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随迁工厂的支青们》深林鹿

31、第30章 缺粮

　　工厂慢慢地恢复正常生产了，香蕉、荔枝、芒果、龙眼在这几个月接踵而上，一改红旗罐头厂在沪市时产时停的窘境。
　　柳采购员还是每次采购回来都给她送吃的。
　　秋老虎之下的邕城晒得人冒热气。
　　希雨从邮局里取出父母寄给她的第三封信，时值九月，已是她来此的第四个月份了。
　　往常希雨收信事总会连带着收到父母贴心送的挂面、带鱼之类邕城稀缺的食物，她反复确认之后，终于确定这次只有一份单薄的信。
　　日头晒得人火辣辣的，晒得人莫名烦躁，希雨无心立即拆信。她扯了扯草帽帽檐，拉低了些，试图抵挡更多的阳光。
　　“同志，给我来一斤鸡蛋。”希雨来到供销社，对着柜台正在吹指甲的女社员说。
　　“那，调好再过来称。”女社员瞟了一眼希雨，淡淡地指了一处。
　　知道希雨要来取信，馋得慌的几个舍友都纷纷要求她一定要去买几个鸡蛋，挂面配着鸡蛋，那滋味才好呢！可惜这次没有挂面了。
　　既然没有挂面总得有点主食吧，希雨准备买上些大米。好在桂省也是吃大米的，当初无意间听到柳向兵说这地方是吃大米，而不是喝稀糊糊，咬咬牙来了这里。尽管这的大米要细长得多，比不得沪市的粳米。
　　希雨看了一眼那正在欣赏自己指甲的女同志，也不指望她能招待自己了。她转了一圈，看到立着“大米”牌子的货框里空落落的，除了牌子，没什么迹象表明这儿卖大米。
　　“同志，这里的大米还没上架呢？”希雨看着女社员的脸色，小心地问。
　　“大米没有。”女社员头都不抬。
　　这供销社的不止态度差，还那么懒，货都不搬出来。
　　“同志，我想买些大米，你能不能拿出来？”
　　“呵。”女社员轻蔑地瞟了她一眼，“说了，没有大米了。”
　　没有大米？希雨看了一眼手里提的几个鸡蛋，没有挂面卧蛋，米饭配个鸡蛋都不行了？
　　这女的穿的衣服样子好像是沪市那边的，前阵子社里的采购员好不容易去趟沪市，磨了他好久托他帮忙带件沪市的衬衣，好像跟这件差不多。女社员坐在柜台后高高的椅子上，隔着柜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哼，我的可是从沪市买的呢，比她的好看。
　　转念一想，看她的样子说不定家里有点钱。啧，有钱又怎样，买粮食可哪个能有我们这些供销社员下手快呢？
　　这鸡蛋是买还是不买呢？希雨纠结。
　　“你还买不买啦？”穿这么好，还买不了两个鸡蛋吗？女社员又是轻蔑的一瞥。
　　“买！同志结账。”在供销社社员眼力不买的都是买不起，希雨受不了她的眼光。
　　希雨拎着一袋鸡蛋，走出供销社，沿着街道屋檐投下的阴影，边走边琢磨。
　　没有大米卖了，是供销社没进货吗？供销社的都懒到这地步了吗？我们千里迢迢来这里支援，这里的工人怎么能这样懈怠不奋斗呢？希雨闷闷。

　　“面呢？”希雨一进门，就迎来了余芳惊讶疑惑的询问。
　　蔡英和邹梅坐在床上，也向她投来探寻的目光。天气太热，几个人都没有陪着希雨一起去，只在宿舍静候佳音。
　　“没有，我爸妈就寄了封信。”希雨从口袋里拿出被折过的新，摊开，晃了晃，又把鸡蛋挂在墙上的铁钉上。
　　罐头厂扩建厂房，盖饭厅，采购回来不少铁钉。每间屋子都钉了不少铁钉，用来挂毛巾、零碎。
　　“小雨，怎么就没有挂面了呢？以前每个月都有的。”邹梅很是担心，事出反常，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不禁心悬着戴资本家帽子的爹妈。
　　“小雨，我们也不白吃你的，我妈给我寄东西之后，你也一起吃。”余芳想不通，怎么这次就什么都没有呢，不会是希雨不想再分给自己吃了吧？
　　“我妈过两周就该给我寄东西了。”蔡英盼着沪市寄来的挂面、大白兔，自家人还没有寄过来，可以先蹭下希雨的嘛，可是怎么希雨就只拿了信啊？
　　希雨很无奈：“可能我家被我吃穷了，寄不起了吧。”她边拆信边玩笑道。挂面即使在沪市也不是家家顿顿都能吃上的。上个月刚发了工资，果然和当初说好的一样，按沪市标准，一级工的工资，36块钱，30斤供应粮，半斤肉票，三尺布票。她留了10斤粮票和10块钱，其余的都寄回去了。
　　拆开信，刚看了两行，希雨的脸色就变了，她的玩笑话成了真，家里寄不起挂面了。
　　信里说，沪市到处精简员工，爸爸的橡胶厂也要精简一部分人员。爸爸年纪大，干的又是后勤工作，不是生产车间的老师傅，被精简的可能性很大。另外，沪市的工人工资指标都下调了，爸爸这个月只拿到了20斤精细粮，10斤粗粮，原本该是30斤纯精细粮的。
　　这点粮油，养活一大家子，已经很勉强了，自然没有钱给她买挂面了。
　　希雨沉默地深吸了口气，她倒不是抱怨缺了挂面，而是惦念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父母弟妹。

　　“这饭是不是给少了？”
　　“以前满满一饭盒呢，现在你看，就这么点。”
　　“是啊，越来越少了。”
　　“该不会是食堂几个王八蛋偷工减料吧？”
　　“阿拉来支边，怎么连饭都吃不饱啦？”支边工人不满，条件比沪市差太多！
　　“这沪佬就是不公平，分给我们的饭那么少！”食堂职工也都是沪市支边工人，邕城工人打到饭菜，也很不满。
　　希雨还在为父母的来信而心情低落，排队打饭的她沉闷茫然地跟着队伍往前走。人群里越来越大声的抱怨，隐隐有形成骚乱的苗头，希雨终于一个激灵，意识到大事不好了。
　　父母没有多余的粮食寄给自己了，供销社里没有粮食卖了，厂食堂里分的饭越来越少，是不是全国各地都没有粮食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虽然自己吃得不多，但这几天已经逐渐感觉到自己吃不饱了，不然对挂面也不至于如此心心念念。
　　到底该怎么办呢？希雨在心里着急，人是铁，饭是钢，没有粮食可怎么办！她突然好恨自己，为什么现在才发现，多跑两趟供销社也许就能发现了！天天吃食堂，给的饭越来越少自己居然没有注意！
　　晚了，供销社已经没有大米了！希雨不断揪着衣服，没有粮食，是不是得挨饿？饿多久？小时候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了。

　　饭厅已经盖好，配上桌椅了，再也不用端着饭盒回宿舍坐在床上吃了。可希雨却如坐针毡，只想赶紧吃完，去找小姨，她门道多，一定能解决吃饭问题的！
　　“诶哟，这么小的孩子就给他吃开水泡饭啊？”
　　宋艺抱着她的儿子小支边，用开水泡着打回来的饭，碾碎，小口小口地喂着。她叹了口气：“没办法，没得吃的，前些日子还自己买了大米回来熬粥，现在买不到了。”
　　“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还带来了？留在沪市喝牛奶才长得壮咧。”旁边的妇女可怜这小不点。
　　提起这个，宋艺就憋火，连珠炮似地发了一通牢骚：“说什么要我们来支援，可以喝牛奶，不要钱，先喝再结账。屁！饭都吃不饱！一头奶牛都没见着！说什么小孩子来不要紧，给我们建托儿所！我儿子在我背上几个月了，厂里托儿所的影子都没有！”
　　希雨瞟了一眼宋艺怀里并没有婴儿肥的小不点，扒拉了最后两口饭，跟蔡英几个打了招呼就先走了。

　　唐素悦的办公室，希雨之前来过一次，虽然这次也很急，她步履匆匆，但却没有像上次一样失礼地嚷嚷。她敲了敲门，得到门内人的回应，才推开门进去。
　　办公室里，现在只摆了两张办公桌，几个月来，新盖了不少地方，其他领导都腾出去了，潘厂长和唐素悦一个办公室。好在此时只有唐素悦一个人。
　　希雨开门见山地问：“小姨你知道哪里可以买到粮食吗？”
　　“没吃饱？”唐素悦微笑地看她，载昌已经早来找她哭诉过了。
　　希雨看着她办公桌上扁扁的饭盒里不多的饭，摇了摇头：“我吃过了。”
　　“食堂的饭给得越来越少了，小姨你知道吗？”
　　“知道，天天吃能不知道嘛。别着急，等采购员回来，我们就能吃饱了，这几天将就一下。”唐素悦摸了摸她的头。
　　“小姨，供销社也没有粮食卖了。”希雨毫不怀疑小姨比自己清楚缺粮到了什么地步。
　　“你去供销社了？”
　　“我去取信，我爸说，全国都在精简职工，也在下调工资标准。”
　　其实张有田并不想告诉女儿家里的境况，免得她担心，但也要为不寄挂面鱼干过去做解释，甚至万一他失去了工作，还是要靠女儿养的。
　　唐素悦叹了口气，这个外甥女心思就是细。“自然灾害，全国粮食紧缺。”
　　如此简洁的话，在希雨听来却是十分震惊，全国性的，就是没有调粮的可能了？怎么办？要饿多久？
　　“桂省不是种水稻吗？我们来的路上见的，一陇一陇的，长得那么好。”而且也这段时间桂省也没什么灾害啊，除了前两个月下的雨实在有点多之外。
　　“调粮，支援了不少沪市，毕竟，沪市支援了那么多工厂过来嘛。”唐素悦微笑着，但这微笑里多少藏了些苦涩。
　　礼尚往来，相互支援嘛。
　　来这里，是对是错？是好是坏？
　　难道就只能被动地承受吗？
　　希雨到邕城后，第一次深深地思考，自己不远万里从沪市来这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