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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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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门对我的态度好像又有了变化。
以前他好奇看著我,觉得我一身都是宝,到处是秘密。而现在,他眼神深处,竟有了同情。
他居然同情我!
我一时不知是气还是笑,给他穿上了改好的男装法师皮甲。
这样就没那麽坚拒做法师了吧。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赛门也一天天长大,终於到了拿出了珍藏已久的真正法师铠甲的时候。
法师的装备是最难得的。
因为要求灵活,所以绝不能太厚重;因为要辅助魔法的使用,而必须让最高明的魔法师淬炼。
一件好的装备,可以用上百年,甚至几百年。
一件好的装备,更是极之难得,难遇和难求。
这件装备,是我早就为赛门准备好的。
但现在,我毫不犹豫地改小改短。
赛门时常坐在我身边,一边默诵著魔法口诀,一边看我改衣服。
“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手这麽笨!”
我横他一眼,你是看书啊,还是看做衣服?
“我都已经背完法师魔法,死灵魔法,圣骑士魔法了,你这衣服还是这样。”
光背就行了?练去!
他嘿嘿一笑,却果然乖乖提起法杖走出山洞。
经过上次的事情,他已经很听话,绝不乱跑了。
而我,也开始带著他,深入丛林。
奇怪的是,那渐重的魔气,却由於赛门的介入,反而越来越克制。
我疑惑地看著他。
他金色的头发,与金色的眼睛,就仿如天使。
你是那个人吧。
凯恩说的那个人,我要等的那个人。
──你必须为一人一直等待下去。
我垂头一笑,将皮甲泡入药水中。取出两个戒指。
较之装备,魔法戒指更是难遇而难求。
这小小一枚铜戒,可以在战斗中挽救法师的性命,也可以在最关键时,给予敌人最致命的一击。
今天,我就可以将这一整套东西送给他了吧。
皮甲,法杖,戒指。
我并没有忘记今天是他十四岁生日。
待赛门去上魔法课时,我来到了摩耶。
几年没见,尤娜出脱得更是娉娉婷婷。那种女巫特有的柔弱,开始一览无余。
让人怜惜,也让人心疼。
看到她我总是心疼。
我微笑站在她面前。
她吃一惊,居然认出了我。
“来找赛门?”她问。
我摇头,是来找你。
她挑眉:“什麽事?”
我将戒指奉上。是以标准的佣兵姿势。
因为没有人可以平等地在法师面前奉出魔法器具。
她怔一下,眼中闪出美丽的光。
是惊讶,是疑惑,也是赞叹。
居然能一眼看出这戒指的价值。
我听到身後一声异响,尤娜“呀”了一声。
我扭过头,见赛门狂奔而去。
他怎麽会在这里?他应该还在上课。
因为完不成魔法作业,每每被留堂到午饭甚至晚饭後,害得我连吃饭时间也跟著顺延的赛门,今天居然以正常时间放学了。
我追出去。
他跑得可真不慢。
跟了我这麽久,他速度已不在我之下。
摩耶只如布景般在我们眼前一闪而过。接著便是旷野、森林,河!
虽然速度不相上下,但耐力仍差很远。
我看他越来越慢,身形开始浮动,便追上去,拉住他的手。
却并不停下来。
风吹过我们的头发。
他是一头金发,我是一头黑发。
我回头看他,他的脸绷得紧紧的。
生气了?
妒嫉尤娜啦?尤娜的法术学得多好……
我歪头看著他,她可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高手,连天神也瞩目的人,如此强悍……
“尤娜才不强悍。”赛门硬生生地说。
我们在一棵树下停住。
这是整个旷野中至高的一点,赛门经常爬到树顶,向四周张望。
这次爬上去的是我。
我敏捷爬到树顶,温柔尤加利树宽大的绿叶,无声触碰我。
我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很幸福。
已不是模糊的幸福,而是真真切切觉得。
因为不孤单了吧。因为这个小孩陪著我,而且害怕我离开。
我温柔看著他,伸出手,邀他上来。
他一脸恨怨,仍爬上来,坐在我身旁。
不知几时,我们并排坐著,已很难分出彼此,甚或可以不借用纸笔,直接用眼神交流。
傻瓜,就算你不会法术,我也会一样对你。
“为什麽?”他问。
旷野寂寂,我垂目而笑,因为是我和你啊。
背负孤独命运的你我,虽然你是法师,我是佣兵,你被别人忌惮,我被别人唾弃,你是拥有众神眷顾的天之骄子,我是被诅咒围绕不得善终的工具………但又如何呢?
我伸手理开他因汗湿而沾在脸颊的头发。
我们仍一起坐在这不知几百年的大树上,看不知起落了多少次的太阳无声下落。
赛门盯著我,金色的眼睛在落辉下,闪著美丽的光。
他发誓一般地对我说:“我,要做最强的法师,为你。”
我微微展颜,一笑。
热,我们去洗澡吧。
赛门张大了嘴。
“光天化日你去洗澡?”
已经黄昏了。我笑。
几时变得这麽玩世不恭呢?如果注定是棋子的话,最後的结局,可能都会像卡卡这样桀傲不训。哪怕是卑贱如我这般的佣兵。
佣兵,只不过是高级的奴隶罢了。
我微笑看著赛门。
不需要变强啊,不需要为我做任何事。
怕什麽?
我滑下树,径直向拉潘底河走去。
淹没於沁凉河水中时,夜幕也悄悄降临。
一时摩耶城上一片姹紫嫣红,是众人为庆祝尤娜生日所放的焰火。
一年一次,是摩耶最快乐的日子,也是赛门最伤心的日子。
他与我一样,都是游离於人世之外的人。
但烟花如此之美,是不理会幸福抑或悲伤,一味灿烂著,也一味瞬息繁华。
我在河中仰头静静看,赛门在岸上静静看。
我笑他:不洗你来做什麽?
“替你看著人。”他说这话时,正好一簇火红的烟花爆开,映得面孔一片绯红。
四周旷野仍是寂寂。
我游过来,倚在他的足边。
头发随水浮荡,一时仰头累了,便看水中,映射的明灭天光。
五彩颜色随水流逝,恍若无声流年。
连你这麽坚拒做法师的人,也说要做最强最强的法师了……我歪头看著他,想起了卡卡。
卡卡说:你能过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像我,只是工具,一枚棋子。所以别变强啊,千万别出人头地……其实早应放你走的,但我舍不得………我舍不得………我望著黑暗中剪影也似的赛门,微微笑了。
凯恩,尽管你有预测万物的能力,无能出其右的智慧,虽然山深邃异侧,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不失毫厘,但又怎能决定?怎麽能忽略一个人与另一人十年的感情?我会让亲眼看著长大,淘气的,可爱的,顽强的,倔强的赛门去冒险?在我已经熟习法师系、死灵系、圣骑士系的魔法後,在我已经比先前强了何止数倍之後?
不可能。
我不知道我的眼睛已经变得很冷很冷。
“什麽不可能?”赛门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一凛。
瞳孔瞬息收缩,却大笑,撤开一步。
我在猜你是不是爱上我,才在这里硬充护花使者。
赛门刷地站起来。
我也“刷”地猛扎入河水深处。
笑。
明明知道,在水中连呼吸也不可以的,却仍笑得冒起串串气泡,我会是第一个因笑而溺毙在水中的人!
我挣扎爬上岸,我放衣服的地方。却懒得换下湿衣,直接倒在地上。
“还笑?谁能想到你就是十年前那个任人打骂,即不还口也不还手的佣兵?”
谁又能想到你就是那打我骂我的小孩?我毫不客气,伸出手。
他一把拉我起来。
烟火已告以段落,现在应是歌舞饮宴了吧。我曳过长发,披上衣裳。
饿了麽?我们也去吃饭吧。
饭也是我早准备好的,丰盛得准备令赛门大吃一惊。
但他却并没有吃惊。
他拨弄著盘中的香橙苏芙厘,连正眼也不抬,“我的礼物呢?”
这个小霸王。
我认命地放下刀叉,捧出衣甲与装备。
这样还说我对尤娜好?
“嗯。”
居然还嗯,我笑看著他。
他抬头,“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
他那金色异常纯粹透明的眼睛望著我,这十四岁的孩子,仿佛在提出他今生最郑重的要求。
我也正视他,认真等待。
突然间,仿如闪电劈裂夜空一样,我的胸口一热一痛。
痛就如同长剑扎进去,热就如同鲜血涌出来。
如此剧烈的冲击,令我身体一仰,几乎跌倒在地。
他一把抓住我。
我伸手入怀,脸忽然雪白。
笛子!
山的笛子!
我曾抚摸著,吹奏著,看著,想著,山说会指引我找到哈斯达克之冠的骨笛,居然碎了。
碎为畿粉!
粉末如同白雪,簇簇自怀中散落。
“安!”
赛门大力抓痛了我。
我抬头空洞看著他。
在这一刻,我已不在这里。
隐藏在笛内的死灵魔法一瞬时间将我带到了异时空。
怪不得无论如何也不能从这根笛子上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原来早被山下了双重的阻咒的魔法和远超於自身强度的术力。是不到指定时间,绝不会有任何异相。也一到指定时间,瞬息便摧毁笛子,同时波及持笛的人。
在这个异界之中,仿似流水一样波光曳曳,是蓝与绿的碎光。
在这里,我看到了传说中无限黑暗与诡秘,光辉与荣耀交织的山亲手封印的哈斯达克之冠。
借用沼泽之力也不能丝毫掩去它的光辉的金黄的哈斯达克之冠,就宛如新摘下的太阳,带著致命的灼、热、灿烂与诱惑。
没人能抵挡它的诱惑,每个人都会甘心为它赴死。
是贪婪,是恐怖,是奢望,是怨恨,是不甘,是沈没,此刻我凝望这面金冠,以及金冠上凝结的不知多少人的执念。现在轮到我了。
我擎起它。
一刹时间,一股奇怪的感觉自我心底泛滥。
很久很久了。
仿佛这金冠有了知觉,在对我说话。
你在等我吗?我也在等你。
我嘿了一声,笑:地狱熔炉也同样在等著我们。
我抽出靴筒里的短剑,深刺入左手,於鲜血大量涌出之际,我用死灵魔法,将哈斯达克之冠溶入手中。
以身体为容器封印了哈斯达克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