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盈羲山风满楼》沉默的戏剧

3、第 3 章

　　楼小渔酣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元福来喊他之时，他仍抱着那把宝剑呼呼大睡。
　　“少爷，起床了，老爷在等你了。”元福推了推他的肩膀，“咱们还得赶路呢。”
　　楼小渔倏地睁开了眼，他虽然是个混不吝，但还算有良心，苏老爷是他爹的师兄，也是对他疼爱有加的长辈，他楼小渔再不懂事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
　　他飞快的爬起来，一边把鞋子往脚上套，一边问：“柳大侠起来了吗？”
　　元福无语道：“少爷啊，您起床找什么柳大侠啊，您和那什么柳大侠不过一面之缘，再说，谁知道他是不是大侠呢，你瞧他长得斯斯文文，说是唱戏的小生我倒是信，说是大侠我倒是觉得不太像。”
　　楼小渔穿上衣服，白他一眼：“你懂什么，我昨晚仔细研究了一下这把剑，这可不是我爹说的普普通通的剑，这是一把绝世宝剑，柳大侠肯定是个大人物，我得去见见他，我还没问他师从何处，家住何方呢。”
　　“再好的剑能多好，咱们府里削铁如泥的剑也不少。”元福不太在意，思来想去仍是觉得楼小渔魔障了，竟然对一个陌生人念念不忘。
　　楼小渔冷笑一声，握住剑柄拔出宝剑，薄如蝉翼的剑身亮的晃眼，元福用手挡了挡眼睛，问道：“少爷，您这是要干嘛？”
　　楼小渔朝他招招手：“元福，你过来。”
　　“少、少爷，我、我知道了，是好剑，是好剑，咱、咱不用试剑了。”
　　“我让你过来。”
　　“少爷，我真怕疼，咱们还得赶路呢，皮开肉绽的就……哎哟……”元福头皮一麻，捂住脑袋呐呐道，“您要头发您早说啊。”
　　楼小渔将几缕头发丝举到空中，手一松头发丝自然下垂，碰到剑刃的一瞬间陡然断成两截，轻飘飘的落了地。
　　元福目瞪口呆。
　　楼小渔收回剑，挑眉道：“瞧见没有，削铁如泥不稀罕，这才是真正的好剑。”
　　元福挠了挠头：“好剑是好剑，但少爷您小心别伤了自己。”
　　“滚犊子，你少爷我虽然是三脚猫的功夫，但也不至于这么没用，元福，你把东西收拾了，我去大堂吃个早点。”楼小渔跳出门槛，又回头笑嘻嘻对元福道，“顺便看看柳大侠在不在。”
　　元福唉声叹气的将他换下的衣服叠起来，自言自语道：“哎，被老爷知道了，可又得挨骂咯。”
　　楼小渔拿着剑一路小跑下楼，刚踏上楼梯就开始张望柳幕彦的身影，他不好意思大清早去敲人家房门，想着要是柳大侠也在楼下大堂吃东西，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来也巧，柳幕彦早起之后确实到了大堂用早点，可偏偏昨夜借宿大堂的周武桐也在。
　　楼小渔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面对面坐在一起的柳幕彦和周武桐，他认出了周武桐是昨天茶楼的那一位，又见他右手缠着白布，顿时一个激灵，脑门上冒出了汗。
　　楼小渔这人胆大包天，谁也不怕，既不怕周武桐，也不怕他爹打骂，但他怕闹出事来，他爹代他去道歉。
　　他爹再不济也是满州城内鼎鼎有名的大老爷，在江湖上也小有名声，岂能给一个大言不惭的剑客道歉。
　　楼小渔摸了摸脸颊，脸上这伤还没跟他算呢！
　　他躲在楼梯口张望了一会儿，那叫周武桐的剑客虽然跟柳大侠坐在一起说话，但看上去十分恭顺，微微低着脑袋，笑容含蓄谦和。
　　元福收拾好东西下楼，他站在楼小渔身旁，跟着他一起看着大堂，问道：“少爷，您看什么呢？”
　　“小渔，元福，站那干什么？过来吃早点。”
　　楼清风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了过来，楼小渔顺着声音扭过头，就见他爹带着一群人就坐在门口那几桌吃东西。
　　楼清风的声音唤来了柳幕彦的注意，柳幕彦霍然抬头望向楼小渔，与此同时周武桐也正扭过头来。
　　楼小渔心里一突，猛地背过身，从元福手里的包袱里翻出一个瓜皮帽，用帽子捂着脸，故作镇定的朝楼清风走去。
　　楼清风倏地沉下脸来，低骂道：“你又搞什么名堂？”
　　楼小渔支支吾吾道：“昨夜……昨夜眼红了……这会儿还没好……”
　　楼清风脸色微变，从愠怒顿时变成了忧愁，他拉着楼小渔坐下，温声道：“爹让人去买一些糕点小吃，给你留着路上吃。”
　　“知道了。”楼小渔挪开一点帽子，从缝隙里偷偷看了柳幕彦一眼。
　　柳幕彦似有所察，扭过头朝他笑了笑。
　　楼小渔朝他挥了挥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周武桐看了楼小渔几眼，回头问柳幕彦道：“那个孩子我似乎有点眼熟，柳前辈您认识？”
　　“昨日说过几句话，不算熟悉。”柳幕彦笑道，“对了，你手上的毒我似乎在药仙谷见过，你昨日可是遇到药仙谷的弟子了？”
　　“不曾遇见，只遇到一个狡猾古怪的年轻孩子，大概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和药仙谷应该没有关系。”
　　柳幕彦沉吟道：“仔细想想，这毒虽像是从药仙谷而来，但药仙谷的毒术刁钻古怪，十分阴毒，向来只传谷主，不传弟子，恐怕只是巧合，你这手虽然中了毒，但中毒不深，应该过几日就能自行痊愈了。”
　　“如此晚辈就放心了。”周武桐苦涩的笑了下，“晚辈如今虽为青山派掌门，但到底处处不尽如人意，实在愧对掌门之位。”
　　“贤侄不必妄自菲薄，你瞧景儿，他当日胡闹顽皮，全无定性，我也担心他当不好这个掌门，可如今他将羲山派治理的井井有条，比我年轻之时可好上太多了。”柳幕彦垂下眼，意有所指道，“凡事欲速则不达，切莫舍本逐末。”
　　周武桐愁眉道：“柳前辈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再找陈道真报仇？”
　　“非也，温掌门已逝，你继承掌门之位，首先应将青山派照料好，庇荫子弟，兼顾亲眷，其后才是报仇，我相信若是温掌门在世，也会希望你将青山派放在首位。”柳幕彦顿了顿，随即又道：“其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有恩报恩。”
　　周武桐沉思许久，苦笑道：“我以为柳前辈会替陈道真说话，让我不再寻他报仇。”
　　“温善华良善，却也犯过错，陈道真霸道，却也做了不少好事，这世上之人皆有恩怨情仇，你寻陈道真报仇无错，但我羲山派庇护他三分也是应该，人在江湖，谁没有几个仇家，可你若执着报仇，只会毁了你的前途。”
　　周武桐幽叹，这江湖究竟还是以武为尊，陈道真作恶多端，仇家遍地，可却也有无数人视他为英雄恩人，柳幕彦说话留三分，他劝慰自己，却独独少说了一句狠话，那便是他穷其一生习武修炼，也妄想能与陈道真一较高下，报仇雪恨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柳幕彦究竟是好意，周武桐不与他争论，笑道：“时间也不早了，我还得赶路，就此先走一步，柳前辈，我们有缘再见。”
　　“那好，我们有缘再会，你一路顺风。”
　　周武桐走后，柳幕彦就上了二楼，楼小渔没与他说上话，就被他爹拽着上了马。
　　楼清风牵着缰绳，对众人道：“街市人多，先慢行一段，等出了城再策马。”
　　元福走到楼清风身边，抢着道：“老爷，我来给少爷牵马吧。”
　　楼清风似乎有心事，面色愁闷的摆了摆手，又对拿瓜皮帽捂着脸的楼小渔道：“爹给你牵马，路上要是看见什么你想吃的，爹再给你买。”
　　楼小渔缓缓将帽子往下挪，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楼清风，问道：“你看看是不是不红了？好了吧？”
　　楼清风细细看了看，点头道：“是好了，以往初一十五才红眼，这个月怎么早了些时候。”
　　“兴许是我长大了，药效不够，以后我多吃几粒药丸子，爹你别担心。”楼小渔随意找的借口，没想到他爹如此担心，他脱口而出了一句：“爹，其实我应该不是妖怪。”
　　“胡说什么？你当然不是妖怪！你是我楼清风的儿子！”
　　“嘁，楼老爷，这跟我是您儿子有什么关系？”楼小渔吧唧了一声，“我的两颗眼珠子虽然是红色的，但兴许这不是天生的，有可能我是上火了，或是中毒了，说不准能医好。”
　　楼清风“嗯”了一声，半晌才道：“不是找大夫给你看了吗？只要你按时吃药，旁人不会发现你的眼珠子是红色的。”
　　楼小渔眼珠子转了转，骑在马上弯着腰看着他爹，“老爹，要不然咱们去药仙谷求医，我听说药仙谷的谷主是天下第一的神医。”
　　楼清风脚步一停，拧着眉问：“你哪儿听说的？”
　　“就是小茶馆的说书先生讲的。”
　　“都是胡说八道的东西。”楼清风嗤笑道，“他乃庸医！不值一提！回去我就让人把那茶馆给关了！”
　　楼小渔看了他爹好几眼，见他似乎心情不好，一个轱辘翻身下马，推搡着楼清风道，“爹，您上马，我来给您牵马。”
　　楼清风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爬上马，“爹以后给你找个真正的好大夫，咱们不看那些邪门歪道的妖医。”
　　“行，都听您楼大老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