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随迁工厂的支青们》深林鹿

47、第46章 迎接

　　“媳妇儿，我去车站了哈！”
　　刚吃过午饭，柳向兵就要到上海出差去了。他提着邕城皮革厂做的箱包从卧室出来，餐厅没人，小媳妇躲起来洗碗了。他放下箱包，过去从希雨身后搂住了她：“我走了。”
　　“嗯。”希雨偏了头，忍住内心的酸涩，本来就知道，采购员是要三天两头往外跑的。
　　1964年的春天，希雨和柳向兵终于结婚了。
　　早已见过女方家长的柳向兵，1962年春节时候就想把希雨带回绍兴老家，但是希雨害羞，以不想留父母在邕城外地过年为借口推脱了。
　　1963年底，柳向兵跑了多次申请下来的家属楼终于封顶了，这还是沾了这批即将来邕的支边职工的光，让他们来到邕城就能感受到邕城对他们的真诚欢迎。这次柳向兵出差还与他们有关。
　　64年的春节，希雨再也不能躲避了，信守她的承诺，有房子就结婚。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含羞带怯地跟柳向兵回了绍兴老家。
　　也不知是自己给二老织的围脖笼络了长辈的心，还是什么原因，柳向兵的爸妈高兴得很，春节假期过后回到两人的户口所在地——邕城，便登记结了婚。
　　“不送送我？”柳向兵不舍地蹭了蹭小媳妇儿的脖子，难得地在一个比自己小太多的女人身上撒娇。
　　“不去！”去了又更伤心了。
　　“好好照顾自己，我不在，就去爸妈那里吃饭。”柳向兵眷恋地摸了摸她的头，结婚不到1个月，他已经出了3次差。
　　这回，他是要去沪市采购一批机器，顺便接最后一批来邕城支边的工友。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拖拖拉拉，不仅躲不过，还失业了几年，柳向兵深深为自己当初听了师傅的话，主动来邕城感到庆幸。刘师傅年纪大了，现在不常往外跑了，去年底，自己提了采购处副主任，刘师傅一退休，自己很有可能就是采购处的一把手了。

　　柳向兵出门了，希雨回卧室坐在他们的新床上，抚摸着床沿的并蒂莲，这是柳向兵结婚前特意私底下找了手艺活好的乡亲做的，内心更不舍了。他是个有本事的人，一句不抱太多期待的玩笑话他都当真了，还申请成了一间套房。
　　等到明丽姐她们到邕的时候，他也就该回来了。
　　这几年，明丽姐坚持每两三个月就给厂里寄一封信，全厂都知道了她的支边热情。但小姨说，人家那么热情地来，我们不能做得太寒碜，把家属楼盖好之后再接她们来，这一拖就是一年。
　　希雨撩开窗帘，向兵应该已经走远了吧。手上细滑的窗帘布，还是他从沪市带回来的呢。这人就是败家，窗帘能遮光就行，自己被服车间里多的是碎布条子，拿回来拼一拼当窗帘也能行的，可他偏不，说什么新婚不要用旧东西。

　　“呦，哥，接她们去呀？”李胜背着手，哼着歌在厂生活区大门晃。
　　“是啊，最后一批了，该来的总要来的。”柳向兵说着目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李胜。
　　“可不是嘛，哥，哪能谁都像我们这样有觉悟，肯牺牲的人呢？”李胜嘿嘿地笑。自己当年没犯傻，跟着大部队来了，这几年的工资没亏！要是像她们一样没有一分进项地过四年，那真是要老命了。现在他娶了厂里的先进分子蔡英做媳妇儿，走哪儿大家都赞一句先进家庭，还当了个小官儿，称量车间的小组长。
　　“这小子跟了蔡英，可真能说！”柳向兵勾唇，没跟他再说什么：“走了！”

　　王明丽早在上海的小弄堂里等柳向兵几个邕城来沪市接她们的人等得望眼欲穿了。厂子迁走了多少年，她就做了多少年的家庭主妇，自己男人不像□□男人是个科长，哪有门路安排工作呢。安排了又怎样，不符合规定，到后面还不是被撸？
　　这几年来，家里一直靠那在纺织厂的男人撑着，前年不景气，到处精减职工，好在他是个老师傅，有手艺，不然一大家子真的要喝西北风了。担惊受怕的，还不如去了邕城，两人干活好歹家里松快些。
　　“柳处长，您终于来了！”早早站在巷子口等着的王明丽远远地看到几个穿着笔挺的蓝布工装干部样子的人就迎了上去，一定是来接我们的！
　　“王明丽是吧？我们也盼着你们一家到邕城去呢！”柳向兵三天两头跑采购练出的和煦的笑容，让王明丽真心地感受到自己还是有人接收的。
　　“快请进，快请进！”旁边王明丽的男人笑呵呵地邀请接待小组进屋。
　　柳向兵环视一周，看到昏暗的客厅床榻上正吮吸手指的小孩和并排睡着的哥哥，再看看王明丽夫妻两身上发白的旧衣裳，感叹了一句：“王同志你们受苦了！”又示意随行的同志拿出一罐子菠萝罐头：“这是我们红旗厂在邕城产的罐头，你尝尝，是不是那个味？”
　　王明丽激动得泪水蓄满眼眶，自己一个被服车间的小工人，哪里尝过厂里产的罐头，又哪里知道还是不是那个味儿呢？
　　“我们打算全家都到邕城去。”看着自家媳妇儿一脸激动，自己也知道到邕城过日子比全家饿死在这好太多。
　　“好啊！我们真诚欢迎！”柳向兵一行都流露出真心欢迎的喜色，“你们这两天收拾收拾，人一齐，我们就南下！”

　　王明丽是跟希雨关系比较好的，柳向兵见了她之后，其他要到邕城的工友他就没有亲自去接了，干起了自己的本职——采购，在各大器材厂跑了几圈。
　　最后少不了要到沪市的永安百货大楼里逛上一逛，买点大白兔糖，新婚的喜糖要再派一遍，之前那是邕城产的，沪市来的人怎么也得吃点沪市的糖。
　　还要给赵和平买双皮鞋，给师傅买个新的收音机，他那个整天听，在邕城坏了也没地儿修。
　　还有……给媳妇儿买几件文胸……嗯……邕城那儿没这玩意儿，她都好几年没回沪市了，这尺寸……自己可是记得真真的！

　　“我们准备出发了啊，以后我们就都是支边工人，都是邕城人了！”在火车站，在最后通牒下愿意南下支边的工人聚成一团，围在柳向兵身边。
　　王明丽抱着小宝，看着牵着大儿子手的男人和身后的公公婆婆，露出了笑：“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呜呜呜……”一阵压抑的哭声突然传来，大家都扭头往声源处望去。
　　“朱霞同志，你还有什么顾虑吗？”柳向兵面带微笑走到捂脸哭的朱霞面前，状似恳切地关心道，他可听自家媳妇儿说了，朱霞可是个能闹事的主儿，在这当口，别因为她产生什么混乱。
　　这周围要南下的一圈人里，除了王明丽几个眼睛是放着光的，其他人大多面色灰败，双眼暗淡，活像要赴刑场的罪人。
　　“没——没什么。”朱霞立即止住了哭声，但是止不住抽噎：“我，我就是，有点舍不得。”看了一眼笑得人畜无害的柳向兵，本来已经说完的话，愣是补上了一句：“舍不得家人。”
　　“朱霞怎么也要去了？”王明丽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朱霞，心生疑惑，但也不想过多探究，她还记得在劳动局被打的情景，这种人少惹为妙。
　　低头抹着眼泪的朱霞朦朦胧胧间似乎见到了那死人王明丽，但是她现在这副样子，还是装作没看见为好。她为了有份工作，赌了一把大的，攀扯了唐主任，工作组来到家里，邀请她们两夫妻一起去邕城，自己高兴得不得了，但那死鬼男人怎么也不肯去，还成天打骂自己，“丧家娘们”的话每天不下百遍！留在沪市没有工作，还成天挨打，索性离了婚，去邕城混口吃的。

　　“呜——呜——”火车鸣笛，声声催人。
　　“厂里为各位安排了卧铺，都想好了我们就上车吧！”柳向兵催着大家上火车。
　　王明丽第一个登上了火车，要是早迈出这一步，现在自家的生活也会像柳处长一样光鲜吧。
　　铺位上，王明丽靠在自家男人的肩头，也问出了这个问题：“要是那年跟大部队一起南下支边，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受那么多罪了。”
　　“哪能呢，你当时怀着孩子呢！”男人拍拍她的肩，也可惜这多年的光阴蹉跎。
　　“胎稳了，就可以去了。”王明丽其实知道是怎么回事，经过这么多年，想通了，做人就是不能钻空子。
　　“这都是命啊！”男人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眼，他倒不是嫌弃邕城乡下地方，只是想着自家老婆孩子留在大城市里不受苦更好，以为藏一段时间，大家都不记得了，就好了，谁知到处精简员工，下调工资标准，自己一人难养全家五六口人啊。

　　“到了，到了，前面那些高楼就是我们厂区了，为了迎接你们新盖的家属楼！”柳向兵看着几百米开外的红色砖楼，激动地向新到的支边工人介绍着，那里面住着还在等他的新婚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