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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北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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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泰六年,临川王大不敬,帝诏夺爵,幽于禁中。有人谏言称功过相抵,萧荣只拂袖:“郗茂预谋行刺,朕留他一命,已是仁德宽厚。”
血溅明堂,群臣皆慑。
人臣太贵,必易主位,是郗茂昔年教他的道理,他有此下场,自然也是咎由自取。萧荣漫步回宫,想到那日在诏狱他们最后的对话,郗茂求死,而他闲闲冷笑,如话家常道:“好啊,你死了,你是要你妹妹做宫中的贵嫔,还是军中的营妓?”他拧住他下颌骨,甚是满意地欣赏他眼底的恐惧,“临川郡主风采绝世,不教天下人齐观,实在可惜。还有你那外甥,听闻也生得昳丽可爱,你猜猜有多少达官贵人会乐得带他入珠帐......”
“不要再说了!”郗茂绝望地低下头,声音低不可闻,“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囚他在南宫,正是当年他囚禁萧隆的宫苑。镣铐加身,冷炙残羹,任人欺辱。当年他如此磋磨萧隆,他也一一有样学样。
他心想自己当真生来卑劣,他乐见曾经如此高洁凛然的人落得如斯境地,甚至喜爱这种将他握在掌中摧折的感觉,想到自己此前的患得患失更觉可笑,继而痛悔他竟生生耽搁了这样多的年岁,他早该如此做。
他肖想郗茂多年,如今得偿所愿,恨不得终日不离他身侧,郗茂新伤未愈,又缺医少药,病情便缠缠绵绵不见好,他知晓他现下是真手无缚鸡之力,更喜他此刻的温顺,有时心情好了,也乐得哄他几句。
一日他有些倦怠,郗茂却神志清醒了些,甚至乐意迎合他些许,他直恨不得醉死在榻上,兴致最盛时,却听郗茂低低道:“能求陛下一桩事吗?”
“何事?”他心中浮现警惕,但毕竟兴致尚在,并未立刻回绝,郗茂似看到了希望,更用力地攥住他手指,“接阿殊回来,送他去华阳长公主那里。”他哀求地望着他,“求求你。”
萧荣先是恼火,继而竟有些受宠若惊:他竟也有要求他的事情。“平白无故地把一个罪臣之子接回京城,会有人诟病朕偏心。”他刻意抬高了语调,“哥哥该如何求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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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荣离去之后,郗茂独自一人卧在床榻中,床边有一盆水,他勉力望过去,见自己形容憔悴,病骨支离,脸颊上尚有抓痕------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了?
做他人身下的禁脔,被镣铐锁链拘禁在这囚笼中,人不人鬼不鬼,还要摇尾乞怜,放下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乞求那人一星半点的施舍。
他抱紧了被衾,慢慢蜷缩起身体,枕着自己的衣袖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寄托。他将脸埋在那方袖袍间,额头轻轻抵着枕头,终于极低地哭出声来。
“哥哥......”他念出那两个字,多年压抑的情感便似顷刻倾泄出来,将所有强撑着的顽强全数击溃了,“我受不了了,你来救我,你来救救我......”
他断断续续地抽噎着,背脊剧烈颤抖,可最后回应他的只有拖曳的锁链和吹响窗纸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