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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泠泠月色荒唐客 ...

  •   前有谢玄晖诗说江南金陵帝王州,迢递主楼垂杨荫,后有王子安写莲池里罗裙玉腕,叶翠花红凫雁飞。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前人们对江南的印象,不是柳寒衣对江南的印象。
      她来此地遇到的第一个人是温玉山,听到的第一个地方是烟香楼。
      于是,江南给她的第一印象,除了空气里都带着的潮湿以外,就是桀骜不驯的剑客,以及白墙黛瓦下的桥头扁舟。

      柳寒衣应下邀请后与温玉山道别,她背着用布裹起的刀,与王遗风来到了扬州城。
      城门口的守卫小哥验过了二人的身份后,倒是对柳寒衣多瞧两眼,银甲下的眉眼一弯,露出个笑来:“女侠也是来烟香楼一聚的吗?若赶不及今晚,明日一大早的话,码头也有往烟香楼去的船。”
      守卫小哥说话的时候,语调带了点儿吴地的口音,不像河朔那边的师兄弟们粗犷豪放,倒叫柳寒衣听得新奇。于是她也回给对方一个笑,大大咧咧,爽朗十足。
      不过转而,王遗风忽然开口道:“烟香楼就在此处,为何还要乘船去?”
      守卫小哥道:“公子有所不知,烟香楼虽为江南名楼,但却并非坐落于扬州城里,而是在城外的水上,离凤凰岛不远。”

      明明也是用轻功就可以到达的地方,却偏偏要走水路,还要坐船,飘飘然地立在船头,好似剑仙临江。
      柳寒衣有点弄不懂江南侠客们的怪习惯,但却能理解这样的现象。就像山庄里也有师兄弟比完刀后就喜欢去喝酒,还要把酒淋在刀上,仿佛那样就可以让自己刀法更上一层楼。
      江湖人总有自己的怪癖。

      柳寒衣不再纠结,她转身进了城,头也不回地和王遗风打了个招呼,便一脑袋扎进了城里去。
      王遗风揣着笛子,跟了上去。他算是摸清楚柳寒衣这人了。
      这个来自霸刀山庄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功夫诡谲莫测,瞧来除了有霸刀的影子,还有些像是他在书里看到过的、南海那边的东西。可明明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直来直去,心口如一,没有什么弯弯绕绕,说来闯江湖还就是来闯江湖,每到一个城镇就要搜刮完整条街上的店铺,美其名曰是给山庄的师兄弟姐妹还有亲人带土特产。
      江南的好酒,太原的邬玉,洛阳的牡丹。你瞧瞧,这能叫土特产吗?
      王遗风摸了摸鼻子,掩下嘴角无奈的弧度,抬头看了看天。

      大包小包的东西又被驿站整合了往河朔送,采购完毕的柳寒衣与王遗风坐进了酒楼。她也不知道点什么,人家店小二推荐啥菜就点头应了,后来看着一桌子的菜,举筷夹一嘴西湖醋鱼,不由夸赞连连。
      王遗风没问她为什么要来这人多眼杂的地方,因为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有人的地方才是江湖。
      而酒楼向来是南来北往各色人等最齐最杂的地方,同样也是情报八卦最多的地方。

      柳寒衣想去烟香楼,但她对评什么南国五杰没多大兴趣,她只是想凑个热闹,看看江南的侠客除了怪癖以外还和北国的刀客有什么区别。她还想瞧瞧那些赴宴之人的能耐。
      王遗风低头摆弄酒杯,慢慢倒酒,由得那些八卦接二连三地钻入自己的耳朵。
      他听到那些酒客食客说到了闭关归来的“孤影”于无翼,说到了“公子剑”温玉山,说到了忆盈楼的“蝶舞”冯莺莺,说到了近年来名声鹊起、可与“蜀中瘦鹤”相提并论的“青莲剑”李太白,甚至于提及了刚落成的丐帮总舵。
      可到这里,王遗风却不由得皱了皱眉。而就在他皱眉的时候,柳寒衣也往旁边讨论的江湖侠客中插了一嘴:“我听闻江南叶家近来名声大噪,可为何没听你们提及叶家的剑客之名?他们不参加江南五杰的评选么?”

      话音一落,人群寂静一瞬,随后有一声嗤笑传来。那人看了柳寒衣一眼,随后对她拱了拱手,行了一礼:“姑娘是外来人,想必也是不知道。那叶家近来出了个混小子,自称‘无双剑’,一出庄就把‘江南蝶衣’、‘蜀中瘦鹤’这些少年英雄打了个屁滚尿流,那‘孤影’于无翼也是败于他手后方才闭关。”
      柳寒衣想了想,道:“听起来像是江湖儿女之间的切磋,并无何不妥。”
      那人闻言,笑了:“若只是点到为止的切磋也就罢了,可那‘无双剑’与人比试,定会下帖相邀,但却从不理会其人愿意与否,探听得到对手所在便持剑前往,道左相逢,二话不说,便拔剑相向。如此这般狂妄自大,想必那叶家子弟也少不了这样的剑客。烟香楼是要评选江南五杰,可不是选什么‘无双五剑’,才不邀请他们!”
      此话一落,满堂大笑。
      柳寒衣正了然,却又听得堂内忽的响起一声噪音,她寻声瞧去,只见一四五岁的小孩儿摔了一双筷子,惹得身旁髫年男孩一个劲地哄,哄着哄着便扔下一块碎银,抱着小孩儿出了酒家。
      柳寒衣咋舌,江南真好,这么小的娃儿都带弟弟出入酒家了。

      酒楼的骚动在江湖里是日日都会发生的平常事,柳寒衣也未曾将其放在心上,她只是有点可惜,可惜之余又有点高兴。
      柳寒衣可惜的是,她这一来没法子见到崛起的叶家剑法,至于高兴,自然是在高兴她明日便可瞧见江南侠客们的身姿。那些侠客或用剑,或使鞭,还有其他武器,但想来也是和霸刀那大刀阔斧的刀法大不相同的。
      一个刀客,最在意的不应当是自己的刀有多好、刀法多精妙,而应该是自己是否能再更上一层楼。因为只要到达了那个境界,便是万物皆可为刀,万法皆可成式。
      一挥一劈一砍,最简单的刀式,都将成为最致命的攻击。

      柳寒衣想着这些,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没拉着王兄去赶夜里的船,而是打算明天一大早用轻功去烟香楼赴宴。于是这夜里,不知是激动还是失落亦或是认床,她还是失眠了。
      透进屋的月光如流银,映到放在枕边的布包上。
      柳寒衣盯着它瞧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裹上一件薄薄的披风,把手探进了布包,抽出一把刀来。

      它是刀,却不是霸刀山庄弟子们常佩的大小两把刀的形态。
      从刀尖到手握的地方都细细长长,刀身弯得像是西域那边的模样,又在手握处勾成一个弧形,好让持刀人不会轻易将它脱手。这把刀和其他刀不同的另一个地方,是它不知名的材质令整把刀都散发着幽幽的蓝芒,瞧来像是泠泠月色,清练如霜。
      可这刀若是被江湖里资历老一些的前辈瞧见,怕是又要引一场腥风血雨来。
      它曾在霸刀山庄举办的第二届扬刀大会上出现,被一位无名的魏姓刀客赢走,尔后杳无音信,最终在前不久被重新寻回,归于九天武库之中。至于现在它为何会在柳寒衣的手里,就只能去问霸刀山庄已经疯癫无状的柳五爷了。
      不过柳寒衣似乎毫不介意自己手中的刀是怎样的神兵利器,她待它极其悉数平常,就如幼年与兄弟姐妹一起承欢在独孤老太太膝下时,耍的小木刀一般,并无两样。
      对柳寒衣来说,刀虽是一个刀客不可丢失的同伴,但绝不是束缚刀客的枷锁。

      她睡不着,于是就沐浴着月色,在院中舞刀。
      名为贯夜的神兵利器在她手里与空气相搏,却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也没有任何多余的炫技。它在夜幕里划出幽蓝的轨迹,而这道轨迹简练得可怕,倘若放在拼杀之中,足以称得上是刀刀致命。
      但持刀人呢?
      持刀人的神色稀疏平常,漂亮的脸上多出几分刀客的英姿,她肩上的披风从未影响到她的动作。
      她的动作连贯、利落,仿佛浑身的肌腱与骨骼都是一体,牵一发而全身皆动,被封在刀刃上的内力稀薄却并不孱弱,每一个刀式都如兔起鹘落。
      当最后一招落定时,她披散的长发因为刀风而贴近她的面庞,那一双眼睛里,除却刀意,再无其他。

      刀光幽幽,柳寒衣的眼神也明亮万分。
      王遗风不由想起了他看过的一本书中对绝世刀客的记载,说那刀看起来极慢,可当它落到身上时,满眼瞧见的是悠远的月光,却不见刀与持刀人。于是他不由抚掌,替寂静的夜里增添几分生气。
      柳寒衣连二十岁的都没有,就能使出这样的刀法,到底是怎样的老师与何等的天赋,才能构造出这般的成就?
      她还年轻,还有一辈子可以浸淫到她的刀法里去,或许能到达无上的巅峰。她会是第二个剑圣或是方乾吗?
      不,她将会超越他们。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泠泠月色荒唐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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