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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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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体为容器封印物品,是最冒险的魔法。
魔法卷轴上用鲜红的朱砂写著:慎用!
因为会被物品附骨吸髓,消耗大量精力、体力与生命。
也因为封印容易,取出就难了。
更因为哈斯达克之冠上难言的拉坠黑暗的能力。
但最不被黑暗侵蚀的,偏偏就是刺客、死灵法师与佣兵。
在所有人敬畏不敢靠前的时候,在刺客死了,山也死了的时候,我必须用自己的身体封印它而不致泄露一丝气息。
绿光蓝光渐淡,我微微笑了。
山,放心,我是个与众不同的佣兵,不是吗?
我不仅仅只是佣兵,不是吗?
我扭头,离开这异境。
我睁开眼睛。
我睁开眼睛时,却有水正好落进我的眼里。
是赛门。
他抱著我,明明一脸狂怒,却偏偏泪如雨般流下。
他摇得我浑身发疼。
我安抚他。
坐起身,面上的水迹顺著下颌流淌。
眼泪还真多,我顺手抹一把送到他面前。
他啪地用力打开我的手。
我笑。
他抓住我的手。
我的手……
“你的手是金色的!”
我一惊,挣开他。
只许你的眼睛是金色的,不许我的手是金的?
“刚才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晕倒?”
我盘膝坐好,正色看著他。
听著,赛门。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完成一件我早已答应要完成的事。
“什麽事?”
替朋友送还一件东西。
“什麽朋友?”
我干咳一声。
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说了你也不认识。
“什麽东西?”
我大笑,伸手去扭他的鼻子。
“那什麽时候回来。”
这才是最想问的吧。
我低头,顺手拿著一块石头,写:
少则两月,多则半年。
“这麽久?”
两个月还算久?
“太久了,我要跟你一起去!”
咦?那是谁刚才对我说,要发愤学习了,做最强最强的法师?
他不吭声。
我搂住他。
等我回来,你就已是最强最强的法师。
我如此写著,微微笑著,是谁也看不出我的心事,就如同山一样,已经学会把心事沈溺到最幽秘的深处。
你可是有任务的,你要负责帮我看好这里。
我顾左右而言他。
这小小的山洞……原本没这麽小。添了床,添了桌椅,添子炉灶,添了衣箱,甚至还添了大门,俨然就如同一个家。
我回来可是要检查的。
“没问题。”赛门闷闷不乐。
我揉一揉他满头金发,轻轻拥抱他。
对不起,赛门,我原本没想把你的生日弄糟的。
只是,只是……我笑了,想起他刚才的话。
你不是还有一个要求吗?是什麽?
无论是什麽我都答应。
赛门却高傲地扭过头,“你已经做不到了。”
好个倔强的小鬼!
“我也再不会求人做任何事!”
他的双眼如宝剑一般犀利,却对我呲牙嘿嘿一笑,脱衣睡去了。
我哭笑不得,收拾好桌椅,吹熄蜡烛。
这一夜一定不易入睡,平静过久的激荡,与激荡太久的平静,同样令人难以适应。
我仰视著洞顶,想,如果可以逃离这一切,赛门一定会幸福的。那麽我,也会因此而幸福。
如此想著,出乎意料,我睡得沈且香。
我梦到了卡卡。
女神一般的卡卡,却又肆意飘扬。
我们就仿佛从前一样,并肩在旷野行进。
她总是走得很慢很慢,我也牵就她走得很慢很慢。
她一样东西一样东西教我。这是什麽树,用来作弓箭最好,那是什麽花,怎样才能榨出香精……
而我,还是个小孩子,惊异而倾慕地看著她。
一时她放开我的双手,说:“你走吧,我放你走了。”
她真的推开我,绿衣飘飘,她柔而长的头发,瞬息迷离了面容。
“走啊,走啊!”她喊。
如此严肃,如此声色俱厉,又如此压迫。
我不得不扭头走。
一时心被一层层精细剥开,可以不伤血管,不伤皮肉。
但是痛。
被痛醒了。我睁开眼睛,天色晶明。
赛门穿戴整齐,坐在椅子上,认真看著我。
原来梦中的我,就是此刻现实中的他。
我伸出双手,却只有无言,也只能无言看著他。
这麽安静,这麽沈邃,如同当年一连失去三位主人的我。
我看著他。
如此长大,真痛苦啊。
我收拾东西,带了干粮、金币、武器。
他送我走出去。
出乎意料地,他没有再说什麽。
我轻轻拥抱了他。
赛门,赛门……我闭上眼睛,你会很好的,你会比任何人都更幸福。因为我会给你这幸福。
我轻轻笑了,推开他。
扭头,背著朝阳,我大步离去。
原本想一口气走出摩耶的,但没走多远,我就被迫停下来。
远处来了一群人。
离得虽远,但那迥异於普通人的气息,令我不用看也知道,来的是圣骑士、亚马逊、刺客、德鲁依、野蛮人和死灵法师。
发生了什麽大事?难道暗黑破坏神复活了?
我锁紧眉头,立在路边。
我看到其中一位身披骨甲的死灵法师,忽然展颜对我一笑。
培因,居然是培因。
“我来赴五年之期,虽然过了十四年。”他依然如故。“你这是去哪儿?带著哈斯达克之冠准备去哪儿?”
是。
山的法术,他没有理由不知道。
尤其在震碎笛子一刻,强大的魔法共振力,可以传到很远很远。
“山就担心你会这样,才另交待我,要找齐当世各族的高手。”他笑:“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就能完成这件事?还是你害怕,最後又只剩下你一人?”他眼中有极眩目的光芒一闪:“但这不是以前。”
“你跟我走吧。”他抓住我。
我下意识挣脱。
“还嫌我不够强吗?”他笑,挥手。
一道骨矛脱手而出。
如此近的距离施展骨矛,是存心让我死!
我躲无可躲。
眼见那匹长矛就要穿喉而过,而培因伸手,竟以赤手抓住长矛的尾部。
在爆发力与反应力最弱的法师一族,他的速度竟一至於此。
我几乎惊骇看著他。
突听一人喊:“放开她!”
一道闪电转眼将培因手中的骨矛劈得粉碎。
赛门?!
我回头。
山坡之上,朝阳之下,赛门尤如天神般高高矗立。
闪电又至。
闪电系魔法全是三招连发,培因躲避:“他就是那个小孩?你的主人?”
他无声无息的面容後,是只有我才能感到的危险。
知道他有多狠,也知道他有多狂。
只见他後撤,双手一分,便要施用召唤术。
“住手!”
我拦住他,你一个正值盛年的死灵法师,与小孩较什麽真?
他身後的圣骑士说:“我不想与法师交恶。”
“一位男法师?”培因哈哈大笑。
我知道了。
我知道赛门触动了所有女巫与死灵法师的禁忌,使他成为这两种人无论谁都恨不得一杀而後快的人。
我看到赛门的脸瞬息转白,又红。
我看到狂笑下的培因眼中流泻而出的恶意。
和一旁无力阻止的圣骑士抑郁的眼神。
秩序全乱了,女巫中有了男子,死灵蔑视圣骑士。
圣骑士仍忍耐说:“我们来此的目的,只是为了晋见摩耶的族长。”
“要见族长还不是举手之劳?”他推开我,“让我先与这小孩较量较量。”
他召唤出石魔。
我对赛门喊:“跑!”
毫无实战经验的赛门,怎麽会是死灵法师的对手?只消被他的傀儡缠上,就只能挨打,毫无还手之力。
但石魔只跟随死灵行动,而培因,是绝对追不上赛门的。
可是赛门如石雕相似,惊愕看著我。
看我做什麽?看石魔才对………
我忽然掩住了自己的嘴。
我,说话了。
赛门从来没有听过我说话。
赛门也不知道我会说话。
赛门震惊难以置信的眼神,分明写著:你,居然骗我。
石魔冲到赛门面前,大掌蒲扇般挥下。
赛门居然不动。
我狂奔过去,挡开石魔,拉住他就跑。
步履如此混乱,我们相谐的频率不复再见。
他的恨,他的乱,他的迷惘、不解、疑惑、怨怒、怀疑、逆反,如潮水般扑溅而来。
他挣开我的手。
不是的,赛门,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我心神大乱,仿佛又看到,我的主人一次,又次,再次地离我而去。
如此绝决而不容挽回,就仿佛早就决定好了,预演过的,准备充分的,只等时机一到,便一去不回。
怎麽可以?
一而再,再而三?
我大力扣住他的手,甚至施用了缄腕术。
那种深到可以触及白骨的程度。
“那又是怎样?”
他汗湿的头发如流苏般伴随他回头怒视我的动作而斜斜掠起,眼睛深处是纯然被焚烧的直视我的目光。
我要怎麽与他说?
我能说是因为三个主人的死去,曾令我彻底崩溃?我能说世人的唾弃,已不想再踏入这人世一步?我能说沈默是我惟一可以隔绝人世的办法?我能说介於人与魔之间,坐在河边吹笛的,只不过是山的延续,毁灭哈斯达克的工具?我能说我想不到,从来也没想到,可以与一人如此接近,接近到甚或不用语言,便可明了对方的心事?我能说身负哈斯达克之冠,已不想与任何人为伍,只想独自一人深入地狱洪炉,不再累及任何人的,以生命作为终结?
因为看著你长大,因为想让你平安、幸福,因为想完成卡卡想做而没做到的事,因为想让你不受这一切羁绊,而在天地间自由翱翔。
所以,
我笑,
放手。
我松开了死死扣在赛门手腕上的手。
如果怨恨,就不会再跟著我了吧,如果不跟著我,就不会再有危险。
如果这一切可以实现,我是宁愿,情愿背负你的仇恨而行。
我无限温柔地看著他,他无限震惊地看著我,垂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这一放手,可是百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