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随迁工厂的支青们》深林鹿

32、第31章 千里追妻

　　希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心情沉重得每迈出一步都那样艰难。
　　人啊，实在太渺小，只能在大浪中随波沉浮。她心中有说不出的凄苦与不甘。自己算什么？几百上千的支边工人算什么？装不下就抛弃的多余的人吗？换取粮食的牺牲品吗？
　　沪市不需要那么多小工厂，也容不下太多人，把工厂迁出去，人也要跟着赶出来。到哪儿都是当工人，这也就认了。可现在，在这里支援建设吃不上饭，留在沪市却能收到支援粮食。
　　哈哈，可笑。
　　希雨扯出一抹笑，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当初想通迁厂缘由时，她没有哭，反倒有种豁然。但现在不行了。任谁被抛弃两次还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呢？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可能还要被抛弃第三次，第四次……
　　她看着厂内来往的行人，有人在抱怨，有人在期待，抱怨食堂工人克扣大家口粮，期待采购员带回大批的粮食。他们的神情或忧虑或期盼，但都没有自己这般的苦大深仇。
　　果然无知是幸福的。她恨着自己没有早点意识到缺粮危机，也恨着为什么自己要知道这么多。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也会像他们一样仍怀希望吧。
　　采购员能带回粮食吗？
　　很久没有见到柳向兵了，他是采购粮食去了吗？
　　希雨带着满脸的泪痕，经过二楼时，拐了个弯，向他宿舍走去。

　　“哥，你终于回来了，这回怎么那么久？”
　　“哥，粮食采购回来了吗？这些天要饿死我们了。”
　　“今晚就该吃上饱饭了吧。”
　　宿舍里的人都期待着柳向兵的归来能让他们吃上饱饭，围着他问。
　　“我是回来了，至于能不能吃上饱饭，可不是我能决定的。”柳向兵笑道。
　　“哎~”众人嘘声，带着失落散开了，露出门口处站着的梨花带雨的小姑娘。
　　“这——”赵和平几个见状都纳闷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怎么了，这是。”希雨的样子让柳向兵吓坏了，自己不在的这些天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他急匆匆地下床，拉着希雨问。
　　满脸的泪痕让他心疼，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帮她擦干。
　　“你刚回来吗？”希雨微微地躲开了柳向兵的触碰，意识到自己的狼狈样，自己抹了泪。
　　“刚回来，你这，怎么哭了？”他轻声问。
　　“是采购粮食吗？”她一说话，更觉得委屈了，带着哭腔，眼泪又开始往外冒。
　　“别别别，小雨，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宿舍仨人都扒着窗户看，其他宿舍的也探头探脑的。
　　被他那么一打岔，希雨的眼泪憋回去了。
　　柳向兵牵着她的手，小声问道：“我们下去散散心？”
　　希雨点了点头，跟着他去了。
　　“怎么了，受欺负了？委屈？”
　　“委屈，委屈大了。”她仍是一声哭腔。
　　“谁欺负你了？我找他去！”
　　“没谁，你也找不了。”最憋屈的莫过于受了委屈却没个说理的地，更觉委屈了。
　　“说说。”柳向兵循循善诱。
　　“你说，我们是不是多余的？”
　　“发生什么事了？”柳向兵一头雾水。
　　“沪市不要我们了，留在沪市的人是幸运儿吗？不用来支援，还能吃上支援的粮食。”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话，好像除了他，也没人可说了。
　　他看着眼前的姑娘蓄满泪水的眼睛，心都碎了。
　　“你的家人也都留在沪市对吗？”他与她面对面，微蹲着与她对视。
　　希雨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支援沪市的粮食，你的家人也能吃到的。”他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摇了摇头：“没有。”
　　柳向兵皱眉。
　　“我爸爸来信说要精简员工，工资也下调了。”说起来又憋气。
　　“全国都缺粮，留在沪市的，也不比我们好。别想太多了。”他安慰道。
　　“你说，我们来的时候，看着路上那么多稻田呢，怎么会不够吃呢？”她想不明白。
　　“有的地方有稻田，有的地方抛荒了呀。兄弟省份缺粮了，只能调运过去。”他其实不忍心告诉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火车、公路以外的地方，好多地也都抛荒了。若是道路两旁的稻田一片荒芜，万一领导经过，不好交代。而且耕作道路两旁的稻田更方便些，村民们都紧着种，看起来一片喜人，但是其他地方就爱种不种了。
　　“那我们怎么办？”她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自己是一个被抛弃者的坎。
　　“没事的，我们是工人，好歹是吃供应粮，饿不死。”他还是安慰道。这回采购粮食也不顺利，跑来跑去都没能完成采购任务。
　　绍兴老家来信说，只留了每人300斤原粮做一年的口粮，去壳后就只有两百斤的大米，可怎么吃一年呢！都盼着自己这个咬牙供出来的大学生，城市工人，多少接济点。
　　“抱怨是没有用的，只能靠我们自己。”他摸了摸她的头，心里默默地叹气。

　　粮食问题在柳向兵采购回粮食之后，并没有解决，当晚的晚饭甚至变成了粥。
　　“老子要吃饭，不喝粥！”
　　“当初可是说好吃大米饭的，现在就喝这两口稀粥？”
　　“中午好歹还是米饭，这怎么晚上就变了？”
　　“说！你是不是中饱私囊，克扣了我们的口粮？”
　　……
　　质疑声、抱怨声，此起彼伏。
　　哭过一场的希雨，此时听到这些声音，已经麻木了。
　　柳向兵捧着刚打到的粥，也很无奈。今天他采购回来之后，就跟财务报告了，粮食难买，得早做打算。为了能捱久一点，也只能换干为稀了。
　　“这怎么到处都没有粮了？”
　　“手里攥着粮票，都买不到粮喽。”
　　今天不少人都去供销社购粮，却空手而回。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中午已经出现骚乱了，现在又换成了稀粥，大家的情绪肯定会有波动，领导班子不能不管不顾。
　　唐素悦和几位领导来到食堂安抚众人的情绪。
　　“我知道，各位支援边疆流汗辛苦，但现在却吃不上一顿饱饭，对不起大家了。但现在全国粮食短缺，没办法，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等到上边调拨粮食下来，我们就能吃上饱饭了。”唐素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什么时候粮食才能下来？”人群中立即有人发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全国各大城市都在等上面调拨粮食。”唐素悦不能给出承诺。
　　“这破地方！我要回去！”余芳当即哭了起来。
　　人群中逐渐发出要回沪市的声音，哭声一片，尤其是妇女和小姑娘。
　　领导一个劲地安抚，声称上面对支边工人寄予厚望，希望众人能克服困境，但并没有什么用。

　　作为厂一把手的唐素悦，忧虑着工人的吃饭问题，办公室的灯一直到晚上九点还未熄。
　　“叩——叩”
　　“请进。”唐素悦咬着笔头沉思，两声敲门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门轻轻地推开，露出了一张许久未见，却夜夜思之的脸庞。她猛地站起，双眼迅速地蒙上一层雾气，她不禁眨了眨眼，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唐书记，好久不见。”陈载荣温和地笑着，朝她张开怀抱。
　　她几乎是跑着扑向他，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胸前。顿时觉得之前的心力交瘁都消散了，有个人可以让她依靠。
　　两人紧紧地抱着，似乎都要把对方镶进自己的身体。
　　自从唐素悦离开沪市，到这里支边，夫妻俩两地分居已经半年了，期间只有薄薄的纸片可以互诉衷情，但如何能抵得上一次真实的见面。
　　“你怎么来了？”抱了许久，唐素悦挣脱他的怀抱，问他。
　　“我来工作。”他仍揽着她，笑得温柔。
　　“外派出差吗？”唐素悦不懂他为什么工作会在这里。
　　“我分到邕城食品质检局了。”他语气中带着高兴。
　　“什么！”唐素悦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满脸震惊，他可是沪市人，怎么会被分到这里。
　　“我申请的，所以到九月份才来。”想早点过来陪她的。
　　唐素悦难以置信，挣开他，他怎么这么傻！
　　“媳妇儿~”陈载荣抱紧了她，低声叫道。他知道她在为他可惜，“媳妇儿，你是我媳妇不？两地分居就不是夫妻了。”他说完深情地在她额头印了个吻。
　　他摸了摸自家媳妇的脸，瘦了，也黑了，心疼得无以复加。
　　搂着自己媳妇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了。如今人就在眼前，就在自己怀里，他情不自禁地抱紧她，吻过她的脸颊，嘴角，唇齿相交，贪恋着这一刻的温柔。
　　唐素悦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丈夫的气息，迷恋地双手攀上他的背，搂住了他的脖子。
　　允吸着，交换着彼此的气息。陈载荣开始情难自已地向下，在唐素悦娇软的脖子上嘬了起来。
　　“嗯~”唐素悦发出嘤咛的推拒，喘着气道：“这是办公室——”
　　陈载荣不想放开，抱着她继续。迷离的眼光瞥见另一张办公桌，意识到这不是自家媳妇单独的办公室，才放开了她，哑声道：“你是自己一间房吗？”
　　唐素悦脸色又烫又红，点了点头。
　　两夫妻牵着手，陈载荣拎着行李一起回了唐素悦的宿舍。
　　“孩子呢？”
　　“留在爸妈那了，等我们都安顿好，再接他们过来。”
　　“你去质检局报到了吗？怎么还带着行李？”
　　“还没。看媳妇重要。”他眯笑着，攥紧了她的手。
　　“怎么过来的？”
　　“你说火车站到厂门口，种了一路的芒果树。”他笑了笑，“我认不得芒果树，可是这条路上都是新种的树，我就顺着这路走过来了。”
　　“从火车站走到这？”唐素悦吃惊，当初坐车子都得半个小时呢！
　　“可累了，媳妇，走了一个多小时呢！”看出媳妇的心疼，他忍不住撒娇。
　　“赶紧回去，给你泡个脚。”
　　“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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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年代支边的人真的很苦。
有的人想逃离，有的人却义无反顾地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