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牌传说]传说始末》羽衣若若

54、054落荒

　　深处涌动的潮水成长为能搅动整个局势的凶潮尚且需要时间，而这一切只有当它们被推向明面时才能够被察觉。

　　即便敏锐如希子，也对此一无所知。

　　此时的她已经回到了东京，然后，再次计划着跑路。

　　和赤木无关，让她萌生此意的正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这次是彻底结束了？”来给希子帮忙，收拾东京公寓的静冷不丁发问。

　　她问的自然不是关西的局势。某个男人去了关西不久后他的行踪就被「麻雀」知晓——无所不在的麻雀，正是最好的情报网；而这个独立于九条会的情报网的实际负责人，正是静。再加上希子带回来的那只白猫，回来后又重新住进了这间被送出的公寓——静真正在问的东西不言而喻。

　　希子对男女之事上的敏感度远远低于其它，但很不幸，她还是听懂了静姐的意思。

　　在聪明人面前装傻毫无意义，希子只能老老实实地点头承认。

　　“那之后，小姐可以心无旁骛地去相亲了。”

　　“……哎？”

　　这个转折太过突然，希子茫然地抬头，看见静麻利地给被芯套着被，动作行云流水没有阻塞。

　　“小姐年纪也不小了。堂堂九条会千金，还要被人当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挨嘲笑不成？”

　　静一边说，手上动作不停，“我知道你不在乎外人看法，但这个位置不在乎也不成……不知多少人觊觎着呢。从小姐还没成年开始，求娶和结亲的说客便络绎不绝了。随着荣和九条会的壮大，这些人也变得越来越多。”

　　希子张了张口却没说话，等着静姐说下去。

　　“我觉得小姐能够出去多见见世面，不要太早结婚是好事。但现在……差不多是时候了吧？以小姐的背景，就算把婚姻当做政治道具，也是没什么的。”

　　那为什么还要结婚呢——这句话希子终究没有问出口。

　　因为她自己也知道，静说的是对的。现在这个局势下，结婚比不结婚能省去很多麻烦，这就是婚姻的价值。

　　希子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感到些许的沉闷和窒息。

　　自己从小就有明确的目标。花街也好，雨宫家也好，要从那些束缚压抑的地方逃出来——为了「自由」。

　　然而跳到更广阔的世界之后，有了实力、有了势力、有了权力和金钱之后，这味道也并不若想象中甘美。反而在某些时候，能更加明晰地体验到一种宏大无形的束缚，将人画地为牢。

　　“喵~”

　　白猫舒展了一下柔软的身体，轻巧地跃到希子附近的柜子上。

　　那个从来不积累东西的男人，就是不想如此吗……

　　希子轻轻摇头，把这个突兀的联想甩出脑外。

　　“静姐是为什么想劝我结婚呢？”

　　最后，她如此问道。

　　静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站直身体转向希子。

　　“我希望你能幸福。”

　　一字一句。

　　如同小锤一般擂在胸口。

　　***

　　重新打扫和更换了日用品的公寓焕然一新。

　　希子靠在沙发上想着先前和静姐的对话，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茂（しげ）的尾巴。茂老实地趴在她旁边，偶尔回过脑袋打出一个不屑的哈欠，显然已经很习惯她这样的抓弄。

　　那样前后不搭的回答，她仍是听懂了。

　　——如果可以自己选择，静姐想过怎样的生活？
　　——家庭和睦，平平淡淡的人生吧。

　　这个愿望在希子儿时便听过无数次。

　　这是花街上女人们最最普遍的愿望，也是她们心目中「幸福人生」的模板。其中还隐含着一个没有挑明的愿望：「我想要被爱」。被专注地，全心全意地，爱着。

　　见多了真心错付、背信弃义、逢场作戏，这里的女人却仍然向往着一心一意的爱情。

　　幼时的希子看着女人们的嬉笑怒骂，人前打情骂俏，人后潸然泪下，感到自己全然无法理解那些充沛又复杂的情绪。这样的区别让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异常。

　　可能就是求而不得最具吸引力，无法同爱人长相厮守、结婚生子，反而让她们无比向往着这样的生活；而缺失了身而为人的一部分的希子，也总是游离徘徊在人群之中。

　　结婚生子平淡生活就是静姐心中的「幸福」，她希望希子能够拥有。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对她说。

　　希子犹豫了，对那些陌生的情感感到退缩。

　　所以她决定远离这个难题。

　　这种逃兵行为对希子而言已是第二次。

　　一回生，二回熟。希子随便找了个业务上的理由，给静和高见留了个纸条，便匆忙离去。

　　这次希子决定向西走，先去相隔不远的邻国。那里有个古老的故事讲去西天取经书，成佛之路大概也是获得大智慧和解脱的路吧，她想去看看。

　　“这次路上不方便带着你，你要乖乖看家哦。”

　　拿定主意的希子拍拍茂的脑袋，惹得白猫抗议地轻咬了她一口。

　　***

　　于是，静和高见看到纸条的时候，希子早已离开了日本。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静头痛地揉着额角。

　　“小姐还是这么任性妄为。”

　　“……是啊，从我们刚见到她的时候，她不就已经是这样了吗？”

　　“真吾你一点都不着急吗？！小姐如今已经这个年纪，但还没有打算安定下来……”

　　静在希子身边多年为她打理各种事项，早已修炼得天崩于前而不动形色。但此刻的她彻底破功，焦急不安地来回踱步。

　　“现在小姐竟然真的不再插手组织的各项事务，留在她身边的亲信也不过你我二人。九条会也好，荣也好，雀也好……这些可都是在小姐带领下拼出来的产业啊！要是我们老了或者死了，小姐可就只有孤身一人了！”

　　高见看着眼前的女人。

　　艳丽的脸庞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许多，但若是仔细端详，依然不难发现时光留下的痕迹。

　　“小姐她一贯有自己的主张。”

　　男人伸出手去拉住团团转的女人，柔声道：“比起小姐的婚事……静，你愿意嫁给我吗？”

　　静猛地僵在原地。

　　看着她拼命装作镇定的模样和涨红的耳尖，高见忍不住笑了。

　　小姐……还是这么敏锐啊。

　　实际上，除了告别的纸条，高见还拿到了另外一张给他的私人信息。

　　——静姐一直想拥有自己的家庭。高见，你能让她幸福吗？

　　要不是这个提醒，忙于公事的高见自己大概还会一直疏漏下去。

　　最初，高见加入宫田组确实是抱着一份出人头地的心思。由于一次善行他将自己和雨宫希子绑定在一起，做出了自己从未想过的疯狂举动，博得了重大的胜利。这之后，在希子的出谋划策下，高见在里世界逐步站稳脚跟、打出名号、洗白上岸，取得曾经的他想也不敢想的成就。半出于敬畏，半出于感恩，哪怕他在有了能够独立运作一切的能力后，依然视希子为自己效忠的对象。

　　最初的愿望早在半途就实现了，后来的他更像是顺着流势不断被推到更高的地方，愈加繁忙。

　　是什么时候，自己的生活中就只剩下这些了呢？

　　因为和赤木茂的「惯例赌博」，小姐果断舍弃一切家业，这件事在静看来是小姐因为感情问题的冲动，可在高见眼里，小姐只是从来没把这些成就当成一回事。

　　在高见看来，小姐是「自由自在」的，当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就可以去全力追逐，不在乎外人眼光。虽然收尾的事情会有点麻烦，但高见乐于见到这样的她。

　　人会不自觉把自己的愿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收到信息后的高见突然意识到这点。看到静着急的模样，又加深了他的想法。

　　那为什么不去自己做呢？现在还有什么阻拦吗？

　　高见看着自己握住的手。对面似乎也察觉到这点而想要抽出，高见立刻牢牢握住。

　　人真是奇怪。

　　有的时候想要的很多，两只手都抓不下；有的时候又好像一只手便能握住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