祝福的吉祥话不绝于耳，任晶莹却觉得气氛怪异。她感受不到家宴的温馨，殿里尽是小心翼翼的恭谨，不见真正和乐融融的景象，彼此之间生分许多，不及太后、皇帝、王上、太子四人在一起时的欢欣融洽。

　　任晶莹注意到了位于她左侧的公主，当朝皇帝唯一的公主，约摸十二三岁，有种高不可攀的艳丽，背脊挺直的端坐，举止颇为端庄高贵。当皇妃们在逐一向钟太后与皇帝进献喜联之际，她倾身过去，热情的攀谈道：“我是任晶莹。”

　　“太子殿下的伴读？”公主季嫆端坐如常，语声轻渺。

　　“正是。”任晶莹笑意吟吟，入席时钟太后只是向众人宣称她是太子殿下的伴读。

　　季嫆并未看她，目光漠然的落在眼前的菜碟，高傲的道：“区区太子殿下的伴读，有何资格入席皇家年夜家宴？”还坐在了属于她的席位。

　　任晶莹的笑意一怔，道：“我还是任国的公主。”

　　“任国的公主？”季嫆淡漠的道：“藩属小国的公主身份在帝都微不足道，还不如太子殿下的伴读。”

　　任晶莹瞬间目瞪口呆。

　　季嫆道：“你缀于额前的华胜，满嵌千金一颗的金色珍珠。”

　　任晶莹摸了一下额前华胜。

　　“你的一整支玉簪鲜亮平和，乃是价值黄金万两的玉中之王。”季嫆依然是垂眸的姿态，道：“你这件轻裘，毛绒轻软丰厚，举世罕见。你身穿的华服，绸缎织造繁美精细，集数百年精良技艺。”

　　任晶莹打量着自己的衣裳。

　　季嫆这才睥睨了她一眼，道：“你的行头件件昂贵至极，但又难得的不哗众招摇，不夺你的光彩。”

　　任晶莹知道自己的衣饰非比寻常，不知道自己的衣饰如此非比寻常。

　　季嫆窥出端倪，揭示道：“你不识自己衣饰的价值？”

　　任晶莹惊奇的坦言道：“不识，我的衣饰件件皆是如此。”

　　件件皆是如此华美精良，她起初还很兴奋的在镜头频照，惊喜于衣饰上的珠光宝气，随着持续不断的增添新衣饰，她已习以为常、不足为奇了。她太容易兴奋惊喜，也太容易习以为常、不足为奇。

　　季嫆已然明了，道：“你正得皇叔的恩宠。”

　　任晶莹惊讶的望着她，她指的皇叔应是王上季玄默。

　　“只有皇叔能将天下最好的东西给予一人。”季嫆语声尊敬，天下识相之人无不尊敬王上季玄默，是他手握重兵力挽狂澜的平息生灵涂炭，没有延承先帝大开杀戒的杀戮。而今，他尽责辅佐当朝皇帝，不见异心。

　　任晶莹问道：“王上？”

　　“本公主只有一位皇叔，自然就是当朝王上。”季嫆迅速瞧了她一番，父皇勤于朝政，心里惦念已薨的元配，从不贪恋美色，所纳的五位皇妃，都履行责任般让她们每人生下一个孩子；太子殿下无权无势，全凭生为嫡长子的福气，可惜福深不寿；只有看似清心寡欲的皇叔，最有可能对她这位天真少女情趣盎然，且他掌管藩属国，自有大量珍贵的贡品宝物供他一掷千金
　　，道：“你不是正得王上的恩宠？”

　　恩宠？任晶莹和气的纠正道：“王上是我的贵人。”

　　“他是很多人的贵人。”季嫆也纠正她道：“你是独获王上恩宠第二人。”

　　任晶莹立刻好奇问道：“第一人是谁？”

　　季嫆道：“你承认你正得王上恩宠了？”

　　任晶莹一时哑然，沉默片刻，道：“王上对我很关照。”

　　季嫆质疑道：“你不肯承认王上对你是恩宠？”

　　任晶莹不与她争论这种关照是否是恩宠，一探究竟的笑问她道：“独获王上恩宠的第一人是谁？”

　　季嫆亦不与她多言的道：“既然你不知道，本公主凭什么告诉你。”

　　任晶莹怔了怔。

　　季嫆继而问道：“你是任国第一美人？”

　　任晶莹想了想，只有母后曾说过她会越长越好看，道：“从没有人这样说过。”

　　季嫆道：“本公主说给你听，听好了，你是帝都第一美人。”

　　任晶莹一惊。

　　季嫆确认道：“你在帝都，就是帝都第一美人。”

　　这时，殿外喜庆的爆竹声响了，一声声的响向远处。与此同时，远处的爆竹声响也响到了殿外，天下尽享除夕守岁。

　　皇妃们进献喜联完毕，轮到皇子皇女们向太后与皇帝、王上进献喜联。太子殿下季辽、公主季嫆同四位皇弟起身离席，依照长幼次序上前。

　　任晶莹突然被殿外忽明忽暗的彩光吸引，不禁悄悄轻快出殿，好奇的去探查是什么亮光竟然五彩斑斓。

　　她站在高阔的殿廊下，仰望夜空，耳边是热闹的爆竹声，眼睛里则是升腾在漆黑夜色里的烟火，耀眼的燃亮夜空。

　　她惊喜的仰望着，尚不知道漫天闪烁的彩光是烟火，这是她初次见到，任国没有，只有在富饶的帝国，富贵人家图喜庆恣意燃放。

　　淡漠的语声出现在身侧：“你从未见过烟火？”

　　任晶莹偏首向高贵清傲的季嫆，朝她一笑，坦言道：“初次见。”

　　季嫆昂首望向天际，道：“每一朵烟花在明灭间，就是用了一两银子，今夜的烟花将源源不断燃放。”

　　任晶莹惊愕，帝都富足的难以想象。

　　季嫆问道：“你平日住在懿园中？”

　　“是啊。”任晶莹看到皇宫的上空燃起一朵庞大的烟花，连忙奔下殿阶，去到视野开阔之处欣赏。

　　季嫆跟着她的脚步，道：“听梅苑里的百株梅花树都次第而开了。”

　　“已经次第而落了。”任晶莹又看到一朵庞大的烟花升起，却看不清全貌，立刻问道：“公主殿下，皇宫中哪里是能尽赏烟花的至高处？”

　　“会琼楼，九层殿塔。”季嫆道：“那是皇宫禁地，常年禁闭，不能轻易入内……”

　　会琼楼？任晶莹没有等她说完，就奔向奉天殿去找季玄默。恰与出来寻她的季玄默在殿外相遇，她笑容欢欣而期待的道：“我想要登上会琼楼，尽赏今夜烟火。”

　　季玄默凝视着她的笑颜，余光一暼，暼见不远处静观的季嫆，宣来宫中掌事嬷嬷，命道：“带两位公主登上会琼楼赏烟火。”

　　两位公主，自然就是大盛帝国的季嫆公主与藩属国任国的任晶莹公主，掌事嬷嬷知晓皇帝对王上的信赖，二人关系坚实，王命如皇命，便依言而行。

　　季嫆一阵恍惚。

　　任晶莹欢喜的奔过去，牵住了季嫆的手，开心的道：“我们去会琼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