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星辰》三千白粟

9、第九章

　　十三信号消失没多久，他口中的“买家”就出现了。那一行人声势浩大，人还没到，脚步声已经由远及近，席幕睁眼看着，见正前方的大门被打开，走进来六个人。

　　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走在最前后，后面跟着一个学者，四个卫兵。目测那个金发的男人是他们的头儿，他看到席幕醒了，就给身后几人递了个眼色，四个卫兵于是分成两列站在席幕两侧，齐刷刷拿枪对着他脑袋，警备布置到位，那学者才绕出来，上前检查数据。

　　这还真是每一步都小心谨慎。

　　根据“苏醒”后十三提供的记忆数据来推测，这些人应该就是目前星海里各自为战的联盟势力之一，席幕知道他当初经历过的实验和有关脑电离子的一切研究都在大爆炸后被彻底封锁，千百年来再无人知晓，留给这些后来人的只有“基因计划”相关的资料，既然他们不可能知道脑电离子相关的信息，那么，这些人把他买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席幕想不明白，决定按兵不动。

　　他不动，金发的男人也不动，只是饶有兴致地盯在他身上，那种露骨又粘腻的视线让席幕有些不快。

　　漫长的沉默过后，学者终于检查完毕，几步走向那男人，“布兰大人，没有异常波动。”

　　被称为布兰的男人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的寒光，他看着席幕，几步走上前，捏住了他的下巴。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了，席幕能感觉到这人的不悦，他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捏碎他的下巴！

　　不过，这样一来，席幕也终于搞清楚了，原来这帮人看似有备而来，实际却一无所知，他那颗异于常人的大脑还没有暴露，这倒是他的幸运。

　　见席幕不语，布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席幕吃痛皱眉，布兰却觉得不够，又抬手捏住了他的脸，继下巴之后，两颊也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而布兰好像并不在意他的感觉，像是拿捏玩偶一样，在摆弄他的脸。

　　“那不是人皮面具，我们已经进行过测试了，布兰大人……”身后的学者忍不住补充。

　　只换来布兰一句不耐烦的呵斥，“我当然知道！”

　　席幕意识到，这是个暴躁的人，或许温顺和顺从能让他更有利，于是他开口道，“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哦？”布兰冷笑一声，手上力度减轻，就在席幕以为服软奏效时，布兰突然用手指顺着他的脸，勾画向脖子，最终碍于束缚着席幕身体的防护罩，只好将手指停在他的锁骨上一圈一圈地打着转儿。

　　席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种感觉比刚才还要糟糕。

　　布兰一改刚才的暴戾，脸上已挂上了暧昧不清的笑。

　　“你什么都不知道是吗？”布兰抚摸着他因为清瘦而形状好看的锁骨，“那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是‘那东西’，你的下半辈子会在我的实验室度过，而如果你不是，你会在我床上度过。但是，如果你对我说谎，那你接下来的日子则会非常精彩，相信我，我向来不喜欢说谎的孩子。”

　　布兰说着，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贴在了席幕的耳朵边，他向来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威慑美人，他们的颤抖会让他更加兴奋。

　　耳边恶心的气息让席幕心中杀气四溢，他咬住嘴唇，用疼痛迫使自己冷静。

　　席幕那副隐忍的表情，却让布兰十分满意，他贴近席幕，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我再问一遍，你是什么？”

　　席幕同样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很好”，布兰倏然起身，“那就让接下来的检查告诉我结果，我希望你没有说谎，这样至少，你还能在我厌倦之前，在我的床上好好活着。”

　　说完，布兰超径直转身，离开了房间。他带走了两个卫兵，剩下的两个，则仍旧保持之前的动作，那名学者也留了下来，继续操作他身边的仪器。

　　好了，这下席幕知道买了他的并不是什么能商量的好人，相反，是个糟糕至极的恶棍，他如果失败，会不会被十三的亡灵叨扰先不说，他自己大概也没法死个全尸，更不用说去找原子昂了。不过，至少这群人对他一无所知，他还有机会。

　　席幕往学者那边探了探头，他躺着的角度让他没办法看到仪器屏幕上显示着什么，既然看不见，他索性闭上了眼睛，佯装瞌睡，实际却把注意力集中到耳朵上，认真的去分辨身侧那些仪器的声音。

　　虽然它们基本没有声响，但凭借席幕异于常人的听觉，却依然能分辨出，它们会随着所探测到的波长，发出“滴滴”的声响。

　　重点是，它们能够测定的是哪些波长，又能测定到什么程度呢？

　　席幕一边听着，一边尝试着放出了一粒脑电。

　　声音没有变化。

　　他放出了第二粒，仍然没有变化。

　　随后席幕不断按这种方式进行测定，当他放出第二十颗离子时，仪器第一次发生变化，它的声音加快了0.001秒，虽说是常人很难察觉的幅度，但既然引起了变化，就说明当脑电离子释放到二十个以上时，就进入了这些仪器地捕捉范围。

　　二十个以下，则是安全的。

　　于是席幕把释放数减少到十九个，附着上意识之后，一举把它们推了出去。

　　在席幕或者说十三能量充盈的时候，他们可以利用脑电做到很多事情，但现在，只用充当移动摄像头，为席幕收集点情报。

　　十九个，数量太少，很容易流失，要探查一整个基地，需要费一番功夫，席幕集中精力，几乎用了半天的时间，才掌握了这个基地的基本结构。

　　这基地很大，容纳了几万人，从外围到中央分成四个部分。最外围大概是平民区，居住着大量人口，除了低级士兵外还有一些平民，穿梭在种植棚中，那着像一截截拼接在一起的管道一样纵横交错的蔬菜棚似乎是这个基地主要的粮食来源。

　　再往里一层，人员减少，守卫开始严密，从豪华了不少的房间布置来看，席幕猜测这个区域应该住着高等级士兵。

　　第三层，则是席幕所在的区域，研究区域，这里的守卫基本到了几步一个的程度，房间外围也都加了防护罩，跟禁锢住席幕身体的这个差不多，能隔绝一切电磁波，席幕的脑电自然也被挡在了外面。

　　最里面一层，大概是布兰的居所，不过席幕不能确定，因为那一层的防护更为严密，脑电一样入侵不进去。

　　基地里面的信息收集完后，席幕尝试着突破到外面，结果还是没成功，这整个基地都被该死的防护罩包住了，没有一点破绽。

　　找外援是不可能了，他只能从内部想办法。

　　于是他又迂回回来，继续在基地内部打转。

　　转了几圈下来，能收集到的信息都差不多，这显然是一个有着丰富御敌经验，非常成熟的基地，警备设施做的滴水不漏，哪怕是门口卫兵换班的时间也掐的十分精准，没有任何破绽。

　　这样看来，别说是席幕现在打不开身上这罩子，就算打开了，他也根本逃不出去。

　　硬碰硬没有胜算，他要另想办法。

　　既然他能探查到的地方都没有胜算，席幕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无法进入的那几个空间里。最里层是一个，他隔壁那几间是另外一个。

　　为了减少精力耗损，席幕把所有脑电都收了回来，佯装困倦，合着眼睛等待时机。

　　关于他身体数据的分析过程实在漫长，大概所有数据都指向“毫无异常”这个结果，让这个学者无法接受，他在机器面前敲敲打打分析了好长时间，才以一声叹息结束了自己的研究，推着眼镜走到席幕身边，愁眉苦脸道，“我要是你，我就乖乖招了，逼布兰大人发怒可不怎么明智。”

　　虽说是在劝导席幕，可席幕能听出来他声音里的颤抖，看来研究失利对他来说也很不妙。

　　“会怎么样？”

　　“不知道，但上一个忤逆大人的人被砍了手脚，泡在培养皿里做了活体标本，至今还展览在布兰大人的寝室里苟延残喘，你可以做个参考。”

　　……这听起来确实很糟糕。

　　“那你呢？”

　　学者一愣，长久以来对他有兴趣的人可不多，被抓进来的人大多都被布兰大人吓破了胆，话说到这份上，早都哭着求饶了，谁还顾得上去关心别人？

　　学者冷哼一声，“这轮不到你操心。”

　　虽然他强装淡定，可额角上渗出的冷汗还是出卖了他那可怜的心思。

　　“看来情况也不妙啊。”席幕勾唇一笑，“能执掌这么大的基地，想必这里的学者也不少，死上一两个，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学者闻言表情有些僵硬，他们这种研究派在各大联盟都很吃香，无论是延缓变异还是组装武器，都需要他们，可以说学者的能力直接决定了一个基地的强弱，所以没有基地会去动学者。

　　但显然布兰并不在此列，早就把联盟条约抛之脑后的他从来都不在意手下的死活，他的基地太过强横，慕名而来寻求保护的学者不在少数，布兰会慷慨地接纳他们，然后一个一个利用干净。

　　他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也已经失去了四个同僚了。

　　而面对这个布兰十分重视的研究，他如果失利，下场会是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席幕看着他那副惶恐不安的样子，皱了眉，“你们怎么不逃？”

　　学者闻言，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逃？逃到外面被辐射到溃烂？还是活生生饿死？别逗了，相信我，就在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在这个星球上，没有布兰大人的庇护，你连一天都活不下去。听我的，你要是真有什么地方不一样，趁早招了为妙，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布兰大人向来慷慨。”

　　“然后呢，像你们这样朝不保夕地活着？”

　　“能活着就不错了”，学者撇了撇嘴，大概是觉得跟席幕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孩没什么好说的，直接离开了。

　　在这个布兰统治的地狱里，每个人都是蝼蚁。或者说在这个可怕的时空里，所有人都在苟延残喘。

　　所幸席幕见识过更令人绝望的地狱，这并不足以虎住他。

　　在学者忙着说服他时，他偷偷附着了几颗粒子在他身上，既然第三层和最里层的防护罩他进不去，只能搭人的便车，从正门走了。这位学者倒是没让他失望，从他这离开后，便急匆匆赶去第四层，忙着向布兰报告研究进展。

　　第四层，也是最中心的一层，守卫十分严密，光是扫描门，学者就过了四道，确定随身物品、基因纯净度和变异程度都在规定范围内以后，学者才得以在四个士兵的护卫下，进到第四层里面。

　　里面是个装潢十分奢华的空间，不同于被切割成许多个空间的二层和三层，第四层很宽敞，像是一个普通的住宅，撇去门口守卫的层层护卫和墙上那些形状各异的雕塑，席幕会以为自己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布兰正在书房，拖延过久的时间显然磨没了他的耐性，他现在看起来更加暴躁，支在桌子上的手神经质一样敲个不停。

　　“你让我等了六个小时，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等！”

　　学者闻言，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我很抱歉布兰大人，但这次的样本太过特殊，他的身体指标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的，这种情况，小的实在不敢懈怠，只有将他从头到脚探查一番，才敢下结论。”

　　“哦？那你的结论是什么？”

　　学者头埋得更低了，“这个人，他不仅没有任何变异，而且他的基因纯度为百分之百，他是纯基因者……！”

　　纯基因者？

　　布兰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可能，现在已经没有纯基因者了，那玩意早就随着那颗爆炸的破星球灭绝了！这几百年来都没人发现纯基因者，现在怎么可能突然出现？”

　　“这……小的也觉得很奇怪，还有一件蹊跷的事，这个纯基因者，他的身体指数只有F。”

　　“F？”布兰再次震惊了。

　　身体指数是可怜的人类迁居宇宙后才提出的概念，面对异变，辐射和数不清的宇宙巨兽，这种可以用穷途末路来形容的境况下，人类的身体再次进化。

　　他们的内脏逐渐变得柔软而富有弹性，包裹在外的骨骼和肌肉则更为坚硬有力，造物主用他最后的福泽，给了人类一丁点生存的希望，但也就是这个进化，把残存的人类分成了三六九等。

　　A级以上的被称为完美进化者，如果他的基因刚好也没被污染太多，那他就是这个星际绝对的支配者，B级也足以成为人群中的佼佼者，C级勉强可以应征入伍，而软弱无力的D级和E级则只能成为农耕者、奴隶，用低等的劳动来换取联盟的庇护，从而获得一线生机。

　　再之下的，F级，根本没有活路。

　　就算运气好，没有惨遭他人毒手，这赢弱的躯体也不可能在宇宙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存活。

　　F级是什么？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如！

　　而且，通过他们多年的研究，进化与基因有直接关系，基因越纯净，进化程度应该越高！可现在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一个纯基因的F？

　　“你敢骗我？”

　　“绝不敢有一句假话！”

　　话说到这里，布兰也没有完全相信，然而他脸上的震惊却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狞笑。

　　看来老天爷真是给他送了一个有趣的玩具。就算不是“那东西”，这小玩意也足够他玩上一阵子的了。

　　“很好”，布兰坐了回去，“你做的很好，值得嘉奖。”

　　学者浑身一颤，受宠若惊。

　　布兰满面笑意，继续道，“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他体能升到至少C级。”

　　身体指数不像基因，可以通过强化来改变，但每跨越一个等级，都非常困难，更别说这么短的时间连番跨越三个等级，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学者吓得连话都不敢说。

　　布兰显然心情大好，难得慷慨地安慰他，“不用担心，不管你是弄残他，还是怎么样，都没关系，我只要他升到C。”

　　“您的意思是……？”

　　“我要他的基因”，布兰说着，眼神里透出贪婪的光芒，“我要让他给我生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