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旧事》沥冬

30、第二十九章

　　相比与顾临安的相处，宋眠对于决明已到了一种放松的态度，半只手撑在车门上，刻意压低了身子，去看驾驶座上的决明：“小朋友，开个门吧，”
　　作为一只活了快二十多年的哈士奇来说，听到带有挑衅的问候，确实很扎心。倘若换了其他会搞事情的老哈们，车窗拦着也挡不住，用坚利牙齿来撕碎眼前这个女人的冲动。
　　偏偏这个女人料定了决明不会动手，变本加厉：“我听顾临安叫你决明，决明小朋友，要不要开车门让我进去呀，外头怪冷的。”
　　决明有了小脾气：“我二十八了，不是小朋友了。”
　　宋眠长长的“哦”了一声，听着手下撑着的门一声响，决明探身至副驾驶，为她开了车门。
　　宋眠也不客气，道声谢了，便大摇大摆坐到了副驾驶上。决明直视前方，发动了车，不一会儿，窗外头光影明灰的建筑物与繁茂翠绿的梧桐树，向着他们身后撇远。
　　“人的一生短暂无比，在短暂的日子里，二十八只是一个截点，一个极其渺小的截点，微弱到可以不计。”宋眠放松似的靠在车座上：“决明小朋友，你说对不对？”
　　决明：“……”
　　宋眠惊讶的挑挑眉，想不到这小家伙几个月没见，这小脾气都给养起来了——讲真，宋眠称其决明小家伙儿，实在不是轻视，这年头任何一个人，宋眠都叫声小家伙儿也不算错，
　　毕竟她是个活了足有一千九百八十五年的老狐狸。
　　“小决明。”宋眠换了称呼，这才换来决明舒缓的表情：“知道京大怎么走吗？”
　　“一，我们不用走，有车。二，有导航，不会迷路。”
　　车子已经开上了宽阔的马路，决明趁着空时间，幅度颇小的转了头，以似有似无的目光注视了下宋眠，随后很快转回头，认真开车。
　　宋眠对他这番解释，无话可说，耸耸肩当作知道，也对逗他索然无味。半侧了身体，如同往常那样的去看窗外的风景。

　　深夜漆黑无影，阔大的马路全仰仗着路灯，得以显现出它阴沉沉的轮廓——北京城，这座每天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展着，用房价的涨落起伏，极能代表着北京城百姓们的生活起伏。然而世事不公，总有那么一部分的人，忧愁感情生活，柴米油盐已与他们隔绝，他们想法往着更高等或更深渊而延伸着。

　　刺眼的路灯光穿过车窗溜进来，散花似的洒在他们的身上，决明很喜欢光亮，他稳当的开着车，是不是的将目光飘到宋眠的身上，而反观后者，她讨厌光线，不舒服的皱着眼睛，一面又发现决明一下子一下子撇过来的目光。
　　宋眠眯了眯眼睛，狐狸的警觉让她感受到决明再次撇过来的目光，她便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而睁开了眼睛，一记冷光直直射向决明。
　　决明被猝不及防的一吓，慌得身子微震，乖乖地转回了目光，将心思放回到开车上。
　　宋眠没有放过他的心思，语气悠悠的质问他：“你这么看我，会让我想入非非的。”
　　决明老实告诉她：“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宋眠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口中所谓的朋友是谁，但顾忌现在的身份，还是多此一举的问他：“谁啊，我倒是挺好奇，谁和我长得那么像。”
　　决明摇头：“不，你们不像。她……她的模样你很难想象到。”

　　不就是狐狸模样嘛。宋眠腹诽，这小决明几个月没见，倒真的长了点心思。
　　“我很难想象到？”宋眠刻意为难他：“你不描述下她的长相模样，我怎么能够想象呢？人呀，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嘛，大大小小高高低低，你描述下，我不就有个大概了嘛。”
　　“……”决明沉默没说话。
　　宋眠深深一笑：“你的戒心这么重，不会都是和你主子学的吧。”
　　他重重的摇头：“少爷他没教过我这些。是我的朋友，她说出门在外，遇到的都是豺狼虎豹，披着羊皮的狼，看我这么老实，铁定会被骗，所以要我说话都藏着点。我知道要藏多少的话，就听朋友说，看看别人怎么说话的，让我学着点。”

　　宋眠深有体会的点点头，随后趁着前方道路坦荡，她抬手就是给决明一个爆栗子：“让你藏着话，看，你现在又把话一股脑儿的告诉别人。你朋友的教导，你又忘记了。”
　　决明是个身体魁梧健壮的小伙子，况且宋眠手下力气也收着，打的也不疼。然而决明将车停靠在了路边，一本正经极其严肃的看着宋眠。
　　宋眠想着自己也没犯错——顶多是打了他一记，可这小子向来客气，怎么现在这么小肚鸡肠了。
　　宋眠：“你看我干什么。”
　　决明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似乎在将汗抹去的同时，将适才的严肃正经也一干抹去：“你……你好像她，你是不是她，刚才你打我的时候，力道跟她一模一样。其他人打我，和她打我，我能分辨的一清二楚，我知道，这只是她的力道！”
　　宋眠一惊，深觉自己要被发现了，然还是故作无知此事：“你分不清我和你朋友吗？”
　　“她，她很特别……”决明语焉不详：“我不知道，什么模样才是她。”
　　宋眠轻声问他：“你不知道你朋友在哪里吗？”
　　决明目光沉重：“她……她死了。”
　　“她死了？”宋眠故作惊讶：“死了就是化了骨灰，哪里再能见到她。”
　　“但是，这个世界——”决明意图据理力争，却突然警觉住，张开的嘴又慢慢的合上——他学不来世道的假笑和虚伪，眼底的悲愤收不去，声音很沉重：“对不起，或许你真的不是她。”

　　宋眠点点头，接受他的道歉，并且奉上一句：“节哀顺变，来世再见嘛。”
　　决明没说话，又一次启动了车，将车开回了宽阔的路中央。

　　到京大的校门口，决明为她开了门，宋眠目光微动，看到了远处的一抹身影。她心神一动，急急下了车，不显露仓促地同决明道了别，大步的走进学校，步伐克制。
　　直至听到身后车子远去的声音，她步子慢慢的快了起来，快且轻盈——她在试图跟踪那个人。
　　那人心不在焉，没注意到身后有人，一路往教学楼走。

　　前阵子宋眠还在抱怨教学楼的扭曲，这会儿倒是感谢起这道路的曲折。
　　她的目光如同窥饲着猎物一般，知道那个人转眼进了胡同。宋眠眼神闪出冷光，一种杀意才会有的阴冷，随即紧跟他的身后，在他猝不及防之时，扼制住了他的脖子。

　　程舟被压在墙上，他的脖子被宋眠扼制住。宋眠给他留了气，手上力气松了点——但是这样的力道，足够宋眠控制住他的行动，令他不能动弹，禁锢她的掌间。
　　“你……你干什么！”程舟整张脸都涨红着，渐渐呈现出紫色：“放……放开我。”
　　“放开你？”宋眠似乎听着笑话，冷漠一笑。对他的痛苦熟若无睹，以旁观的目光看着他，然后凑近他的身体，近乎于贪婪的嗅着他的味道：“你妈妈没告诉我你吗？说谎话，是要被妖怪吃掉的。”
　　为了符合妖怪的形象，宋眠伸出舌尖，在嘴唇上慢慢的划过，目光露出血腥的，唯有妖怪才有的嗜血。
　　程舟吓得半死，直觉自己的命凉凉，挣扎的更加用力，双腿瞪着上下踹着。

　　“我是个没耐心的人，咱们开门见山，你告诉我，汤明他是怎么死的。”宋眠目光阴凉：“说！”
　　程舟直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但是无用的回答，让宋眠失了耐心，手掌力气重了一倍。程舟骤然被扼住生命的喉咙，像是冲破黑暗般的嘶吼出声：“我真的不知道！”
　　宋眠扬眉，松了力气，留给他喘气的机会。然后冷漠的说：“我是个不会多管闲事的人，但是汤明这个人，死了还要给我添事儿，把我莫名其妙的牵扯进这件事情里面。凶手我不会放过，陷害我的人我也不会放过，还有你，如果你不说实话，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我真的不知道。”程舟已经被吓得哭出了声：“汤哥的死，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好。”宋眠语气缓和了点：“那我换个说法。汤明以前做过什么事情，得罪过什么人，或是……害过什么人。”
　　宋眠隐约记得，自己曾看过汤明脑海中的记忆，那些画面，她如今还记得。

　　程舟目瞪口呆，在犹豫中迟迟沉默。
　　“你是想死？”宋眠威胁他：“不说，我就吃了你！”
　　程舟惊吓不已，胡乱的抹了把脸：“汤哥，汤哥他们以前……他们以前强/迫过一个女孩子，这件事……这件事你不是知道吗？”
　　宋眠皱眉，冷冷看着她。
　　程舟气喘吁吁：“是汤哥说的。他说，他说你帮他隐瞒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