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随迁工厂的支青们》深林鹿

45、第44章 你个蠢货

　　“张同志，你的信——”希雨下班走出厂大门，被门口收发室工人叫住。
　　“谢谢叔，哪寄来的？”希雨笑着说。
　　“好像是沪市呢！”收发室的工人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大叔，上过几年学堂，只认得点字：“你们支边工人的信，除了沪市还能是哪的呢？”他看着上面的字，来来去去都是这个地址。
　　“谁寄的呢”希雨疑惑，自己倒是经常收到沪市来的信，但那都是以前自己爸妈都还在沪市的时候了，现在全家都搬过来了。
　　拿到一看，还真是。寄件人，王明丽。
　　自从厂子迁过来了，没有随迁的老工友就失去了联系，现在明丽姐突然寄信过来，真是太奇怪了。
　　希雨疑惑地边走边拆信，原来，王明丽原本想和她丈夫一起随厂迁到这里来的，但是临行前，查出了怀孕，路途遥远颠簸，为了安全就申请了暂时留沪，现在孩子出生了，也差不多满周岁了，想带着家人来邕城工作。但是，沪市劳动局却说这边不接收，会不会是厂子忘记了自己，想让希雨帮忙打听，反映一下她们这批留沪工人的难处。
　　“我说呢，明丽姐那么识大体的一个工人，怎么会做逃兵呢，原来是有喜事了。”希雨琢磨着，可以跟小姨说说，让明丽姐她们早点跟大家会师。

　　“英子，芳芳，明丽姐来信了。”希雨回到宿舍，高兴地把信给以前同宿舍的两人看。
　　“我看看！”蔡英很积极地拿过来。
　　“那么久了，终于有人想起上旮旯儿里的我们了！”余芳叹气，“真羡慕那些可以不来的，现在指定留在沪市吃香的喝辣的，可怜了我们这些啊！”余芳一语三叹：“早知道我也不来了！”
　　“明丽姐想来呢！”希雨很高兴，她认识的明丽姐还是那个老实的明丽姐，尽管迁厂的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照理上面应该盯得不紧了，但是明丽姐还是主动要求支边，自愧不如。
　　“什么？！”余芳惊诧，“这王明丽该不会是个傻的吧？”自己还想着回去呢，她倒好，还千里迢迢来信请缨来这，简直是疯了。
　　“明丽姐就是高觉悟，不像有的人，总想做逃兵！”蔡英看了信，赞了一把王明丽，还不忘踩一脚余芳。
　　得！两个人又吵开了。

　　“你的朋友要来啊？怎么现在才说要来呢？”唐素悦暗暗叹气，年轻人心眼少，该来的都来了一两年了，这王明丽才写信说要来，希雨就一个劲儿地夸人家有奉献精神，哎，太缺心眼了。
　　“她本来是要来的，小姨你都不知道，她可是我们宿舍第一个表态要来的呢！”希雨想起当时王明丽对形势的清醒认识，她还是很佩服的，如今面对小姨的质疑，她理所当然地相信明丽姐信里的说辞：“她临行前检出怀孕了，申请了延期嘛，现在孩子还没满周岁，就要来了呢！”
　　“小雨，厂里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工人要按时来，否则做自动离职处理，现在已经过去两年了，她不能算我们厂的工人了。”唐素悦并不能做主接收王明丽。
　　“不，不算了？”希雨对王明丽和唐素悦信赖的笑容渐渐僵住，难以置信，一个积极支边的工人就这么被拒绝了，心里有些微酸，都是为厂子付出的工人，说不要就不要了。
　　看到希雨的失落，作为长辈的唐素悦语重心长：“你知道留沪工人的假期有多长吗？在大部队到达邕城后半年，如果还不来，那就是放弃了工人身份，更遑论说你那个舍友隔了两年，该怎么处理，她心知肚明，不然也不会先写信来了。”唐素悦希望自家外甥女能看到人心的复杂。
　　“可是明丽姐刚怀孕呢！”希雨不服，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我知道你难以接受，但厂里能批的假最长就是这么长，不是什么都可以安排得妥妥当当地才想起工作，你看看宋艺的孩子，多大就带过来了？”唐素悦摊开跟她讲：“为什么她现在想起我们厂了，八成是没工作了，坚持了两年坚持不下去了，我们这里是小地方，但是也不是什么人想来就来的地方！”
　　小姨无情的剖析震惊了希雨，她从没想过老老实实的王明丽也会有这样的算计。

　　唐素悦不愧是从基层成长起来，经历了实践锻炼和组织培养的厂一把手，事情的真相不脱她的推测。
　　如今的王明丽又抱着她那个勉强周岁的孩子，坐在沪市劳动局的大厅，等着要说法。周围也坐了很多外迁厂的留沪工人，跟她一样跑了劳动局很多遍，要讨一份工作。
　　“王明丽，你什么意思？你个叛徒！”朱霞不知从哪听到了她申请去邕城的消息，火冒三丈。从一年前她就来劳动局闹了，就是为了闹一份在沪市的工作。现在她们中间居然有人妥协了，她闹那么久，还不是为了不去那乡下地方嘛，这蠢货居然申请去那破落地，那自己留沪工作的事就更难办了。
　　“你个蠢货！你害死我了！”朱霞甩起她的包，不顾王明丽还抱着小孩，就啪啪地甩在她脸上，怀里睡得正香的小孩立马惊吓得大哭。
　　“这是我的事，你有气别撒我身上！”王明丽赶紧躲开，一手挡住她，一手紧紧护住孩子，轻轻哄他。
　　“你还敢躲！”朱霞没能出气，怒火中烧，追着她拍打起来，周围讨工作的工人纷纷侧目。朱霞追了几次难以得手，停下叉着腰，喘着气，注意到大家的眼神，灵机一动，嚷道：“就是她！她背叛组织，要跑到乡下地方去！”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但是没人像朱霞一样激动。两年了，没有工作两年了，大家快熬不下去了，如今听说有人妥协要跟厂去了，自己要不也去算了，否则揭不开锅，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两年了，大家的不甘早已被磨平，来劳动局等消息等了一年，都没有工作安排，闹也闹过了，静坐抗议也试过了，都走不通，大家心里都有数，大概留沪工作是不可能的了。
　　没达到预期的效果，这些盼着在沪市能给安排份工作的工人没跟她一样同仇敌忾，朱霞很诧异，更生气了。她不甘地怒吼道：“凭什么！阿拉是沪市人！凭什么要去那乡下地方！”
　　“李玲也不愿意去，也没像你一样闹啊！”王明丽躲在角落嘟囔，这人啊，就该认命，她早就知道非去不可了，为什么当初要耍小心眼呢，老老实实去不就行了嘛，她后悔。
　　“李玲那个家庭主妇，丢我们新时期女性的脸！”朱霞暴怒，她不能，不能像李玲那样做一个依附于男人的家庭主妇！“你也不看看她在家过的什么日子，和旧社会的男人有什么两样！天天被男人打，被婆家骂！”她才不要过那种日子！
　　她迁厂之前也迅速地找了个工人嫁了，以为能凭着工人家属找份工作，谁知道劳动局死不松口，现在家里那男人每天都要念叨几回，说什么没给家里挣回一分钱，都是吃他的用他的，要不是自己天天上这来闹，还有一份希望，那男人还不骑到自己头上拉屎拉尿？
　　想到李玲的家庭境遇，王明丽也暗暗叹息，她也曾劝过李玲，出来找份工作，但是……哎，还是李玲活得明白，知道在沪市不会给安排工作了，又不想去乡下，做个家庭主妇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各位同志，我们要下班了，你们先回去吧。”下午四五点的光景，劳动局的同志就出来让他们离开。
　　“不，我不回去！不给安排工作我就不回去！”朱霞情绪激动，再不给她分配工作，她在家里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每次来，都是无功而返，回去又被男人怒骂，被老太婆讥笑，这日子她再也受不了了！
　　周围的其他工人也没有一个有要走的意思，无声地逼迫着劳动局的同志给他们安排工作。
　　“现在沪市工作岗位比较少，我们也是按章办事。”劳动局的同志也很无奈，这帮人，来了那么久，烦都烦死了。
　　“刘主任，刘主任！”朱霞看到一个女干部从楼上下来，连忙去堵住，跟小喽啰说话没有，要找大官！
　　“这位同志，这位同志！”看到朱霞往主任的方向冲过去，劳动局的同志又惊又怕，赶忙拦住她。
　　“刘主任！你必须得给我安排一份工作！”拦住了身体，拦不住声音，朱霞大声地在劳动局的办事大厅嚷嚷起来。
　　刘慧一听，又烦又好笑，这些人都来了多久了，还不死心！还必须安排，她以为她是谁啊？刘慧并没有给朱霞一个眼神，径直往大厅门口走去。
　　“你滥用职权！徇私舞弊！”见到刘主任要走，本就不淡定的朱霞憋不住了，大叫起来。
　　大家都觉得这朱霞是想工作想疯了，给劳动局主任扣这么个帽子，以后甭想人家给安排工作了。
　　既然已经说了，朱霞也不怕了，索性当众高声道：“你为什么给你那弟弟的媳妇安排了工作，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原来一个厂的，凭什么她安排了工作，我们却什么都没有！”
　　原来还真有事！同样在等安排工作的众人不干了，也跟着嚷嚷起来：“对！凭什么！”
　　就要走出门口的刘慧一听这话，收起往外迈的脚步，转身直直地盯着朱霞，也不说一句话。
　　朱霞被她盯得心里发毛，自己的工作还掌握在人家手上。
　　王明丽抱着孩子在角落观望，她只要有份工作就好了，去邕城就去邕城吧。
　　“这位同志，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刘慧知道这会儿那情绪激动的女同志肯定心虚得不行了。
　　“我没乱说！”朱霞虽然有点心虚害怕，但是为了工作，她豁出去了：“机电厂的刘秘书，是不是你弟弟，我们厂的□□，前年嫁给了你弟弟，你给她安排了工作，这不是徇私舞弊是什么！哈？”为了显示自己底气十足，末了还吼了一声。
　　刘慧眨了眨眼睛，想着这彪悍的女同志的话，机电厂的刘秘书，该不会是二叔那败家小子？真是这样，那还好办了：“这位女同志，感谢你提供的信息，我们会好好核实，不过你的工友□□可不是我安排的，以后说话还是要注意点。”她看向拦着朱霞的小同志，道：“小王，带她记录一下情况，以备上报核实。”
　　在场的人一听，八成这事是真的了，便开始此起彼伏地嚷嚷起来：“我们也要安排工作！”
　　“要工作！”

　　“同志，我还有一件事情要举报！”做了笔录的朱霞感受到了自己终于受到了重视，不再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便想再报个大的料。
　　“什么事情？”
　　“我们罐头厂的唐主任，有个外甥女在我们厂工作，完全符合去支边的条件，但是唐主任把她留下来了。”
　　“还有，有人给唐主任送了礼物，她也把他们留下来了，还安排了工作！”
　　朱霞说得信誓旦旦，她明明看见了有两个妇女跟希雨找唐主任，还说什么小姨……自己外甥女能往火坑里推嘛，肯定是想法子留下了！那两个女人倒调去了更大的罐头厂继续当工人，给唐主任送的礼物肯定不少！
　　“同志，这下我可立功了，工作可得给我安排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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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当年的工作都是劳动局安排的，都要拿着介绍信，报到证去单位工厂工作的。留沪支边工人为了能继续有一份工作，在劳动局通宵静坐，闹事，都是常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