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极尽风流》徐风来

12、忌多虑

　　弯刀？

　　任晶莹坦荡的道：“我把它给了太子殿下。”

　　“为何？”季玄默已知此事。

　　任晶莹道：“他想要。”

　　“他想要，你就给？”季玄默探究着她的初衷。

　　任晶莹笑道：“他比我更需要它。”

　　“嗯？”季玄默凝视着她的笑意。

　　“我很确信你会让我成为太子妃，他对此并不确信。”任晶莹道：“我就把它当信物，给了他。”

　　季玄默问道：“你不觉不妥？”

　　见他的神色虽安然，言语里却有奇怪的情绪，任晶莹心慌意乱的想了想，扪心自问的道：“莫非是你将我相送的寻常桃树枝视为金贵之物，而误以为我把你相送的金贵弯刀视为寻常之物送给太子殿下，你不悦了？”

　　季玄默察觉到她的惊慌，安抚道：“我没有误以为什么。”

　　任晶莹不想要他不悦，道：“我实不该将你送我的金贵弯刀送予别人，总有一日，我会将它要回来。”

　　季玄默亮出了那柄弯刀，递给她。

　　任晶莹一惊。

　　季玄默平和的道：“太子殿下主动将它还给我了。”

　　任晶莹一怔。

　　季玄默道：“不属于他的东西，他敢收下，但不敢一直收着。”

　　任晶莹重新接过弯刀，郑重的收藏妥当，好奇的问道：“他何惧之有？”

　　季玄默淡然道：“他惧怕我让你成为太子妃是我一时的权宜之计。”

　　“啊？”

　　“嗯？”

　　太子殿下怎能如此误以为，需向他解释清楚，任晶莹急忙道：“我想要去皇宫了。”

　　季玄默带着她出了王宫，径直进了皇宫。

　　任晶莹踏进了大盛帝国的皇宫，视野开阔，触目皆是尊贵皇权的气派，滔天的强盛雄势扑涌而来，整座宫殿太过于恢宏壮观，令每个置身于其中的人都渺小的如沧海一粟。她为之震颤，这里就是掌控天下命运的最至高之地。

　　今日岁除，皇宫里被装扮得喜气富足。任晶莹跟随着季玄默的脚步，宫中侍从们此起彼伏的恭敬拜叩王上。当她步入皇宫后廷，满目的张灯结彩，衬托出一种华丽的幻境，有一丝寂寥沉重之感在眸中回荡。

　　“拜见王上。”正殿外候立的掌事太监与掌事嬷嬷在行礼之际，悄悄观望王上身边的美丽少女，想必她就是传闻中任国的公主任晶莹？

　　无需通报，季玄默步入皇帝所在的正殿。

　　任晶莹形影不离的跟在季玄默身边入殿，殿中的场面颇为温馨，皇太后、皇帝、太子殿下正围炉谈笑风生。

　　皇帝季隐之今日的心情格外好，他的眼疾有所好转，能看清楚了。他看着胞弟带来的少女，待她一番热情的行礼之后，他开口道：“任晶莹？朕常听玄默提起你。”

　　任晶莹的笑容灿烂，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

　　季隐之语气平缓的道：“玄默称你聪敏貌美面相好，说你热衷于学习，很爱笑，有一颗好奇而烂漫的心。”

　　任晶莹仰望着龙椅上文质彬彬的皇帝，他未到而立之年，却呈老迈之态，虚虚半躺，有着大病初愈的不堪重负，秉性里的仁贤清晰可见。她放下拘谨，灿然笑道：“莹儿诚如王上所言。”

　　季隐之笑了笑，她富有鲜明的勇气，与她闲话家常的道：“玄默说你自幼就想要成为太子妃，是何渊源？”

　　任晶莹真挚的回道：“因大盛帝国的先帝在征战四方之际颁下圣旨，但凡是藩属国适龄的公主，都可以在帝国太子殿下十五岁时进帝都参加大选太子妃，太子妃将从藩属国的公主里选出。莹儿就想要脱颖而出，争取能在大盛帝国的律法中加一条律令。”

　　“加哪条律令？”季隐之询问着，随即看了一眼季玄默，大盛帝国的太子妃从藩属国的公主里选出，正是他招降更多藩属国的策略之一。

　　任晶莹勇敢的道：“保护任国的律令，即：大盛帝国存在一日，就保护任国一日，不侵占任国寸疆，不滥杀任国一人，不掠夺任国半钱，不干预任国政事。”

　　殿中大盛帝国最有权势的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颇有些出乎预料。只是瞬间，季玄默便已领会其中深意。

　　先帝尚武，精锐铁骑征战四方，勇猛强悍，整片大地战火连绵。大盛帝国所向披靡，肆无忌惮的侵占别国疆域、血腥屠城、恣意掠夺、恃强凌弱，使邻边小国无不自危。臣服于大盛帝国为藩属国，是不被灭国的唯一选择。然而，即使成为藩属国，也可能会因为各种理由被灭国。

　　任国，一个默默无闻的安逸小国，胆战心惊的生存在庞大帝国的虎视眈眈之下，让公主被选上帝国太子妃，保护任国，便成了命运使然的期望。

　　季隐之若有所思，她颇有家国大义，道：“想要加上此条律令，并非只有成为太子妃这一条途径。”

　　任晶莹判断道：“这也许是最有效的一条途径？”

　　“最有效的途径是通过他。”季隐之望向季玄默，言辞诚恳的道：“他是掌管藩属国的王上。”

　　季玄默沉着而立，神态安然。

　　任晶莹很崇拜的仰视季玄默，很信服的笑着，此刻沉默的他就像是令人敬畏的神明，母后说过他可以是庇护藩属国子民的上神，只要他愿意。事实上，听兄长们议论说，他真的比他父皇对待藩属国仁慈太多。

　　季隐之道：“他能轻而易举的主张加上一些律令。”

　　任晶莹思考片刻，慎重的道：“能轻而易举加上的，就能被轻而易举的抹去。”

　　季隐之疑惑的道：“你觉得成为太子妃就能高枕无忧？”

　　任晶莹想起了母后的叮嘱，满怀憧憬的展颜一笑，天真的道：“成为太子妃之后，要照料太子殿下，替太子殿下排忧解难，在太子殿下登基为皇帝之后成为皇后，诞下嫡子让其被册立为太子，使其顺利继承大统，成为皇太后之后才能高枕无忧。先成为太子妃，是最稳妥的途径。”

　　季玄默深深看了她一眼，她不仅对自己的每一日有详细的规划，她还对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有了规划：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成为皇太后。

　　成为皇太后……

　　季玄默轻快的看向母后，母后的脸色果然骤地冷沉，成为皇太后则是在先帝驾崩之后，任晶莹自由惯了，言语间没有忌惮，他立刻开口圆话道：“成为与太上皇一起颐养天年的皇太后，才能高枕无忧。”

　　“对，对。”任晶莹由衷的觉得他言之有理，面对他突然的开口，她不禁警觉。

　　季玄默对她的袒护有目共睹，季隐之有感于她小小年纪的玲珑心思，慢悠悠的道：“任国的国王与王后教女有方。”

　　任晶莹不再随意回话，身子不由得微微倾向季玄默，轻轻看着他，心有所依。

　　季玄默回视她，眼神中尽是让她畅所欲言的鼓励，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他在。

　　任晶莹欣喜的一笑，转首坦率的回应皇帝道：“莹儿的父王与母后曾一度欣慰莹儿被养成烂漫自由、天真好奇的秉性，在莹儿离开任国后，又开始担忧莹儿的秉性难移。幸好所遇之人都是很好相处，莹儿会秉承母后的期许，心正意诚。”

　　好一个心正意诚，季隐之笑了笑，道：“初次见面，朕和你相谈甚欢，你想要朕什么赏赐？”

　　“多谢皇上。”任晶莹欢喜的道：“莹儿想要的赏赐是：皇上赏赐给莹儿的父王与母后各一个袖炉，赏赐给莹儿的姚母妃一个粉盒，赏赐给莹儿的田母妃一个花瓶，赏赐给莹儿的邰母妃一个瓷枕，赏赐给莹儿的大哥一个烛台，赏赐给莹儿的二哥一个茶壶，赏赐给莹儿的三哥一个酒壶，赏赐给莹儿的四哥一个石砚，赏赐给莹儿的五哥一支檀笔，赏赐给莹儿的大妹一个银梳，赏赐给莹儿的二妹一面铜镜。”

　　她一口气说完了想要的赏赐，非常愉快的恭候皇帝的应赏。

　　季隐之不解的看了看季玄默，发现季玄默了然她这般行为，她的情感很赤诚很充沛，道：“赏。”

　　任晶莹感激道：“多谢皇上。”

　　季隐之问道：“你不为自己要个赏赐？”

　　任晶莹满心欢欣的望向一直旁观的太子殿下，道：“莹儿想要成为太子殿下的太子妃。”

　　季辽被突然的注视一惊。

　　季隐之顺势问道：“辽儿，你意下如何？”

　　季辽站起身，恭敬回道：“回父皇，儿臣感谢皇叔为辽儿挑选的准太子妃，儿臣喜欢，愿结同心，两不相负。”

　　太子殿下的言下之意，显然是与皇叔的立场一致，依照皇叔的安排。

　　任晶莹喜悦的走到太子殿下面前，热情的道：“太子殿下放心，莹儿在勤学各门学科，逐渐掌握书中各种学问，能先在学业上为太子殿下排忧解难。”

　　季辽知道她在皇叔的帮助下颇为进益，道：“有心了。”

　　季隐之见季玄默安然不语，询问的目光落向了钟太后，道：“明年六月就是大选太子妃之时，依母后之意？”

　　钟太后态度不明的道：“就是在明年六月大选太子妃。”

　　季隐之便不能当即应承。

　　这时，掌事公公来报：“启禀皇上，开年夜膳的吉时将近。”

　　季玄默看向钟太后，眼中的恳请一目了然，恳请母后让任晶莹一起用年夜膳，母后开口方为合适。

　　钟太后心领神会，没有开口，只是动身缓行。

　　季玄默开口了，以恳请的语气唤道：“母后。”

　　季隐之自是懂得胞弟的心意，胞弟对任晶莹真是格外体贴关爱，母后不发话，他需恪守孝道不逾矩。

　　钟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莹儿一起用年夜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