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仙》晓今

19、海族魅歌

　　天色完全暗下来，女孩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是心头盘旋着疑问——练晚到底做了什么？

　　客栈后的荷塘里，荷叶被风吹着轻轻摇动，月色朦胧，她索性披了衣服起身，下楼走到客栈后的荷塘前，晚上并不像白天那样湿热，海风吹的舒适，月光泼洒在荷叶上，水面泛着波光，不远处闪着微弱的萤火。

　　女孩的长发只挽了个随意的发髻，白色的道袍随着风起伏。

　　耳畔似乎传来歌声，声音空灵，如同妖精的寐语。

　　少昀不想动，就站在那里安静的听着，歌声好像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就像是被母亲用手轻柔的抚摸着脸颊一般，令人放松。

　　客栈二楼，少年披衣倚在窗台上，他的风景里忽然闯入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白天看着不过如此，在夜里，月色里，却有了几分动人的味道。

　　体内的妖蛊正折磨着他，现在没人会看到吧，他有些松懈的想着，便摘下面具，轻轻搁在一旁。

　　时光无言流动，他安静的看着少昀，也听着夜里忽然响起的歌声。

　　少昀听不懂的歌词，他是可以听懂的。

　　往日不再，故土难归。

　　他看向很远的地方，好像明白是谁在唱。

　　妖族的歌，想让谁听到，谁才能听到，最擅歌唱的族类，是大海中神秘的种族，海族。

　　海族的聚集地仙门一直没有探明，在海女扬名之前，这个种族几乎没有存在感。

　　窗下的女孩白衣墨发，看上去干净的纤尘不染，她发起脾气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在她下令对那个小贼施以拳脚的时候，他以为富贵人家的千金怕是永远不知体恤与爱护，他想着这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真的是很想看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竟是这么多弟子中第一个对他表达出信任的人。她白日里闭着眼，豁出去一般告诫他小心九然的时候，他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或许她不是他想的那样坏。

　　他没有再继续消除她的记忆，就看着她离开了他的房间。

　　妖蛊肆虐，疼痛难言，他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不想惊扰到楼下的少昀，他便离开了窗台，走回屋内。

　　。
　　翌日，少昀醒的早，出房门的时候，练晚刚好在走廊上，她与他擦身而过，想了想，又回身对他道了声早，他看她匆匆离去，皱起眉，似在辨认什么。

　　下楼便听得九然与古道说话，他二人也没回避什么，九然说着几日内城内出的几条人命，死法无外乎中了魅术，死时身体被冻僵之类。

　　她无心再听，与师父和九然打了招呼便向门外跑。

　　“蔺少昀。”练晚忽然在二楼叫住她。

　　声音不大，然而还是让客栈大堂的三人都回头——少昀、古道和九然齐刷刷看向他。

　　他好像才反应过来楼下还有两人，古道和九然也觉得惊讶，这还是练晚第一次这样叫住谁，印象里，他对仙门的谁都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仙门弟子防备他，他也对众人不屑一顾。

　　练晚顿了顿，无视二人对她道：“你去哪里？”

　　少昀愣了下，如实答：“我去找一个朋友。”

　　他垂了眼，像是在犹豫，半晌他才道：“我很闲，陪你去怎么样？”

　　少昀看了看师父，想到上次师父不放心自己所以跟出去，这次若是再碰上什么幺蛾子……

　　她正犹豫间，便听九然道：“正好我也无事，与你们同去如何？”

　　练晚已经走下来，淡淡道：“师弟愿意同去，自然是好的。”

　　想到九族也参与到沧州事件，九然身边应该是有九族修士的，古道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对练晚问道：“你这小子，做什么总要与我徒弟一道？”

　　“你就当我是闲得，”练晚轻轻笑了一声，“九师弟一道去，你也不用怕我会做些什么。”

　　少昀嘀咕道：“我是去找一个朋友，你们也不认得她……”

　　“既然是朋友，认识一番有何不可。”练晚已经走到她身侧，“走了。”

　　应渔说她一个人寂寞，那多带两个人去看她也没什么吧？少昀想着无妨，便带着二人来到昨日小巷。

　　小巷还是飘着屡屡檀香，冷暖居仍然在小巷深处，应渔搬着小板凳坐在店前，摆弄着一盆花。

　　“应渔！”少昀看见她，奔了过去。摆弄着花草的少女就抬起头向她看过来，也对她笑：“你来了啊，快过来。”

　　少昀跑到她跟前，低头看着她摆弄的花草，少女的侧脸轮廓优美，蓝色的发巾还是搭在她发顶，看上去很温柔。

　　“我带了两个师兄来，”少昀说，“他们人也很好，你要不要认识一下？”

　　应渔闻言手上顿了下，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人，两人逆着光，也在打量着她。

　　她对练晚笑了一下，温声道：“这位公子，为何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练晚的面具遮住了所有的情绪，他透过面具看着她，她也透过面具看他，两人对视片刻，练晚抬手伸向面具，将它摘了下来。

　　“姑娘说的是，”他闭了眼睛，那张完美的脸就出现在三人眼前，等他睁开眼睛，那如同深井般的眼里出现了几分哀色，“既然有心结交，自然当以真面目示人。”

　　如果是应渔的模样是因柔美无害而让人觉得舒适，练晚就是美的有些遥远了，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让他与别人始终隔了很远，纵然他五官完美，却怎么也不会让人觉得无害舒适。

　　应渔道：“公子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可能是不太适应在白天摘下面具，练晚转了转面向，刻意面向阴暗的方向。

　　无人搭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九然忽然开口道：“这里没有妖气，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真的就回去了，好像把对古道说的话抛到了一边。

　　“怎么走了……哎，应渔我给你介绍一下，”少昀赶紧打圆场，对应渔道，“这是练晚，刚刚那个脾气不好你不要理他，今天我和练晚陪你玩，你想去哪里我们都陪你去玩。”

　　应渔好脾气的摆手表示无妨：“你们先进来吧。”

　　。
　　清香四溢的荷叶茶又端了上来，三人围坐在店内的小圆桌上，应渔道：“今晨的荷叶，我加了点橘皮，你们尝尝。”

　　撕碎的叶片在沸水中颜色泛着黄，少昀吹了两口，抿了抿，赞道：“好香的茶。”

　　应渔指了指店后的院子，道：“茉莉开了几朵，一会给你剪几支带着回去，插在花瓶里。”

　　少昀点点头，又道：“你说今日要带我去沧州有意思的地方，是去哪里啊？”

　　少女垂眸淡笑：“你听说过海神吗？”

　　少昀摇摇头。

　　“这是沧州的传说，”应渔又给自己添了杯茶，方才道，“海中有蛟，据闻有一种独特的海灵，对蛟族修行大有裨益。然而海灵十分难求，于是蛟族的神为了寻找海灵，在海中多处寻找。”

　　少昀想着沧州临海，自然也该有关于海的传说，便点点头道：“然后呢？”

　　“然后……”应渔想了想，道，“然后他找到了，就这样。”

　　这有什么意思啊！少昀大失所望，不由得垮下了脸。应渔见状不由大笑，边笑边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海神确实找到了海灵，但是你知道海灵是什么？”

　　少昀摇头：“我从未听说过。”

　　“海灵呀……每个海族在化成人形前，就是海灵，可以这么说，海灵池是海族的孕育之地，海族借由海灵池修行，也由海灵池中的海灵而来。”

　　少昀歪了下头，问：“那海灵池能供两个族类修行，不是很好吗？”

　　美眸里，星华一闪而逝。

　　应渔摇头：“蛟族喜吞食海灵，海族力量不强，海灵池被蛟族所毁，那次蛟族造下杀孽太重，海神怕血气太重引来天罚，就立了块石头在海边，上书自己罪过，希望如有天罚，由自己一力承担。”她嘲讽般的笑了两声，道，“好个仁义的庇护者，他庇护了犯下罪的蛟，这块自罪石竟引为美谈。”

　　练晚勾起唇角，开口道：“弱肉强食，应姑娘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

　　少昀没有经历过，自然也就当做说书一般来听，她双手搭在桌沿，看气氛有点僵，就开口问：“那我们今天去哪里呀？”

　　应渔暖和了语气：“我们去自罪石那里玩，那块石头上有海神留下的字，将手放上去，可以听见他忏悔的话。”

　　少昀不由得惊讶，道：“竟有这样的事？”

　　“自然呀，”应渔神秘一笑，方才嘲讽的神色已然退去，只剩下和先前一样的温和，“我们先去摸摸那块石头，然后我带你去旁边的渔家买些鲜货做给你吃。”

　　少昀在仙门吃不了美食，一听就两眼放光，正要答应，却看见练晚将手横在她们之间。

　　“那块石头就在海边吧？”练晚忽然开口，语气有些不善，“现在沧州不太平，应姑娘还是不要往海边去了。”

　　应渔脸色渐渐涨红，垂眼道：“我不明白，我昨日还去了海边捡贝壳。”

　　说着，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贝壳串起来的手链，放在了少昀跟前，低声道：“唔，送给你。”