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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故剑【王贲李信番外】 ...

  •   今年咸阳的夏天比往年闷热许多,街上来往的行人都变少了,王贲一如既往到咸阳最好的茶楼里要了一碗茶,钻研前些日子蒙恬从北郡寄来的兵书。
      不一会儿,姚贾从外头走进来,看见王贲也在,仿佛终于逮到人诉苦了似的,痛心疾首地跑到他跟前:“王贲,你说李信这人怎么这样啊?我今天去他家,看见他剑台上架了把剑,擦得那叫一个干净,怎么着也得是个宝贝,摸一摸怎么了!你看看你看看,手都给我打肿了!”
      那手像猪蹄一样,王贲看了一眼就感到肉痛,啧啧摇头:“幸亏我今天没去招惹他。”
      “我都这样了你还夸他!不是我说,为了把破剑,至于吗!”

      王贲唔了声,思前想后想不出李信什么时候把剑当宝贝了,“他不是一贯用长.枪吗?没怎么见他用过剑啊。”
      姚贾:“谁知道!”
      顿了顿,姚贾又思忖道:“可能是把名剑,不然怎么碰都不让碰?”
      被他这么一说,王贲也好奇起来,“有道理。”
      说完他把兵书一收,“我要去看看!”
      姚贾忙拉住他,“等等!你看他把我打成这样,你去他就让你碰么?”
      王贲一想也是,平时李信对他就冷声冷气的不爱搭理,现在他直冲冲过去要看他那宝贝剑,他一定不肯。

      “那怎么办?”
      “哎呀,这好办。”姚贾嘿嘿一笑,搓搓猪蹄子,“听说长安君很赏识他,他也很尊敬长安君,不如你想办法然后长安君跟你一起去看那把剑,这样他一定不好意思推辞,也不好动手。”
      王贲一拍手,“好主意,就这样!等我请到长安君,你也一起去!”
      姚贾乐了,“好嘞好嘞,回头我叫上李斯去!”

      王贲做事风风火火,出了茶楼便入宫拜访长安君。

      嬴政当时刚睡醒午觉,正坐在水亭里乘凉,听见有人来拜访,可算找到了事情做,立刻让王贲进来。

      这亭子巧借地势,建在一处泉水中的巨石之上,有大片浓荫遮蔽,很是清凉解暑。
      王贲跟着侍者一进到这里便直叫凉快,远远地道:“宫里竟然有这种地方,我都没来过!”
      接引他的庄喜很是得意,“这是大王特意为公子建的别苑,怕公子吃不消暑热,提前一年多便动工了,今夏正好住进来。”
      “嘶。大王可真是……上一个这么得宠的还是魏如……”

      庄喜哼了声,“魏公子现在可改名字叫白起啦!”
      王贲听见这名字就牙疼,“行了行了,别提白起了,大白天的有种见鬼的感觉。长安君呢?怎么还没看见?”
      庄喜指指前头的凉亭:“喏。你自己去吧。”
      王贲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引我过去?”
      庄喜挠了挠头,“怎么说呢,这几天长安君的心情不太好……我还是避一避……”
      王贲:“……”
      你避一避,让我顶上是吧?

      王贲对着庄喜比划了几下拳头,把人吓得躲到柱子后头,才开心些许,道:“不跟你计较,我去了!”
      虽然不知道长安君为何心情不好,总归不会冲他发火就是。

      亭子地势略高,比外面更凉快,嬴政坐在榻上,旁边的石桌上有一盘葡萄,一动也没动过。
      王贲一来,嬴政抬了抬眼,指指身旁一个小榻,“坐吧。”
      王贲没坐,手爪飞快地摘了几颗葡萄,“长安君你很清闲嘛!葡萄都不爱吃了,我想吃还吃不着。”

      嬴政冷冷扫他一眼,“你没事做是吗?”
      王贲:“不不不!有有有!我忙死了!”
      嬴政冷哼一声,知道王贲刚才是无心之言,但还是被他戳到痛处。

      他这几天确实很闲,闲得都快发霉了。因为天气热,赵婴这身体又差,赵政让他住在这里消暑,加之近来伐楚之事焦灼,赵政已经好多日都宿在书房,整夜整夜地处理文书,不曾过来看他。
      他当然体会赵政的不易,只不过体会的同时,心里也不受控制地因为赵政不来而闷闷不乐。

      王贲看他脸色不好,山雨欲来一样,顿时咯噔一下,心道不会是真被他这碎嘴说中什么了吧,忙把葡萄连皮带籽吞了,随口就道:“李信说他近来得到一把好剑!让我请长安君一起去欣赏!”
      “哦?”
      王贲大松一口气:“他可宝贝那把剑了,姚贾想看都被他打了手,肿得猪蹄一样!长安君要是有空,不如一起去看看?散散心也行啊?”

      嬴政神色寡淡,但确实被转移了注意力,闷闷嗯了声,想了想反正没事做,赵政一时半会也不会来,王贲这建议确实不错。
      于是他答应了。

      转头,王贲火急火燎地跑去李信那里,进门就道:“李信!快!准备一下今晚长安君过来!”
      李信:“?”
      王贲:“来不及解释了反正你把你那宝贝剑拿出来,长安君要看的!”
      李信:“??”

      王贲喝了口水,终于把话说清楚:“长安君近来心情不好,听说你有一把好剑,想过来看看,顺便出来走走,你看……”
      话没说完,李信拎着王贲的衣领,一把把人丢出了门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王贲:“不是,李信!这是真的!我没骗你!”
      李信在门里漠然地回复:“我这里没有剑。”
      “胡说,姚贾说他看见了的!”王贲拍着门,“长安君真的来,你别不信啊!你得罪他可就是得罪大王,你……”

      哗的一声,门打开,李信从门里走出来,手里多了一把长.枪,对着王贲就刺了过去。
      王贲猝不及防,一个闪身,忙道:“不至于不至于,你要是不想见长安君我再去跟他说说就是了,别动手啊!”
      李信完全不听他说话,对着王贲几个连刺,直把人逼进死角,才将长.枪往身旁一掷,盯着王贲,一言不发。

      “李兄……”王贲小心地扫了眼还插在地里不停颤动的银枪,后背紧贴着墙根,面前就是迫在咫尺的李信,简直进退两难,“我觉得……我们还是有话好好说……”
      他也没想到李信反应这么大,不就是把剑吗怎么看都不让人看呢,连长安君都不行?
      可李信这性情他是了解的,能到这个份上那就是真的不希望有人看那把剑,于是便讨饶道:“我给长安君说一说,不看那剑了,但是总得让他有点别的事做吧?别惹恼了他。还有,我不是故意要为难你,真的。”

      他讨饶的样子令人顺眼许多,李信几乎没见过王贲这样,半晌,淡淡嗯了声,道:“我这里是有一把剑。”
      王贲:“……啊?”
      刚不是还说没有?果然还是有的吧有的吧?这么宝贝,要不是姚贾告诉他,他都不知道!

      李信:“长安君想看的话,可以。”
      王贲眼睛一亮:“太好……”
      李信补充:“你,不可以。”
      王贲:?
      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不过事情总算没有变坏,王贲庆幸几分,“那就这么说好了,今天晚上请长安君过来,一起用个夜宵。对了,蒙恬前阵子给我寄来了一些酒,我带过来。”
      李信沉沉嗯了声,算是答应。

      入夜后暑气渐消,嬴政如约到了李信家中。因是暗访,并没有大张旗鼓,他都没让人知会赵政一声。
      到了李欣家中,才发现来的不止他一个,席还有姚贾和李斯。

      姚贾没想到王贲真能把长安君找来凑这个宵宴,一见到人便起身相迎,“长安君!许久不见了!身体可好?”
      “好。”
      嬴政随意应了声,落了座。不多时,王贲拎着两壶酒风风火火赶来,“我来迟了,自罚三杯!”
      姚贾拿过酒嗅了嗅,“唔,这是什么酒?”
      “北郡那边的酒,用草原上一种野果酿的,”王贲倒了一小杯给嬴政,“长安君尝尝?”
      酒液是一种通透的琥珀色,嬴政尝了一口,酸甜爽口,点头道:“不错。”
      王贲得意一笑,“来,今晚敞开了喝!”
      姚贾见状,生怕他忘了正事,忙提醒,“哦那个,长安君不辞辛苦过来赴宴,一定是有要事吧?”
      王贲恍然,才想起这么件事似的,“哦对对,李信,李信你的剑呢,快给长安君看看!”
      李信像木板一样坐得笔直,正色道:“这把剑只有长安君可以看。”
      姚贾:“哈?”
      李斯:“唔……”

      嬴政闻言倒是有了兴趣,“只有朕…我可以看?”
      李信郑重点了点头。
      姚贾:“大家都聚在这儿了,只给长安君看这合理吗?”
      嬴政:“嗯?”
      姚贾:“我的意思是!看在长安君的面子上,让小人们也开开眼,是吧李斯?”
      闷头只顾着喝果酒的李斯:“啊?哦,是,没错。”
      姚贾:“……”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信也沉默思索了一下,最后妥协道:“王贲不可以,其他人可。”
      王贲:“怎么就针对我啊,兄弟,你真是我兄弟,不给看就不给看!”
      王贲摆摆手,拿起一壶酒,径自走出了房间。

      李信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眸光暗淡了几分,旋即正色道:“其实不是什么名剑,诸位一看便知。”

      李信将剑取出,放到案上。
      众人一眼扫去,那的确如李信所说,一看便知道不是出自大家之手的剑,很普通,剑鞘破了一块,还有许多划痕。
      李信将剑抽出,露出来的是一截断剑。
      姚贾大失所望:“这么一把破——”
      李斯掐了一把姚贾的大腿。
      “嘶……”姚贾忙改口,“我是说,这把剑真是伤痕累累哈,李兄你一直视若珍宝,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李斯:“对,不错。”
      李信一向没什么情绪,人也古板,即使看出了二人暗地里的小动作,也只当不知道,更像对自己说话:“对我来说的确另有意义。”
      “啊,果然。没事,我们都尊重李兄,你不想说,我们不问!”
      姚贾对这剑失去了兴趣,如此打了个哈哈,便将话题转到王贲带来的果酒上,“这酒真不错啊,回头我也让北郡的朋友送些过来。”
      李斯:“王贲他还在外面……”
      姚贾:“哎呀别管他了,吃菜喝酒,过会儿他自己就回来了。”
      李斯:“……”

      直到酒宴结束,王贲都没回来。
      姚贾和李斯喝得醉醺醺,先行被家眷接回去了,酒席一片狼藉,只有嬴政还颇有风度地坐在榻前,迟迟未起身。
      李信察觉到他整个宴席其实都心不在焉,并不像王贲说的是来看剑的。
      但他无意探究其中原因,与大王有关的人或事,他不会有一分的好奇,作为秦王近卫,不只是会察言观色,更重要的是审时度势。

      嬴政最近本就心情烦闷,一不留神便喝多了,这幅身体显然酒性不好,此刻他坐在那里,只感觉天旋地转。

      李信说的话他能听见,也听得懂,可到嘴边的回复却不受他控制似的说了出来:“谁来接朕……?谁?”

      李信酒量很好,虽然被姚贾灌了不少,却没醉,听见这话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一向不会处理这种场合。
      “我送公子回宫。”

      回宫的路程不远,李信远远便看见本应关着的宫门还开着,一排排火把伫立在城门下,是照着玄金的兵甲,是秦王最心腹的禁军,李信是他们的长官之一。
      还未走近,已经有一匹马从禁军中飞驰而出,眨眼间近了,马上的青年一身玄衣,威势迫人,沉声道:“李信?”
      李信微愣,“大王。”

      赵政沉沉应了声,视线一转,落在被李信扶着的嬴政身上,手指攥紧了好几次缰绳才忍住没有下去把人抢过来。
      他也不肯说话,只是冷眼看着李信,饶是李信伴君多年,也没见过赵政表露出这样的敌意和愤怒,忙带着嬴政下了马:“大王,公子喝了酒,喝醉了。”
      赵政就等他这句,立刻示意身后的禁军将嬴政接过去,半晌,压下怒火,对李信道:“此事改日再议,你给寡人一个说法。”
      李信低下头,拱手,“是……”

      赵政调转马头带人疾驰而去,李信直到目送他们入宫才原路返回。
      回到府中,下人已经将宴席收拾完毕,府令拿着那把断剑过来,问道:“将军,这把剑还是放在床头的剑台上吗?”
      李信默然片刻,点了点头,等人走了,才转身跃上房顶。

      王贲抱着空荡荡的酒壶躺在瓦片上,看见李信,盯了他好久,才迟钝道:“李信,李信啊,你的伤好了吗?”
      李信明知他是醉了,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我没受伤。”
      “胡说……”王贲把他拉到身旁,撸起他的袖子,“你被困在棓城,中了好多箭,都是血,我没记错。”

      李信一震,僵在那里许久没动,王贲还在喃喃着找他的伤口,李信就这么由着他找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抓住他在身上乱摸的手。
      王贲茫然地抬头。
      李信看着他,眼神暗了暗,低低道:“我的伤都好了。”
      王贲:“好了吗?”
      李信:“好了。”
      王贲听见这句便突然放了心,心满意足地躺了下去,“好了啊,好了就好。”
      李信慢慢嗯了声,又听见王贲朦胧的声音:“好了就好,那我可以睡了……”

      “嗯。”李信低头,月光如霜落在天地间。他看了王贲一会儿,才道:“王贲。”
      王贲睡得沉沉的,没有回应。
      李信慢慢地放松了绷紧的喉咙,又喊了一声王贲的名字,仍然没有回应。
      良久,他才慢慢地俯身,借着月光把王贲的眉目仔细看了一遍,缓缓地一并躺在他身旁。

      就像在棓城那年,他和他并肩躺在血泊中,四周是堆积如山的尸体,他望着无尽的天空,握着那把断剑,感受着呼吸在一点点变弱,心里想这样就很好。
      作为大秦的将士死去,对他来说是无上荣光。
      和王贲一起死去,是什么呢?
      他说不清。
      可他知道,如果身边的人不是王贲——
      他会非常、非常遗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故剑【王贲李信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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