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王侯》华泱

15、问罪

　　迦叶。迦叶。迦叶。

　　他亲朋故旧知他旧事，从不在他面前提及；下人为尊者讳，更不敢多嘴。多年来他潜心礼佛，自以为可封存旧时情欲，不曾想听萧荣质问，心中即刻便生出滔天怒意：

　　他怎配！

　　“你若还想活命，便闭上你的嘴。”他终究还是有一丝理智，闭上眼睛，克制着不要看萧荣，“莫逼我杀你。”

　　他确实已起杀心，甚至不需刀兵便可以轻易弑帝。死亡的恐惧顷刻笼罩心头，萧荣不禁打起寒战，心底的那丝不甘却又涌现出来，迫使他以倨傲的姿态面向郗茂：“大好头颅，待君来取------左右朕已同卿春宵一度，得偿所愿，死不恨矣。”

　　郗茂紧咬牙关，他欺身上前，盯着郗茂紧闭的双眼，切切道：“朕已非昔日小儿，若朕身死，你纵免其祸，亦不得揽权。北伐大业，功亏一篑------九泉之下，你可能心甘？”

　　“你以此要挟，莫非甘心做半面天子？”郗茂狠声，萧荣闲闲，此刻攻守异位，反而是他咄咄逼人起来，“北伐非朕之愿，只是哥哥执意为之，朕从前想要哥哥开心，亦乐意成全。”他看着郗茂微显错愕的神色，忽放低了音色，“可朕如何舍得你离开？”

　　北伐功成，便是不世功业，功高盖主------功高盖主，当如何？

　　他所走的本就是一条为郗茂精心铺好的路，他摄政揽权，又逆群臣之意图谋北伐，功成之后也势必不为朝廷所容，届时萧荣只需降罪于他，便可收拢人心、坐享太平。在郗茂本来的计划里，同泰寺那间萧重住过的禅院便应该是他唯一的归宿，可他是有选择的。

　　“这些年，朕自问同哥哥也算君臣相得，不世功业，泼天富贵，朕皆愿拱手送到你面前。”他凝视着郗茂的脸，贪婪而灼热道，“大业既成，左右你都要离开朝堂，为何不留在朕的身边？”

　　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期许，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并热切地希望郗茂能够给一个让他快乐的答案。而郗茂草草披上外袍，竟是看也不看他一眼：“我辅佐你，是为同先帝、先太子的情义，和你有何干系？”

　　，

　　如此前约定的一般，郗茂去了江陵。

　　他走得匆忙决绝，甚至不欲再等一道名正言顺的旨意，朝野哗然郗茂行迹，而他唯有加一道欲盖弥彰的调令，才能稍稍掩饰一些郗茂的不敬。

　　粉饰太平，只是他占情占理，亦非昔日无能幼主。他今日的放肆，便是他来日的把柄，他等着将从前的账一笔笔讨还。

　　当年南北约和，不过权宜之计，十年间，南朝励精图治、休养生息；北朝却数易其主、杀伐不断。此消彼长，或许正是难逢良机，差的，不过是一道下旨北伐的圣旨。

　　他知晓郗茂在等，他愈按兵不动，他便心急，终会有按捺不住的一日------终于，郗茂上表，他未明言，却下旨命郗茂驻防合肥，同时遣使持天子节杖赴江陵检验水师。

　　近来他与郗茂渐生嫌隙，朝臣皆闻，既验水师，当于北伐有意，驻防合肥，却是无意令郗茂领这北伐功勋。若是旁的恋权之人，或许会百般推却，偏生郗茂不是。

　　他好容易等到他松口，不会在这个当口忤逆，因而他顺从领旨，即日奔赴合肥。走了便好，他暗笑，施施然点上茶，静候江陵消息。

　　郗茂一走，江陵之事自然托付于他的姻亲陈氏父子，他的使者到了江陵，摸清底细后，即刻便问罪。

　　事先万事俱备，行事时自雷厉风行。成年男子皆斩，未成年者流徙，女眷......入掖庭为奴。

　　此事乃隐秘行之，待到昭告天下时，陈氏女眷已押解入京。“朕昔年，曾仰慕临川郡主。”得知消息后，他对随侍的皇后缓声道。

　　皇后知他心意，不敢多言：“既已出嫁，夫家又获罪，郡主已入掖庭，陛下可与郡主再续前缘。”

　　“如今不过一罪妇耳，便莫称郡主了。”他眯了眯眼睛，“朕有意收她入后宫，又恐辱没郗王门庭，便赐姓谢，封做贵嫔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